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淩紓本已逃離木林海的射程,忽然又一陣熱浪滔天掀來,竟是木羽暉又架著火鳳凰桓旋而來。


    木林海見狀立刻低嗬一聲:“你給我退下!木羽暉!”


    “叔叔,你認輸了,我可不!”


    木羽暉此刻已經迴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左側半邊軀體連帶著用以斂聚神霧的靈脈都被季淩紓給毀了,恨意頓從心中起,將自己這百餘年所遇的所有不順都歸咎到了季淩紓身上。


    他叔叔永遠活在江禦的光環下,難道到他這一輩還要被季淩紓也壓下一頭嗎?


    他堂堂木家少公子憑什麽要屈居於那最卑賤的墨族腳下!


    “木羽暉!我讓你迴來!”


    羨陽的嘶吼聲轉眼就被甩在了鳳尾之後,烈焰神霧拔地而起企圖追上木羽暉所乘的火鳥,那是十幾年前木林海贈予自己侄兒的成年禮,雖是由他的真火凝聚煉化而成,卻已經認了木羽暉為主。


    最終羨陽的火舌隻撕下了那鳳凰的半邊羽尾,沒能攔住被恨意給銷魂奪魄的木羽暉。


    如今木羽暉連火弓都召不出來,唯一能驅使的隻剩載著他的這隻流火鳳凰。


    巨大的鳥翼投落下陰翳,將季淩紓籠罩其中,季淩紓迴頭瞪了眼半死不活的木羽暉:


    “我和你並無深仇大恨,你別來找死!”


    他此刻也並不好受,江禦用來保他道心清明的鎖正在心口振起陣陣絞痛,否則他早就一劍將那嘶鳴著吵人心煩的火鳥給劈落了。


    而且他不懂這木家叔侄為什麽就對他這麽執著。


    好像他活著就是在礙他們的眼,可明明他什麽也沒做!


    “沒有深仇大恨?!季淩紓你還真敢說!”


    木羽暉被激怒更甚,


    “要不是你,我就是蘭時仙尊座下第一弟子,是你們毀了我的仙途,毀了我的靈脈,還毀了我的水雲骨!”


    “你的水雲骨與我何幹!”


    “別裝蒜了!要不是為了你,蘭時仙尊怎麽會打上我手骨的主意,你……咳咳!!”


    話說到一半木羽暉已經憋紫了臉江禦賦在他喉嚨上用以封他口的劍氣幽幽鼓動了起來。


    “……什麽?”


    季淩紓微一蹙眉,忽的想起他們在都皇城時他確實在江禦屋裏抓包過木羽暉,當時他受墮藪反噬心智不清,為此還和江禦生了氣……


    江禦當時是在取木羽暉的指骨?


    可他師尊自己不就是天下罕見的水雲骨麽……


    有關江禦握劍時眉心微蹙的種種神情恍然都湧上腦海,季淩紓頓然明白過來,天道從他師尊身上剝奪走的不僅是記憶,還有一個劍修所依仗的唯一根基。


    季淩紓難以想象,一生恃才傲物的江禦意識到自己的指骨被削去時該有多麽絕望……


    剛才平歇的殺氣驟然又起,不過不是向著木家叔侄,而是破天滅雲,直指那恢弘絢燦的星君神殿。


    “季淩紓!你不許無視我!”


    木羽暉忽然從身後捆住了季淩紓的脖子,就在季淩紓像是被奪舍了一般神色可怕地轉向星君神殿時,他也趁機爬上了季淩紓的劍。


    “滾開!”


    季淩紓眼裏猛地迴閃起幾分光彩,戾氣被憑空捏斷,他的目光重新落迴木羽暉身上。


    “讓你別來找死,我真會動手的你知不知道!”


    “你裝什麽好人!”


    木羽暉怒喝一聲,哪怕身體殘缺,身上卻還留有一股狠勁,猛地撲向了季淩紓。


    兩個都使不出神霧的人赤手空拳地扭打在一起。


    但木羽暉嬌生慣養,身殘體弱,哪裏是被江禦訓練長大的季淩紓的對手,沒幾個迴合就落了下風,被季淩紓扭折了剩下的那條胳膊按在劍身上:


    “我給你機會自己滾,否則我就把你從這兒踹下去。”


    “賤種!”


    木羽暉恨紅了眼,一口照著季淩紓的脖子咬了下去,鋒利的犬齒刺入了那墨色的梅形。


    季淩紓猛地將他踢開,這一腳踹得他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恢複視線時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金霞宗的半空。


    而是身處一片深不見底的湖底。


    “季、季淩紓?你又在和我玩什麽花樣!”


    木羽暉渾身發冷,聲音藏不住地顫抖起來,像是被封入了一座滿是腥水的冰棺,明明什麽也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有東西就在眼前。


    咕嚕嚕……


    一串氣泡從麵龐拂過,木羽暉了個寒顫,順著那串氣泡抬起眼來。


    貼在他整個人跟前的是一隻渾濁的魚目。


    “鬼魅伎倆!”


