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菟生出渾身的冷汗,但它臉上依舊勾著冷冽的詭笑,沒想到它的墮藪竟然又被季淩紓的骨血和靈魂滋養出了這樣豔譎的形態,它更沒理由不搶迴來了!


    “明宵小兒!你還想不想殺他了!”


    於菟突然大吼一聲。


    下一瞬間,隻見那本已迅速在水下蔓延遍布的花枝突然石化停滯,地開始猛烈震顫,花莖不斷地腫脹膨大,發出刺耳的一聲爆破後,竟從內裏炸裂出刺目的神光,引燃了不滅的神火。


    是明宵星君的天罰!


    “嘖。”季淩紓眉頭緊鎖,聖神之力當真是無孔不入,連這裏都能滲透進來!


    即將反吞於菟的墮藪不得已停止,甚至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敗腐爛,季淩紓以一敵二終究是難占上風。


    於菟見狀肆然大笑起來,甚至對柴榮拍手叫好:


    “好好好,就這樣,明宵小兒你隻要能拖住他,我必把他的靈魂都拆食幹淨,讓這天地間再也尋不到他的任何痕跡!”


    布滿倒刺和利齒的觸爪如網一般在這團紅色的兇影身後綻放,將因天罰而枯萎的墮藪拂成齏粉,重重地將季淩紓攥在了手中。


    黏膩又濕滑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刺入經脈,季淩紓疼得倒吸起一口涼氣,連心髒好像都被這團由絕望和陰濕的屍塊組成的穢物侵入。


    他能感覺到五髒六腑,修為真氣正在一點點從體內流失,季淩紓本該在此刻感到絕望和惡心,可他沒有他的神識和思緒大概已經被墮藪給泡壞了,以至於在這樣淪為魚肉的情況下,他竟在認真地感知,認真地學習,學習這融合了萬獸的怪物是如何進食,如何將他一口一口吃入肚中的…


    嘎啊!


    不知何處驚起一聲怪叫,自季淩紓身上的刺青誕生的墮落花叢之上忽而雷光閃爍,一個震顫後竟掙脫了天罰的牢籠。


    “江禦……!!”


    柴榮雙唇緊繃,鳳目圓睜,隻有在麵對江禦時他連一絲一毫的悲憫神性都偽裝不出來,好像這千餘年來所受的跪拜都是笑話,到頭來他仍是那個一次未勝的窩囊師兄。


    江禦的劍並未停歇,招招殺意至滿,連柴榮都未曾見過他出招如此狠厲,狠厲到幾乎丟掉了他慣有的清雅矜貴!


    明宵星君不得已抽迴了四海八荒內自己所剩的全部神霧神識以應對江禦,他清楚,麵對現在的江禦,隻要有一瞬的不慎,輕則被削斷肉身難以複原,重則又要喪失修為元氣受損。


    “你放棄吧江禦!就算你刎我喉嚨刺我胸膛千次萬次,你能殺死的永遠隻是柴榮,而不是我明宵星君!”


    比起於菟的腹背受敵孤注一擲,明宵星君的底牌則是他貴為聖神的不死不滅。


    江禦手裏的莫邪劍已經確認殺不死他,就算傷他再重,隻要今天能成功從江禦身上徹底把春天奪過來,他便總能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到那時誰都無法再忤逆他,無論是江禦,還是吞下了於菟的季淩紓……!


    “柴榮你這該死的蠢貨……!!!”


    於菟的叫喊聲撕心裂肺,卻再也穿透不過那厚重的潮水。


    墮藪再次張揚生長,荊棘叢生,季淩紓單手揮滅了那陰濕的血霧:


    “吞了你,天行眾對你的信仰便也會變成我的力量,對麽。”


    作者有話說:


    於菟,一位前期自己浪飛,後期又被狗隊友狠狠背刺的翻車玩家。


    第186章 棋子的複仇


    噗通。


    幾不可聞的聲響於赤潮深處迴響開來,水底幻境外正劇烈交鋒的柴榮和江禦聞聲皆是一怔。


    於菟的氣息消失了……不,與其說是消失,更像是被拆開了邊界納入了某團更為巨大烏黑的混沌,有更加深不可測的東西將它徹底吞噬了。


    “江禦,放下你那把不倫不類的劍吧,我們沒必要再鬥了!”


