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


    媚拉小姐風情萬種地坐在沙發上,眼神嫵媚又天真,帶著一種孩子一樣的好奇,驚喜地看著機器人送餐車送上來兩杯咖啡。


    她十分活躍地感謝了機器人送餐車,然後用勺子攪動咖啡。


    “媚拉小姐,請問您屈尊降貴來到此處謁見卑職,是否是人皇有什麽指示?”赫克托爾用了最高級的敬語。


    媚拉把勺子放下,甜甜地笑:“不,赫克托爾先生,您不用這麽拘謹,並不是人皇的事。我今天來,是私事。”


    她看到赫克托爾沉默不語,並不惱怒,也不失望,反而非常自然地道:“有人說,答非所問,其實是已經答了。赫克托爾先生,我不是個不識趣、死纏爛打的人。但——”她換了個更加楚楚可憐的姿勢,抬起水一樣的眼睛,波光粼粼地望向赫克托爾:


    “我們的事,對我非常重要;——而且,這也是人皇的希望。”


    赫克托爾抿了一口咖啡,道:“這是人皇的命令嗎?”


    媚拉向後撤了撤,減輕了對赫克托爾的壓迫感,真誠地說:“赫克托爾先生,我知道您不愛我。但我相信,雖然我們現在彼此隔閡,但我們的結合能給我們都帶來幸福,這是絕對的最好的選擇。我和人皇都不是您的敵人,而將是您最堅實的盟友。我知道您目前最大的憂慮在於哪裏,我就是來為您排憂解難的。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她湊上前去,對赫克托爾輕聲說出一個名字。


    “什麽意思?”


    “您可以自己去查。目前我隻能透露給您這些,至於如果要得知計劃的全貌……就請接受我的愛吧。——我的提議,請您好好考慮。感謝您寶貴的時間,告辭了。”


    她優雅地放下咖啡杯,戴好手套,嫋娜地離開了。一路上都有要塞年輕的軍官和士兵望著她的背影,眼神發直,像是被媚娃迷惑了一樣。還有人特意唿朋喚友地,隻為遠遠地看一眼這美麗的帝國玫瑰。


    “她是來見赫克托爾先生的?”“一個是帝國高嶺之花,一個是帝國玫瑰,還真是般配啊……”“什麽,聽說相親吹了,也不知道誰沒看上誰。”“噓——聽說這女人私生活混亂,是宮廷情婦,赫克托爾先生嫌棄她……”竊竊私語彌漫,媚拉目不斜視。


    赫克托爾腦中迴蕩的則隻有媚拉的那句話:你不是想知道tyles計劃嗎?尼古拉斯-格林-蘇的筆記。他抬眼望去——果然和格林-蘇有關!他的直覺沒有錯!


    sisi和航空兵們也聚攏在過道上,想要看一眼熱鬧。他們一邊笑鬧著,嘲笑sisi居然能走錯教室,腦子進水。他們打鬧著,sisi嘲笑anin大腦不好使,anin嘲笑sisi小腦不好使。說話間sisi又絆了一下,踉蹌著出現在媚拉的道路上,然後又訕訕地退了迴去。


    沒想到,像走t台一樣的媚拉,居然認出了sisi!


    “你?!舞會上的felix?——不,你不是felix!”媚拉隨即就明白了過來,她是個假冒的低等人。於是,一向親切、溫柔,帝國玫瑰的媚拉,露出一個嘲笑、輕蔑的眼神。


    “低賤的產品,可憐的複製人。”媚拉冷冷地、趾高氣揚地,從花瓣一樣的嘴唇中吐出這句話。


    赫克托爾站起來,遠遠地冷眼看著這一切。


    陳肖冰出現在人群中,把sisi拉迴來,“別聽她瞎說。”陳肖冰隨即平靜但鋒芒畢露地道:“媚拉,難道你竟天真地以為,自己就是獨一無二的嗎?”


    媚拉的眼神中大吃一驚:“殿下,東蘇薩克親王殿下!”


    “您認錯人了,我隻是個殖民地的平民。”陳肖冰毫無波瀾地行了個禮,退開了。


    ******


    這是一段視頻通話記錄。


    “肖冰!”通過加密信道,人皇明玄的臉出現在陳肖冰的全息通訊頻道上。“我知道,我知道。是哥哥不對,你應當不見我,你應當怨恨我!


    在那場慘烈的刺殺之中,我們失去的太多了,你經曆的太慘了——你代替我被燒死在宮殿之中。我複活了你,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複活了你,你的記憶、你的情感,別無二致,你本來是千尊萬貴、收萬民敬仰和民眾歡唿的東蘇薩克親王,你本來是我的左膀右臂,如今卻隻能被判定為亞人!


    如果不是我運用特權,甚至不能將你認定為人類——更遑論迴到王室!