    木羽暉一拳揮向那魚目,隻聽噗咕一聲,他整個人竟然被那柔軟粘稠的魚眼給吸了進去。


    內裏的空間隻有一片一望無際的血紅,在那血紅深處仿佛有一尊似人又似獸的怪影,木羽暉的修為不足以讓他看見於菟,所以對他而言那隻是一團存在卻不明的血影。


    “嘿嘿,這不是你這小蟲該來的地方。”


    一串聲音湧入木羽暉的腦海,吵得他顱內臃腫不堪。


    “不過你的另一半兒去哪啦?好像是被我借出去的力量給吃掉了!”


    “什麽借出去的力量?你是誰?”


    木羽暉想上前去抓住那團紅影,下一瞬間他卻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似有一根穿著無數根銀針的線從他的頭頂貫穿到腳底,將他首尾相縫,歸於混沌。


    “問我問題的代價,我收下了。”


    於菟竊笑起來。


    ……


    “木羽暉!醒醒!”


    羨陽聚出另一隻火鳥,追上來接住了被季淩紓從劍上打落、目光渙散如同失魂的木羽暉。


    純陽之火被摧入體內,生生將木羽暉從濕漉沉重的水底打撈上岸。


    他輕輕睜開了眼。


    羨陽心裏這才鬆下一口氣:“他對你做了什麽?你這是中毒了?這次放過他便放過了,他用邪術將你傷成這樣,那就是和琉璃海為敵,就算他師父是江禦也隻能殺徒證道,要除掉他得從長計議,你慌什……”


    “叔叔,我聽見了。”木羽暉喃喃道。


    “什麽?”羨陽蹙了蹙眉,“你已經神誌不清了……”


    “我聽見……神諭了!”


    木羽暉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一掌將羨陽推開,如一道貫日之矢冒頭不顧地直朝不遠處的季淩紓撲去。


    “不……!!”


    轟!


    羨陽的悲鳴穿透雲霄,但立刻就被炸裂開來的金光巨響湮滅。


    木羽暉選擇了自爆。


    他和季淩紓同歸於盡。


    作者有話說:


    提前祝大家2024新年快樂~元旦快樂!


    第129章 金身威儀


    季淩紓的眼睫不可置信地震顫著,將眼前刺目的火光切割成錯落的灰翳。


    既為他能在修仙者爆體而亡的魚死網破中毫發無損,更為那縈繞在他耳畔的、愈發猖獗的覬笑聲。


    那是於菟在笑。


    木羽暉的肉體炸開了花,它正被這血腥的瘋狂所取悅。


    季淩紓清楚地感知到,木羽暉突然發瘋般撲上來要自爆並非他本意,而是源自於菟對他欲望的扭曲。


    兇神降下了赴死的神諭,矜貴的仙宗少爺根本無從抗拒。


    這莫名又無條件的服從比墮藪表現出來的破壞力更加可怕。


    “季兄你別發呆啊,難不成要小生抱著你跑路嗎?”


    熟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調笑聲下一如既往地貫穿著靜靜的幽冷。


    季淩紓聞聲眉頭一蹙,轉過身來滿身防備道:


    “……仝從鶴,你怎麽敢自己送上金霞宗的門!”


    “都皇城呆不住了,小生這不是正在找下一個適宜修煉之地麽,”


    仝從鶴笑笑,拂去了袖間被木羽暉自爆時炸開的火舌給燎焦了的殘絮,


    “小生在琉璃海裏人生地不熟,好在家妻鼻子靈,帶小生找到了你這麽個熟人呢。”


    白乎乎此刻正化形成在兩座山峰之間如蛛網般的雪色遊絲,聽到仝從鶴叫它“妻”,驀地在一片白間睜開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似往常那般充滿殺意,反倒是友善地望著季淩紓。


    季淩紓打了個寒顫,沒再和那雙眼睛對視。


    仝從鶴的鼻尖動了動:


    “蘭時仙尊竟然不在你身邊嗎?”


    實際上他帶著白乎乎暗闖金霞宗並非是因為聞到了季淩紓有難,而是因為他靠心眼感覺到了強大的靈波震動,仝從鶴說不清那不同於神霧的軒然大波是由什麽構成的,似乎有極暗極戾的煞氣,又有極純極淨的劍氣。


    直覺告訴他那劍氣的主人應該是江禦。


    他見那劍氣之粹,以為是江禦恢複了全盛,又聞有殺伐戾氣,不禁想到了當初和季淩紓交手時季淩紓身上的古怪,還以為是他們師徒二人在對峙交鋒,沒想到趕過來後卻隻見到兩個金霞宗裏的修士企圖圍剿季淩紓。


    “我正要去找他。”


    季淩紓嘖了一聲,也不再想著要將仝從鶴扭送到宗主堂去定他的罪名,金霞宗的是是非非他懶得再管,他現在隻想趕到江禦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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