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季淩紓花多少錢把你從怡宵塔裏買出來的?我出更多行不行?”


    江禦隔著麵紗橫他一眼,冷言道:


    “你連我的麵容都未見過,怎麽就敢開口許諾千金。”


    木羽暉撇著嘴笑,心道他可是親眼瞧見過,這麵紗下的臉和蘭時仙尊一模一樣,想必肯定是季淩紓得不到真正的師尊,於是請了見不得人的秘術調教,造出來了這麽一個,替身。


    “那要不,你先掀開給小爺看一眼?”


    他說著還在掌心抖出了一道金火,


    “給小爺瞧上一眼,小爺把半座都皇城買下來送給你,如何?”


    江禦依舊語氣平平:


    “你迴答我一個問題,我便考慮讓你看一眼。”


    “哦?說來聽聽。”木羽暉一聽覺得有戲。看來季淩紓那廢物完全沒留住美人的心啊。


    “你是如何知曉,我是從怡宵塔裏被買出來的?”


    江禦問完便凝神等待著木羽暉的迴答。


    他為何會身陷怡宵塔那種豔淫之地,明宵星君隻是把他擊落山崖,還有誰在當明宵的幫兇?


    是一直對他頗有微詞、但礙於實力不敢言明的羨陽?


    “噢,你說這個啊,”


    隻見木羽暉翹起二郎腿,如數家珍道,


    “小爺我可是怡宵塔的金牌貴客,你喝過塔主的那道茶吧?常人聞不出來,我可是能嗅出差別,”


    他邊說邊撩起了江禦的一縷頭發,


    “你這身上可是香得很呐……這麽香,再不找人紓解的話,你可是要……嗷!”


    在江禦有所動作之前,季淩紓已經搶先一步用劍柄敲開了木羽暉的手。


    “季淩紓!你幹什麽!你敢傷我!!”


    “傷你?信不信再動手動腳我就殺了你?”


    木羽暉捧著通紅的手背慘叫連連,季淩紓忽略他的叫喊聲,正欲廢了他那雙亂摸的手,江禦卻忽然扯住他的袖子,將他攔下。


    季淩紓不可置信道:“……對他你也心軟得起來?”


    江禦沒有說話,隻靜靜地抓著他的袖口。


    半晌,季淩紓認輸般歎了口氣,收迴了佩劍,但眼底卻壓起了一層厚重的陰霾,惹得仝從鶴連忙往轎邊上坐了些,以免惹火上身。


    季淩紓收手後,木羽暉邊從懷裏掏出上等金瘡藥往自己手背上敷,邊嘴硬道,


    “小爺可不是怕他,是怕在這兒打起來鬧了笑話!”


    “不過小美人兒你肯護著小爺,這番心意小爺不會忘記的,到時候我肯定讓我舅舅,就是大名鼎鼎的羨陽仙尊好好賞賜你…………”


    木羽暉後麵說的那些誇耀的話江禦一個字也未聽進去。


    他隻靜靜地盯著木羽暉的那雙手。


    全天下唯二……不,他被廢掉後就是唯一的水雲骨,可不能就這麽被折毀了。


    第53章 漱冰濯雪(二更)


    經江禦這麽一攔,季淩紓抱著劍悶悶地坐到了遠側的角落裏去,偌大的轎廂中頓時分成了三個陣營。


    西側是滔滔不絕地向江禦炫耀著木家財勢的木羽暉,東側獨坐著一個生悶氣的季淩紓,仝從鶴則引著蔣玉坐在了北麵的軟席上,向他介紹著城內的情況:


    “自打宮裏出現偷盜之事後,三皇子的宮殿日夜都有數十個侍衛守候,符紙也是貼了一層又一層,前些天還特意從什麽紫辰山上請了那什麽道長來坐鎮,我聽說夜裏倒是風平浪靜,可第二天天一亮,寢殿裏就慘叫連連……”


    仝從鶴說著還調侃似得笑了兩聲,“宮裏現在人人自危,都怕被那妖怪偷了五官髒器。還好小生沒有眼睛,不然也該跟他們一樣心驚膽戰地度日了。”


    蔣玉還沒錯暈舟的反胃感裏緩過神來,臉色蒼白,疲憊地搭著話:


    “既已請過道長前來伏妖,可探知清楚了到底是何方妖物?靈獸?怨鬼?還是兇煞?”


    “不知道,”


    仝從鶴聳了聳肩,他雖用布綢遮著眼睛,和他談話時蔣玉卻總有一種正在被窺視的陰森感,


    “那道長空有名聲而已,什麽都沒探出來。不過我猜這妖物應當煞氣不大,就是調皮,這是把我們尊貴的三皇子當玩具在玩呢。”


    “玄宗主也道如此,”


    蔣玉頓了頓,試探道,


    “我聽宗主說過,三皇子的眼睛也是國師出手醫治如初的,可見您修為不凡。此番我帶弟子下山是為試煉他們,不到萬不得已時我不會出手,若有什麽意外發生,還要勞國師您多幫襯了……”


    “哎,仙尊哪裏的話,”


    仝從鶴伸出修長的食指搖了搖,


    “小生就是個半吊子神棍,讀過些巫醫術式罷了,和那紫辰道長一樣頂不上用。此事,小生隻消把仙尊您幾位接待好,至於保護三皇子的性命和抓捕盜賊,那就是仙尊和諸位小仙君們的工作咯。”


    蔣玉:“……”


    看出來了,國師就是想把這攤麻煩事甩手給他們,實情一定沒那麽簡單。


    仝從鶴哼著小調給他們幾人都添了茶,才又緩緩道,


    “對了,小生來之前又得到了一條有關那竊賊身份的消息,不知幾位感不感興趣……”


    季淩紓終於忍無可忍:“有話就快說,我們沒工夫和你磨洋工。你說你來之前剛得到消息,怎麽?那盜賊難道又有新動作了不成?”