    是我沒有能力,是我沒辦法撼動內閣那群頑固的老頭子!


    不過你放心,隻要我大政得還,親政親權,我會讓你迴來,給你應有的名分和功勳的!”


    “不是的,哥哥,不是的。”陳肖冰麵目平靜,“我不是因為怨恨你才不見你,也不是因為怨恨地位的下降和階層的跌落。”


    “那你為什麽不迴到銀京都,那你為什麽不迴到我的身邊!那你為什麽要選擇一個平民的姓氏,隨便稱在自己尊貴的名字之前!?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名字都是按照宗譜、嚴格占得而不能任意改動的!你告訴我,你這不是自我放逐,你告訴我,你這不是意誌消沉?”


    “哥,我的確自我放逐,但並不是因為你的緣故。——而是我產生了一個想法。”


    “什麽想法,讓你像著了魔一樣,像釋迦摩尼一樣放棄你之前的所有,去做一個平民,去做一個自我放逐的流浪者?”


    “如果人是可以完全複製的,憑什麽認為,我是第一個?”


    “你說什麽?”


    “哥,你還記得清小時候的事情嗎?”


    “——那是由於我們童年和父母分離的太早,造成的心理創傷,才記不清楚的!”


    “哥,你真的相信,太陽瑪麗帝國維護的,是所謂什麽原初的人類,伊甸園的果實,是純潔的自然物種嗎?——你真的相信,有什麽新人類和舊人類之分嗎?——你真的相信,這個瘋狂的世界,我們連大氣層都出不去,衛星和航空器完全由雲巔之國提供的世界……”


    “你瘋魔了!你這是異端思想!我們人類當然是自然的產物,天地的精華,萬物的靈長!”


    陳肖冰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不是人類了。”


    沉默。


    “你要我怎麽補償你?”


    “我要知道tyles計劃究竟是什麽。”陳肖冰堅定地說。


    人皇歎氣:“內閣並不信任我,我也無法完全得知,目前隻能憑借一些忠於王室的人員吉光片羽的情報而猜測。”


    “和50年前,任職帝國理工大學和工程設計第六局的尼古拉斯-格林-蘇被終止的研究有關,是嗎?”


    “這是所有的公開和加密資料中,最早提到tyles這個名字的源頭。有沒有其他的來源,我們也不得而知了。但是目前他的相關的一切,大學和設計局的資料,全部都被內閣和國防部加密了。”


    “我查到他還有一部分私人的記錄,沒有被收錄在大學和設計局。我需要一個非常高的權限,去調用這部分資料。”


    “東西在哪兒?”


    “在尼古拉斯-格林-蘇的故鄉,由他弟弟帶迴,並捐獻給了當地圖書館。目前應當就在巴比倫市立圖書館。”


    “巴比倫市立圖書館?”人皇詢問了一下自己的ai管家,“那算是民用的市立圖書館,資料應當是完全公開、沒有加密等級的吧?”


    “東西設了密鑰,連他的近血親,同父同母的弟弟都打不開。包括他所有的血親和法律上的親人——我猜隻有他本人能打開。這也是東西能一直保存到今天的原因。”


    “什麽?——這不成了用本人指紋才能解鎖的骨灰盒了嗎?!”


    “哥,還記得我的那個疑問嗎?——我不是第一個,尼古拉斯-格林-蘇也不會是。”


    “你的意思是,他留下了自己的備份?”


    “是的。所以我要能調查所有造人工廠的權限,不分軍用民用。要把那把鑰匙找出來——而且,我們需要人的幫助。”


    ******


    克洛伊-赫克托爾隱約有種預感,但他不確定。尼古拉斯-格林-蘇有據可查的研究資料,他讓viki全部過了一遍。


    一部分是可變翼機體的設計,最成功的就是格林-蘇26,以高超的氣動外形和靈活的可變翼聞名。另一部分是理論,主要集中在空氣動力學和流體力學。他對涉及流體動力的外形做了大量的實驗,包括高速船舶、穿浪船、水上飛機、高速飛機和空天飛機。這一部分都是以公開的論文甚至教材,沒有任何疑點。


    唯一讓克洛伊-赫克托爾覺得奇怪的,是尼古拉斯-格林-蘇的研究範圍很廣,從船舶到空天飛機全部都有,而且研究得不深,偏向廣泛和概念化——他甚至有一段時間還在研究微分流形(格林-蘇數學能力有限,他對此部分的理解完全限製在前人的基礎上,沒有任何學術創新,而且完全沒有轉化到工程應用領域,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在他的教案上,當時理工大學的評價組這樣寫道。)。就比如格林-蘇26的落地工作,其實也是由他的學生呂西安等人具體實施的。


    他好像是一個在天空和海洋中流浪的遊吟詩人,癡迷於一個個對稱、流暢的外形。當他從海灘上看到一枚美麗的貝殼,就撿起來研究一番,看到一個新的,就狗熊掰苞米一樣重新興致勃勃,卻把原來的那個丟掉。漫無目的,一事無成地,不知道他尋找什麽。


    他在找東西——他在找什麽?