    柴榮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哂笑,他擦去臉上的血跡,抬手用手掌接下了江禦的下一劍。


    那劍通體晶瑩,又被覆上了濃烈的一層血色,直直貫穿柴榮的手掌,又十分狠惡地攪旋著他手上血淋淋的傷口。


    柴榮蹙起眉,哪怕是聖神也並沒有能無視痛覺的優待,他此刻已經是傷痕累累。


    可恨的是江禦明知莫邪劍殺不死他,卻依舊一劍更比一劍兇狠從那凜冽的劍氣中柴榮能感覺到,江禦的目的已經不是要殺他,而是類似於要折磨他,淩辱他…為什麽?為他剛剛聯合於菟欺負季淩紓?


    柴榮不得已調用了更多的神霧,為了抵擋住江禦的下一劍,琉璃海中某個百人規模的小型宗門在眨眼間全門覆滅,都被他們所敬仰依仗的明宵星君抽幹成了幹涸的人皮。


    “江禦!你如何泄憤也沒用了!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徒兒根本消化不了曾經的聖神,他的結局隻會是變成下一個於菟。”


    他幾乎是湊到了江禦的耳根旁,看似悲憫又極盡惡毒:


    “你以為他能保持多久的清明?一百年?三百年?江禦,你不會不知道所謂的清明對一個怪物而言是何種的折磨吧?他承得住人們鋪天蓋地的惡欲和信仰嗎?五百年,一千年後呢?他總有受不住的那一天,到時候你辛苦守護的這一切,這整個天地世間都會毀在他手裏。”


    “閉嘴!”


    江禦一劍封喉,掐滅了明宵星君那惱人的聲音,麵前高大的人形終於到了極限,轟然倒在地上,化作四散的泥。


    而後很快就有一尊神光環繞的、新的聖神之軀被天道擺放在了江禦麵前。


    他滔滔不絕,像神殿裏信徒們歌頌他功德無量時念誦的梵文:


    “江禦,看在你我二人曾經的交情,我給你指條明路如何?這個世界如你所見已經開始坍塌腐壞了,隻有你與我共同帶著春天去尋找一方新的天地,我們的文明才能得以延續。”


    唯有此番話柴榮說的真心實意他確實在考慮拋棄現在這個已經枯竭的世界,而蔣玉所在的那方天外天則成了他內心深處無比渴望的新天地。


    “延續文明?”


    江禦冷笑出聲,


    “到底是延續文明,還是延續唯你獨尊的統治?這世界是被你毀掉的,你哪也不許去!”


    柴榮果然被他激怒,額角青筋突起,聖神的麵具幾乎全數破碎:“……好啊,我哪也不許去?那你就來當我用以維係周天的補天石!”  “你給我滾遠一點!不準碰我師尊!”


    季淩紓一劍刺入柴榮與江禦二人之間,被墮藪覆蓋的劍猶如一堵張牙舞爪的牆,忽然朝著柴榮張開血盆大口,噴吐出無數的蛇信和瘴毒。


    等明宵星君破開這重重獸臂牢籠時,季淩紓已經踏著劍扛著江禦跑出了數裏。


    …


    …


    與此同時,銅雀閣地下的鑄劍地宮再次被人開啟。


    鐵鏽味撲麵而來,因和人血味有些許相似,吹得蔣玉不禁皺了皺鼻子。


    風曲習以為常地將他一把扯到了身後,擋住了那些刺鼻的味道,無奈道:“上頭幾尊大神打架,你這看著就像祭品的不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還要迴來這裏幹什麽?前些日子煉劍煉得走火入魔了?”


