第七葉春雷暴雨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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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雷雨呢?


    隆隆的春雷由遠及近,遙遠的藍色閃電從層疊的烏雲後麵閃現,照亮了天空。


    咚咚咚,半夜,敲門聲。


    “威爾,我要跟你換房間。ray燒糊塗了,我按不住他。”nick穿著睡衣,手裏拖著被子和枕頭,黑眼圈都快垂到臉上了。“如果他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給他一拳。”


    “好,你等一下。看來馬布裏今天晚上是不會迴來了。”威廉卷起自己的被子,看了看外麵的雨。“ray他怎麽樣?”


    “我好心看了他半夜,燒退了,估計人也傻了。鬧騰死了。”nick翻了個白眼。


    “那下半夜換我吧。”


    交換房間,是和威廉寢室一樣的,放著兩張學生單人床的雙人間。nick床鋪簡陋,隻有白色的棉布床單,床頭櫃、床底下都滿滿當當地塞滿了書,顯得有點淩亂。牆上掛著擦得很幹淨的一柄劍,和各種榮譽證書——他的成績實在有點嚇人,什麽都很耀眼。ray的床鋪就華麗多了,織錦繡花的床裙、高級的麻紗帳子,而且床下整整齊齊地放著昂貴的板球拍、釣竿、劃槳。價值不菲的皮箱整齊地堆著,床頭櫃上摘下來寶石的袖扣、黃金的尾戒隨意地擺放著。床頭多處一個額外的銀架子,架中放著銀製的器皿,閣樓上藏著一整箱的名酒,收集著各種遊戲的棋子……威廉看了看,發現ray的燒已經退了,嘟著嘴像個吃飽喝足的孩子,睡得很安詳。威廉放下心來,把被子扔到nick床上,準備睡覺。


    半醒半睡之間,威廉朦朦朧朧地感覺,nick的床上有股甜甜的味道——像是蜂蜜牛奶和烤蛋糕的味道。他側頭仔細聞了聞,真的有。


    剛剛打開門的一瞬間,nick身上,是不是也有這種味道?那種像蜂蜜果子酒一樣醉人的味道——他有點懵了。


    他霍地從驚醒,從床上坐起來!


    不不不,不會的,我不會喜歡一個男孩身上的味道的!


    他側頭看看睡得很安詳的ray。


    不會的不會的,ray跟nick一個寢室兩年都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輾轉反側。威廉一夜都沒睡著,直到清晨的鳥叫聲在薄霧中響起,雨停了,春日的朝陽漸起。


    ******


    ray卻做了一夜無比甜美的夢境,直到清晨的鳥鳴將他的幸福感升至極點,春天的早晨,充滿了希望,如同高高的春潮,平靜而澎湃。心是滿溢的。


    他認為那個是個夢。


    他在電閃雷鳴中醒來,nick像大天使加百利一樣,背上長出三對翅膀,他身後的背景像流動的光焰,白色和金色的火焰,空間在流動。


    天使合上了他的羽翼,像天鵝一樣靜靜地睡在他的身側。


    冥河之子啊,我該怎麽,才能靜悄悄地,靠你更近?他忍不住伸出手,觸摸nick流體一樣模糊的身體邊緣。在觸摸的那一刻,他感到了他流動的情感。如同溫熱的生命之泉,緩緩地流過他的手指。


    他看到了他的迴憶,他們初見的那一刻,自己像個傻瓜似的,站到他麵前,挑釁地笑:“嘿,新大陸的雜種?”


    還有他們打架的時候。


    和他們拉著手一起跑向教室。


    和當學院的學生因為nick的出色和不合群而孤立他的時候,他站出來,“我跟這個雜種一個寢室,我看哪個不要命的敢在我麵前亂來。”


    原來他對自己的迴憶,都是帶著午後陽光和窸窣樹影的氤氳。


    謝謝你,把我想得這麽好。


    他俯下身去,吻了nick的臉頰。


    對不起,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我的驕傲自大是為了隱藏我內心最深的秘密,黑暗的陰影我在心中揮之不去。就像你說的,我是個沒有勇氣保護自己雙胞胎妹妹的懦夫。可是由於你的勇敢,你的陪伴,你幫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我不再隱藏。