    也許在他的私人手稿中可以得到線索……克洛伊-赫克托爾命令viki整理了尼古拉斯-格林-蘇的私人物品——果然,


    目前他的手稿,全數保留在帝國理工大學和設計第六局的檔案館,不是被銷毀,就是給高度加密。


    還有一部分,在巴比倫市立圖書館?!viki給出時間,在新曆xx30年,由科莫-格林-蘇存入。


    “科莫-格林-蘇?viki?查!他是什麽人,和”


    格林-蘇兄弟的家族樹和社會關係網很快展示在他眼前。“果然,呂西安和吉米多維奇是關鍵人物——sisi-格林-蘇!”他眯了眯眼睛,他需要先去巴比倫市立圖書館。


    ******


    “很抱歉,先生,這是私人存放物品,您無法查看。”被全部替換成純血人類的接待員抬了一下眼,看到他穿著便裝,還沒有本地口音,愛答不理地對他道。


    赫克托爾抬頭看了一下圖書館白色的膜狀頂棚,想了想,他很少動用特權,以至於說出這話時不太熟練:“如果我發下帝國軍方的征用令呢?也不行嗎?”他把白山要塞的手令按在接待台上。


    接待員嚇得騰地一聲站起來,道:“對不起!對不起!軍官先生,我,我很願意為您效勞……但,但我確實不知道這東西在哪兒……我是新來的,不太熟悉。”


    赫克托爾努力有耐心地不失去禮貌:“也許你可以請示一下上級或者館長呢?”


    大約過了十分鍾,美第奇爵士從複古的老式鑄鐵電梯上下來,他看到是克洛伊-赫克托爾,原來一臉抵觸的表情立馬該換了,遠遠地就伸出手來,和他握手。——在爆炸事件中,赫克托爾的表現讓美第奇爵士對他好感大增。“承蒙不棄,請到我的辦公室喝一杯茶吧?”他邀請道。


    二人坐下聊了聊,赫克托爾對美第奇爵士感到好奇,美第奇爵士笑道:“說來慚愧,我的家族祖上曾是市立圖書館的投資股東,鄙人不才,繼承了下來。《隔離令》頒布以來員工更替很大,導致服務水平下降;我托得家族蔭蔽,還能擔任一個閑職。館內的事務我倒還能幫您一二。”


    赫克托爾說明來意,隻說這件東西可能有尼古拉斯-格林-蘇的手稿,對於研究有作用。


    美第奇爵士從後台查了查,皺眉。


    赫克托爾見狀,問:“怎麽,不好辦?”


    美第奇爵士道:“這的確是私人委托保管物;但隻要征得委托人親屬的同意,是可以借閱查看的。——隻是不能離館。目前有同意權限的人……


    科莫-格林-蘇的事實配偶,娜塔莎-奧朵拉;他們的養女,薇莎-奧朵拉;和薇莎的養女,sisi-格林-蘇。”


    “什麽?養女?viki,科莫-格林-蘇的家族譜係是什麽情況?”


    viki答道:“查詢……核實。娜塔莎-奧朵拉年輕時是一名激進的女權活動分子,她和哲學家科莫-格林-蘇雖然是事實伴侶,但沒有孩子;薇莎-奧朵拉是他們的養女,是係統分配的女兒,和娜塔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sisi-格林-蘇則是薇莎的養女。”


    美第奇爵士非常具有耐心地道:“赫克托爾先生,也許對你來說,一家人沒有血緣關係是很古怪的;但這在新人類家庭結構中,非常常見。對於新人類來說,我們隻是描摹了人類的家庭結構,但是——由於新人類很多已經不適宜生育了,尤其是女性,所以她們後代的來源,常常不是自己。但她們卻用人類父母同樣的熱情和愛心撫養長大了孩子——就像這一家,她們從來沒覺得自己和有血緣的家庭有什麽不一樣。這充分證明,人類以血緣為連接的情感紐帶,是可以遷移的。社會化的撫養,也並沒有那麽恐怖,一定會成為烏托邦式的噩夢——社會總要自組織起來的。


    古代的人類,認為孩子由上帝造好,再由送子鶴叼來的禮物。


    這裏的人們,就是被城市管理係統運送孩子的送子鶴。”


    迴去的路上,赫克托爾在自動駕駛交通艇上沉思——可,以前怎麽沒聽到,這個送子鶴是誰呢?——不過當務之急,是要親自去登門拜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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