    仝從鶴隻嗬嗬笑著:


    “說來慚愧,誰能想到那盜賊用以預告要取走三皇子脊骨的字條會被皇子大人給吞進肚裏呢……闔宮上下花了些功夫手段才把紙條給還原……”


    木羽暉幾乎要尖叫:“夠了夠了!說字條內容,沒人在意你們是怎麽還原那字條的!”


    “好好好,閣下莫急。”


    仝從鶴說著便從袖口中抽出了一張巴掌大皺皺巴巴的絹布,抖了兩抖將它撣開。


    幾人難得有默契地都抬起手捂住了鼻子。


    遠遠可看見絹布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大字,和此前說的那般無異,直言要取三皇子的脊椎骨,值得注意的是在大字下方還有一個小小的落款。


    仝從鶴不嫌事大道:“你們趔那麽遠看得清嗎?”


    江禦頓了頓,轉頭看向了季淩紓。


    季淩紓能感覺到麵紗下那雙眼睛一定在注視著他,但為剛剛江禦居然護著木羽暉的那口氣,他便裝作沒有看見,靠在靠背上玩起了劍穗。


    江禦無聲地歎了口氣:“季淩紓。”


    季淩紓挑了挑眉:“喊我作甚?”


    江禦:“……幫我拿過來看看。”


    季淩紓裝作莫名道:“你自己沒有手嗎?”


    他當然知道江禦是嫌髒。


    被他這麽一噎,江禦自然不會再求第二遍,遂淡淡迴過頭去,似乎在糾結要不要伸手去接那從三皇子肚裏不知道用什麽手段給取出來的帕子。


    一來二去之間,木羽暉倒是起了念頭,站起了身,聲音宏亮又得意:


    “想要什麽和我說便是,我肯定都答應,不就是張布條嗎?小爺幫你拿!”


    他正要去拿那字條,不料原本坐得最遠的季淩紓不知何時已經從仝從鶴手裏劫過了那綢緞,二話不說,走到了他和江禦麵前,瞥了他一眼:


    “讓讓,你坐那邊去。”


    木羽暉:“不是你有病吧季淩紓……憑什麽我要給你讓位啊?”


    季淩紓晃了晃手裏的字條:“不然他怎麽看?”


    木羽暉惱怒不已:“就你倆能看啊?再說了怎麽不讓蘭時仙尊先看,你算是什麽東西!”


    一旁還在眩暈中的蔣玉虛弱地擺了擺手:“就讓他倆先看吧,嘔……”


    仝從鶴貼心地遞來銀盂:“仙尊請便。”


    “季淩紓你真是有病!”木羽暉看誰也不站他這一邊,隻得罵罵咧咧地起身,給季淩紓讓出位置來。


    季淩紓坐下了倒也沒好氣,一言不發,隻管把那字條舉到江禦眼前好讓他看清楚。


    江禦抿了抿唇,湊近了些去看那布條左下角的落款。


    和其上潦草歪扭的字跡不同,那落款顯然是用刻好的名章摁上去的,字體娟秀逸然,江禦覺得那字跡有些眼熟,且靠近時還會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可見發暗的朱紅色落款上顯印著三個小字夢空花。


    “夢空花?這是人的名字?”江禦不禁問道。


    聽到這三個字時,季淩紓和木羽暉都不覺一怔。


    木羽暉立刻又湊了過來:“你說夢空花?那個怪盜夢空花?不可能不可能!”


    江禦問:“為何?”


    木羽暉撇了撇嘴,不以為意道:“他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二十多年前就被漱冰仙尊給抓獲正法了啊,早就在這世間銷聲匿跡了。假的,這肯定是假的,要麽就是誰借用這個名兒,夢空花早死了。”


    江禦轉向季淩紓:“漱冰仙尊是……?”


    這次連蔣玉也悄悄豎起了耳朵,金霞宗的伏妖往事他也一竅不知,而且他前些日子在花塢住了那麽久,據他所知,目前宗內的高階修士攏共就一主三尊,即玄行簡宗主、蘭時仙尊、羨陽仙尊以及敬玄仙尊。


    倒從未聽過漱冰仙尊的名號。


    “漱冰仙尊簡遐州,是金霞宗內最年輕的仙尊……但在兩年前已經仙逝了。”季淩紓怔然道,“那時,師尊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麽,曾給他千裏傳音,問他是否需要幫助,漱冰仙尊說無礙,可沒想到三日後,宗內便得到了他的死訊。”


    “簡遐州……?”


    聽到這個名字時,江禦忽然覺得腦子很亂。


    失重的感覺再一次上湧,耳朵被泡進了深不見底的水流中,他不知那是幻境還是什麽,仿佛又迴到了被擊落的山崖邊。


    有人再一次從高處摔下。


    但這一次江禦隻是作為旁觀者,因為墜落的人名叫簡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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