    我雖然生於斯圖爾特家族,但——我的家庭並不幸福。我的父親和母親,是弱懦又虛偽的人。他們並不相愛,結婚隻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父親是服從祖母的命令,從祖母的母家娶一個純血的名門之後,他們甚至算是近親結婚;而母親則是貪圖錢財和地位,讓徒有虛架子的自己能過上上流社會的生活,讓已經沒落的羅絲瑪麗-八女家族重新獲得經濟來源。他們生下我和克萊爾,隻是為了家族能後繼有人——他們也不愛我們,我們出生之後,他們就把自己人生的不如意盡數推到我們身上——我們的人生這麽痛苦,都是因為你們,都是為了你們,我們才吃了這麽多苦。我和克萊爾是從小聽著這些話長大的。


    這一度讓我們都非常痛苦,讓我們懷疑為什麽自己要被生下來。


    懂事之後,就是我和克萊爾相依為命,隻有我們的老管家給我們一點親人的慰藉。我的父親,花天酒地,出軌,整日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中,聽取別人的馬屁維護自己的自尊,實則是用祖母的財產供養一堆弄臣;我的母親,哭鬧、發狂,花大筆大筆的錢做整容手術,我都不敢看她那張麵具一樣的臉,把所有的希望寄托於“再生一個孩子”。


    就是這個時候,“新世界秘密教宗”進入了他們的生活。


    傳教者告訴他們,你們吃的這些苦,沒有愛情的婚姻,自作自受的命運,都是原罪,都是大母神給你們設置的考驗。隻要你們忍耐、順從,接受這一切,對神虔誠,終究會得到報償。


    他們遵守秘密教宗的戒律,父親不再出去眠花宿柳,母親的情緒穩定了,這雙向加強了他們內心的認知——他們認為是秘密教宗拯救了他們的生活,他們更加虔誠了。於是要求我和克萊爾也接受洗禮,穿著黑袍戴著麵紗,參加秘密獻祭。


    他們甚至不讓克萊爾來上學,克萊爾的學費是我給她一半,她自己半工半讀一半——一個斯圖爾特家的大小姐,居然要半夜點著蠟燭做繡片賣錢。


    而這秘密獻祭,逐漸由齊聲歌唱,升級到歃血為盟,審判異端和燒死非處女,直到,他們要求把你們的親生女兒交出來。


    這時,他們明明知道克萊爾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卻說不出來反對的話語了。


    ——豈止是他們,連我,也說不出來了。


    謝謝你,為我說出了我不能說出的話。


    我可以再靠近你多一點,我可以吻你嗎?


    你的心跳為什麽這麽快,你的心潮也像我一樣澎湃嗎?


    還是你也有什麽秘密,藏在這黑暗的大海、洶湧的海浪之下嗎?


    雷蒙德的吻像春天的第一場雨,窸窣地落在尼古拉斯的脖子上、鎖骨上。


    一艘從巴比倫逃難而來的灰色的船逐漸浮現在他的腦海,製造銘牌上寫著:製造商 sukhoi 顏色:grey。落到地上的黑色長發。


    nick突然驚醒,一把把雷蒙德推開了。


    不行,我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你知道為什麽被獻祭的不是你而是克萊爾嗎?你知道為什麽我要拚盡全力幫助克萊爾嗎?我的秘密,和克萊爾一樣。你隻是愧疚,而我和克萊爾,是被利用,被舍棄。


    “ray,你燒糊塗了。我把威爾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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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葉羅絲瑪麗的異能;尼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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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斯洛醫生決定以未來專業談話的名義,和rational黨談談這群家夥們的打算。


    馬布裏迴來了,倒是一臉的銷魂和平靜,他道,“我終於嚐到了成人世界的一點滋味,也許我對伊莎貝拉小姐的癡狂隻是年輕的不懂事。”


    “誌願商談?”麵對舍監的提議,馬布裏道:“這還用問嗎?——ray肯定是讀曆史和法學,他的家族希望他能夠進議會;我讀商學,這是家裏一直以來的期望;威廉和nick?”


    威廉道:“我也很確定,海洋政治。nick可能會讀哲學吧——畢竟他被認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是問你們家裏想讓你們讀什麽專業,是問你們未來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溫斯洛醫生解釋道。


    “勤勤懇懇,擁有財富,受人尊敬。像清廉中庸又受人愛戴的前任首相那樣的政府官員。”馬布裏坦誠地道。(sj)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擁有社會責任感,成為維護合理社會的一個,公民。”威廉道。(“你說的公民根本就是理想國裏的貴族和哲學王吧……”馬布裏吐槽)(nf)


    “追求事物的本質,認知世界的真理——社會上的話,大概是不依靠他人,而能以自己的名字和雙腳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的人吧。”尼克思考著道。(nt)


    “斯圖爾特先生?”