    蔣玉略略白他一眼:


    “終於承認我是祭品了?”


    風曲冷哼一聲,岔開了話題,“你到底要下來做什麽?”


    蔣玉沒立刻迴答,而是走到了鑄劍台前,召喚出了明宵星君強贈予他的冰玉劍,看著那通體剔透,絕世無雙的劍,他自言自語道:


    “的確是一把無出其右的好劍,不管是用材還是鑄法,都比我們趕製出來的莫邪劍要好太多……”


    風曲聞言有些納悶,不禁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聖神鑄的劍和人造的能比嗎?你不會是被刺激出毛病了吧?怎麽突然開始自怨自艾了?”


    蔣玉輕輕推開他的胳膊:“我是突然想到,為什麽不直接用冰玉劍再造一把莫邪出來,那或許能成為真正的弑神劍。”


    “……天方夜譚。”風曲評價道,“你覺得星君會蠢到造出一把能殺死自己的武器出來?”


    蔣玉沉思片刻,不置可否。


    冰玉劍所用劍材與莫邪劍大體相似,甚至都更為上乘,兩劍之間最大的不同就在於莫邪劍中的那味“從未獻出過信仰之人的關竅骨血”。


    蔣玉猜想,莫邪劍之所以能弑神,關鍵也就在此處,是這縷純淨的骨血給予了莫邪劍違背天道、覆滅信仰的力量。


    而現在江禦手中的那把沒法殺死柴榮,問題大概也就在這裏。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曾經是無神論者的自己無疑是未曾獻出過信仰之人,所以關鍵是那“關竅骨血”到底指什麽?


    現在的莫邪劍中分明已經加入了他的心頭凝血……也是,他一個在任何方麵都沒有天賦的人的血,怎麽可能會有那麽神奇的功效。


    那到底還有什麽……什麽能威脅到天道,什麽能讓柴榮感到恐懼?


    “唔。”


    蔣玉心頭忽然一明。柴榮將他當作天外來物,故而曾經與他有過多次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


    柴榮說終於將他拉了“下來”。


    柴榮還說過會奪走他身上能“操縱一切”的力量。


    ……


    蔣玉久違地跳脫出他已適應的這一身份,居於俯瞰之位地重新審視起柴榮。這享萬民香火的神,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他電腦裏的一串,代碼。


    所以柴榮怕的,是這個?


    “風曲…!”蔣玉茅塞頓開,一把扯住風曲的袖子,“明宵星君給你的力量裏,有沒有能把我的記憶抽出的能力?”


    “有是有,但你怎麽突然問這個?”風曲不解道,“記憶是構築靈魂的基石,抽出記憶意味著損壞靈魂,你可想好了?”


    “想的不能再好了。”


    蔣玉沒有猶豫道。


    獻出有關現世的記憶意味著他將徹底與真正的,曾經的自己割裂,更意味著他將失去故鄉,失去歸屬,完完全全變成一個飄零於這陌生世界的孤魂野鬼。


    但他想賭。


    想完成前輩的夙願,還江禦一個圓滿。


    更想向玩弄他命運的天道和明宵星君複仇,讓他們後悔就這樣草菅人命地,將他如玩物般拉入了所謂神明的棋局。


    第187章 山河圖開陣


    “季淩紓,我們跑什麽?”


    江禦從被扛在肩上變成了被抱在身前,雖然他四肢健全身上無傷,但季淩紓就是執拗地要這樣抱著他,一覽無餘地露出獨占的態度。


    江禦抬手蹭去他下巴上不知誰的血跡:


    “柴榮打不贏我的,再生多少次也沒用。”


    “……我不想讓他再碰到你,包括他的神霧,”季淩紓悶聲道,“師尊沒意識到麽,他和交手時的眼神就像看到肉的野獸,誰知道他又會想出什麽惡心的法子膈應你。”


    江禦抿了抿唇,手指轉而撫上他的麵龐,


    “那你呢?你碰我時不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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