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您……保佑我的孩子……她病了,剛出生就被邪祟侵了身……是您的祝頌將她救了迴來,請您不要拋棄她……不要拋棄您的信徒啊!”


    婦人懷中抱著個瘦弱的女童,和婦人一樣衣著破爛,因為剛剛的神霧抽剝,此刻正臉色發紫,氣息羸弱。


    “信女已經變賣了全部家產為您修築金身小像,籍以還願感恩,如果這還不夠的話,您便將我的命索去吧!隻求您不要拋棄這個孩子,她看見您的小像就會笑、她、她明白是您救了她、她一定會成為您最虔誠的信眾的……!”


    “……”


    柴榮那因受辱而扭曲的麵容在這瞬間緩緩恢複了從容和悲憫。


    他目光複雜地看了眼季淩紓脖頸上那讓人心神不寧的刺青,繡金的衣袖輕輕拂過婦人懷裏的女童,那孩子的一口氣便緩了過來,朝著他露出了瑩潤的笑意。


    婦人看著自己恢複了生機的孩子,欣喜地泛出眼淚,咚咚又是幾個響頭朝明宵星君磕去:


    “感恩聖神大人垂憐……!信女無以為報,唯有繼續為您修像存香……”


    。


    她的話語被砸落在麵前的金珠玉所打斷。


    婦人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滾落下來便變成了黃金的眼淚。


    “你的孩子命予神恩,這是你們應得的。”


    若不是這婦人抱著孩子突破了他的威壓攔住了他,他的聖神之名乃至他的神理神性恐怕都要在剛剛崩塌。


    江禦見狀,默不作聲地將背在身後的掌心裏、不知何時已經攏聚起的一縷能救人的靈力給散開了去。


    到底是被供奉了千年的聖神,神理沒這麽容易被破壞……


    須臾之間,明宵星君那璀然光華的神霧化作漫天的金色鎖鏈再次朝江禦襲來,看來這次他不準備轟殺,而是想要將江禦掠走。


    “你休息!”


    季淩紓劍法敏捷,基於此前對抗於菟時積攢下來的經驗,在瞬間釋放出墮藪並附在了劍氣上,擋在江禦麵前將那神鎖斬得支離破碎。


    明宵星君和江禦皆是一怔墮藪能破壞星君的神霧!


    “好啊,江禦……!”


    明宵星君旋身躲過主動攻上來的季淩紓,在他生命最初的一百年裏,他可是全天下僅次於江禦的劍士!


    他甩開季淩紓,鬼影般湊到了江禦身邊:


    “看看你養出來了個什麽怪物?你還不明白嗎?於菟已經和他融合了,兇神降世,你做什麽都來不及了,擺在你麵前的隻有一條路”


    “和我聯手,先除掉這兇神!”


    嚓……!


    極其輕微的一聲脆響在半空中漂浮而過,江禦的瞳孔微微張大了一瞬,他很快反應過來,快速向後撤去。


    隻見明宵星君那具軀體的上半身突然開始膨脹扭曲,充腴了肥膩血色後又在瞬間炸開成無數簇刺目耀眼的猩紅焰火。


    鮮紅的衣角拂過視線,江禦的表情在那瞬間變得更加冷酷森寒:


    “讓我好找啊,於菟。”


    “哈,”


    於菟噗嗤一笑,笑意裏盡顯慵散,


    “明宵小兒竟敢在背後說我壞話,江禦啊,不如你和我先聯手殺了他如何?”


    第151章 以一敵二


    於菟、江禦以及明宵星君三方都各不兩立,多年來卻一直互相牽製,誰也沒能真的除掉誰,但若其中有兩方忽然聯手,被割裂的那方勢必會陷入絕境。


    而於菟和明宵星君又絕不可能聯營,當年柴榮是依仗剿滅兇神之功才得以飛升上位,要讓他和於菟謀合,不光他那本就狹隘的自尊心不允許,他成千上萬的信徒也不可能答應。


    如此情境下,誰能拉攏到江禦,誰就能掌握勝局。


    於菟那猩紅翩飛的衣角從江禦的視線前一晃而過,最終也不屑於凝聚成人形,而是以一灘緩慢向四周蔓延開來的紅霧模樣降臨於幾人眼前,緊盯著某處霧氣細看時,隱隱能看出密密麻麻的獸肢相互攀疊累摞。


    趁著明宵星君的人形被炸得血沫橫飛之時,於菟狡猾地流向江禦,如遊絲般縹緲地環繞在他身旁:


    “江禦啊,你得選我才行呢。你要是和明宵小兒一起先殺了我,你那徒兒可就也沒命活了咯。”


    江禦神色冷淡:“我正想把你從我徒弟身上拆下來呢。”


    紅霧深處傳出一聲幽深的嬉笑,於菟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加大著用以說服江禦的籌碼:


    “我也不是非得逮著季淩紓吸他的血不可,你看這樣如何?我們一起扒了明宵星君的神皮,將他的魂魄挫骨揚灰,我轉而就借用他的身體,把你徒兒完好無損地還給你,怎麽樣?”


    江禦歎了口氣,


    “柴榮的身體加上你的心神?還嫌我不夠惡心你們嗎?”


    惡心是一迴事,於菟這算盤打得傻子都能聽出響來,柴榮的軀體被千千萬萬的信仰供養了快千年,真讓於菟鳩占鵲巢的話,別說是這兇神要借屍還魂了,說是滅世之災還差不多。


    “不選我?那你還能如何?選明宵就是季淩紓死,選我他還尚有一線生機。怎麽,難道你想誰都不選,以一敵二不成?”