    “我希望時間能夠停在最有詩情的此刻。”(sp)


    “哎。”“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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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萊爾-斯圖爾特小姐,我今天是作為教師,想跟你談一下你的進路問題,你未來想?”


    周圍的女孩一下子噗嗤一聲笑出聲。克萊爾沒有拒絕溫斯洛的提議,跟他進入教室休息室,高傲地坐下,道:“溫斯洛先生,您糊塗了。斯圖爾特是貴族,我不像您這樣的中產階層,需要以工作來糊口。——我們的家族已經三代不工作了。”


    “哦,是嗎?如果你想要隻身遠行,我還是建議你謀個教職比較靠譜。”溫斯洛醫生平靜而犀利地說。


    克萊爾-斯圖爾特驚異地望著他,然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肘。


    溫斯洛醫生吃驚地縮了迴去。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克萊爾道:“不很清楚,我隻能判斷你是善意還是惡意。”


    “這就是你危險的來源?!——這就是新世界秘密教宗想要得到的東西——連通之力?!”


    克萊爾的講述:


    這不是斯圖爾特家族的異能,而是來自我母親和我祖母的家族,羅絲瑪麗-八女家族的能力。我祖母憑借此種能力,做了當時人皇的情婦,在貴族中遊刃有餘,成為知名的政治掮客,為自己積累很多資產,也給自己攢下了貴族的頭銜。但是生下我父親之後,她的這種能力就失去了,我母親也沒有得到這種能力。於是,我祖母的算命、預言不準了,她失去了權貴的寵幸和宮廷中的影響力。不甘失敗和特權跌落的我祖母,也是表外祖母,急於重新讓家族獲得這種異能的貪念下,強逼我父親和我母親表兄妹通婚。


    很不幸,我小時候曾經擁有這種能力。


    13歲以前,我能夠和他人的意識進行交互,就好像剛出生的嬰兒,臍帶還沒有從和潛意識之海分離,我能夠探知道他人的想法——很多人稱這種能力叫做讀心,稱我們是巫女。其實還是有點不一樣,這種能力更像是突破語言和身體限製的直接交流。


    一聽說我有這種能力,我祖母欣喜若狂,從小帶我去拜訪各種權貴——可是跟她能夠準確地把握那些人的欲望進而牟利不同,我對於別人心思信息的擷取傾向,和我祖母的完全不同——我擷取的都是他們內心最黑暗、最不可告人的那一麵,也是他們最不願意麵對的自己,這造成了我在貴族中完全不流行,祖母也受到打擊,一病不起。


    而我父母對我的態度則是截然相反——他們把他們婚姻的失敗急切地歸咎於我,認為我是一個導致他們不幸的“魔鬼”“女巫”,應當被祓除,被驅邪。他們密信各種稀奇古怪的宗教,讓我參加洗禮、驅魔儀式,他們的愚昧和膽怯任由別人的思想踐踏過他們怯弱的內心——最終,他們終於在“新世界秘密教宗”的這片虛幻中得到了安慰,認為這是“神在你身邊和心底的低語”,是“神無所不在的證據”。


    但新世界秘密教宗的某個神職人員,西蒙-霍普,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見他,就是他,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的靈魂容量很大,他的思想比別人的深刻很多,我因此被他的靈魂吸引了——就像是一片深不可測,波濤洶湧的海,裏麵起伏著各種各樣的思想。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和庸庸碌碌隻想著飲食男女和錢財的人都不一樣,他認識的世界,整個星球都像一匹混沌而燦爛的海。太陽不是太陽,是一座像山那麽大的,占據了小半個天空視野的,紅色的巨人。


    ——我那時候還太小,讀不懂很多東西。現在想象,他的內心一定深不可測。


    但隨著時間過去,我這種能力越來越弱了——現在隻能探知善意和惡意了。


    我猜想,新世界秘密教宗,和我祖母一樣,也想要得到這種能力。


    但是我朦朧地感覺到,西蒙-霍普,比這要求的更多。


    ******


    “醫生,我聽說你在這兒!nick發燒了!——克萊爾?!”雷蒙德突然衝進來,“你在這兒幹什麽?一dy,怎麽能私下單獨見男教師?!”


    “nick怎麽了?”


    “好像感冒了,燒了一天還沒退。”


    “我這就過去。”


    ******


    “把上衣脫掉,我要聽胸音,你萬一是肺炎怎麽辦?”溫斯洛醫生道。


    “不用了,謝謝您,不會是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nick燒得滿臉通紅。


    雷蒙德坐立不安地道:“肺炎?萬一是肺炎怎麽辦?”


    威廉道:“還不是你傳給他的!”


    “威爾,那你怎麽沒事兒?”


    “誰知道你幹了什麽?”


    克萊爾站起來:“你們都出去,醫生,你留下。”雷蒙德道:“這是我的房間,憑什麽我出去!”克萊爾站起來,把他推出門去。


    清場過後。


    “nick,把上衣脫掉。溫斯洛醫生是我們的朋友,那天我們在圖書管理室說的他都聽到了。”


    nick還是不動。


    “對了,溫斯洛醫生,問診之前,請你先發個誓。”


    “什麽?!”


    “希波克拉底誓言,再說一遍。”


    “這是什麽考試嗎?我願盡餘之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並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凡我所見所聞,無論有無業務關係,我認為應守秘密者,我願保守秘密。倘使我嚴守上述誓言時,請求神隻讓我生命與醫術能得無上光榮,我苟違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nick?”


    尼古拉斯不情不願地,把白色的襯衫從頭上脫了下來。


    他,哦不,她,束胸了。


    (天呀!我是第一年當老師,為什麽要麵對這麽多考驗!!!!結果是一對女孩子要私奔嗎?!溫斯洛醫生的內心都要崩潰了。)


    但是他表麵非常鎮靜,他學著自己的導師,裝出非常老成,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樣子,不屑地道:“不能穿束胸。”


    nick立起兩個眼睛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小子真混蛋,醫生心道,你才不是什dy,你就是個跟他們一樣的混小子!)克萊爾更加強硬地瞪了迴去。(這裏麵食物鏈最高層的就是克萊爾。)她不得不照做了。


    溫斯洛醫生把捂在手裏很久的聽診器聽筒按到她後背上:“吸氣,吸,屏住,唿。還好,沒有濕性羅音。燒退了就好了。”nick飛快地穿好衣服,醫生把藥開給卡萊爾,起來關好手提箱,突然道:“我替你保守秘密,可你不能住在薔薇之所了——先搬到單身教師宿舍住吧,讓克萊爾照顧你。你也不想看到聖心學院鬧出建校以來最大的醜聞吧?”


    “聖心學院有女生是醜聞嗎?”


    “nick,如果你重視你的朋友,這對你們誰都不好,最危險的是你自己!你的名聲如果壞了,以後的生活怎麽辦?”


    “也許我也可以去北方大學謀個教職啊。”


    “別傻了——克萊爾是聖瑪麗學院畢業的,她可以去教女子學院曆史、文學、藝術、拉丁文、古典幾何、裁縫,——你是聖心學院的學生,你打算給女子學院的女生教什麽?和教義截然相悖的古典哲學、政治哲學,充滿屍體的解剖學,和化學、物理,造炸藥、發電報、算大炮的彈道嗎?”


    “為什麽不行?”


    “nick,你的理想是好的,但個人沒辦法超越時代。——現實情況,目前,整個太陽瑪麗帝國加上新大陸,招收女生的大學,隻有帝國中央大學聖瑪麗學院、北方大學女子學院和巴比倫美第奇文理學院這三所,開設的學位隻有曆史、藝術和家庭管理。”


    “也許我可以去海軍工程學院造炮艇。”


    “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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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門後。


    “啊啊啊啊啊——”溫斯洛醫生狂撓自己的頭發,鳥窩變得更亂了。“有沒有人注意到!!!我才二十五歲啊!!!為什麽我要給這群馬上二十歲的混蛋們解釋世界啊!男女不平等!現在世界設定是1910啊!相對論都沒發表呢!為什麽啊!為什麽我會突然在男生宿舍看到女孩子的裸體啊!!!神啊!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也是個青年才俊啊!憑什麽隻有他們有感情戲啊!還有三角戀!我就是個工具人!”


    四人組:


    “工具人。”“工具人。”“工具人。”“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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