    話及此處,於菟笑得更加猖狂起來,


    “江禦,你不會要當有勇無謀的蠢貨吧?還是說你怎麽都看不到希望,打算和你的愛徒在此殉情……啊……?”


    它的笑音忽然陡轉直上,變化成尖銳的慘叫聲。


    順著江禦的肩頭攀爬而上的那縷擬態成人嘴的紅霧被斬斷於明煜耀光的劍下。


    “以一敵二?”


    江禦二指撫上劍身,手指滑過之處寒光流灩,於菟見狀終於收斂起笑聲,一麵繼續齜牙咧嘴地大叫,一麵窺視起江禦劍上的流光。


    神霧?


    不,那東西不是神霧,比神霧幹淨太多了。


    它和江禦並沒有真正交過手,江禦所擁有的那不同於神霧的靈它這也是第一次見。


    從剛剛那一劍看來……無視法則和秩序的破壞力甚至不比它的墮藪弱。


    於菟很快捏出了一張新的嘴巴,厚腫扁大,怪異地掛在半空中,一張一合地咧嘴笑了起來有意思,江禦太有意思了,比明宵小兒有趣太多了!


    於菟並不像明宵星君那般保有和凡人相近的自尊和羞恥心,它忽然大笑著叫起明宵星君的名字,從紅霧凝成的嘴唇中伸出一條蛇信般的長舌:


    “明宵小兒!你若助我吃掉江禦我就放過你,鴉川之外都還繼續是你的地盤!”


    江禦聞聲嗤笑,“真當他能大方到把鴉川讓給你?”


    “喊兩聲玩玩還不行麽,嘿…你知道有多少年沒人能聽到過我的聲音了嗎?”


    於菟和江禦對話時,那連片的紅霧也隨之一抖一顫的,像極了一張巨大的、正在張牙舞爪的人臉。


    “不過江禦,你敢和我開打嗎?明宵小兒一定會趁你我打得火熱時趁虛而入,你猜他是先殺我還是先殺你?肯定是先殺你啦!”


    於菟興致勃勃道,


    “記得我之前勸過你什麽嗎?你和我們可不一樣,終究是凡人之軀,死了就是死了,哼。我看我們還是先把他那小人給揚了,再好好切磋切磋怎麽樣?”


    “乘虛而入?他也得有那個本事才行。”


    江禦的目光越過麵前愈發濃鬱的紅霧,看向明宵星君剛剛所在的方向。


    “什麽?”


    於菟覺得自己並不存在的眼皮突然跳了一跳他差點忘了,從他捏爆明宵小兒到現在過去多少秒了?他竟然還沒有複原來找它算賬……


    明宵小兒幹什麽去了?


    半空中一連張開數百隻血紅的瞳,朝四麵八方張望而去,某隻眼球忽然震顫了兩下。


    它看見了……那個沒用的現任神,原來正和季淩紓纏鬥在一起。


    “竟然讓那小娃娃一個人去拖住明宵小兒?嘿嘿,江禦,你瘋起來可也真不是個東西啊。”


    “季淩紓不會輸。”


    江禦頓了頓,


    “你剛剛說以一敵二?我早就不打那樣的架了。”


    ……


    “肮髒之物,賣弄玄虛。”


    明宵星君起初根本就沒把季淩紓放在過眼裏,隨手便能捏死的螞蟻,米粒大小和指甲蓋大小有什麽區別?


    可他沒想到在季淩紓的劍下他竟無法往江禦所在之處邁出一步,季淩紓的劍能消解他的神霧,打在他神霧上的那汙濁又黏膩的東西讓他不禁迴想起了千年前和於菟的那一戰。


    “原來是墮藪,難怪你敢忤逆於我。”


    明宵星君語氣淡然,他曾經戰勝的可是於菟本尊,麵前這個才將將兩百歲的墨族恐怕連墮藪的本源都還搞不明白,能絆住他幾秒而已,哪裏配是他的對手。


    隻不過他原本還想用季淩紓去要挾江禦,現在看來隻有當場宰了這擾人的野獸才行…………嗯?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殺到自己眼前的劍刃。


    神霧摧轟,劍走偏鋒,交錯之際,受傷的竟然是明宵星君。


    季淩紓毫不留情地朝著他的腦袋劈去:


    “自以為是的東西,你就死在我這髒物手下吧。”


    沒用的!


    明宵星君熟練地從四周抽調來仿若無窮盡的神霧,老辣如他,在季淩紓近他身下殺手的同時也於掌心催動了即發的天罰,轟的一聲朝季淩紓的胸口拍去。


    季淩紓用劍將他的“形”劈得再碎又如何?隻要有神霧在,他就能……


    就能……


    咦?


    柴榮發現自己的視線始終無法聚集清晰,就好像他的雙目之間,剛剛被季淩紓的劍刃傷及的眉心處,那裏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神霧再如何充盈也無法流彌而補?


    他抬起手來摸向自己的麵門。


    那裏空空如也,連神霧在內,什麽也不曾存在。


    是墮藪……季淩紓將墮藪和劍氣融合在了一起?那怎麽可能?於菟當年也不曾這般靈巧地馭使過墮藪……墮藪可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東西,季淩紓就不怕……反噬嗎?


    一瞬間有許多想法湧入柴榮的腦海,他用模糊的視線看向剛剛被天罰震出去的季淩紓,就算他受了傷,那又怎樣?季淩紓每近他身一次都要以承受天罰為代價,脆弱的凡人之軀扛得住……麽?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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