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君為何說,不在乎子嗣?”


    玉有容嘟囔道:“我父親說,隻有生不出來的男人,才不在乎子嗣。”


    因為在乎也沒用!


    這話出口,玉有容悄悄觀察自己的郎君,想看看他是氣急敗壞,還是暴跳如雷。


    結果,卻見蕭凡很正經地道:


    “我沒病,我隻是覺得,這年頭不管生什麽孩子,都要受許多苦。”


    “世道苦,孩子苦,你也苦……若這孩子不成器,或是成了壞人,我也苦。”


    “有時候真會想,還不如不生,少許多擔憂煩惱。我死之後,管它洪水滔天?”


    蕭凡笑了笑,又搖了搖頭,因為他知道自己這番話,實在是離經叛道的。


    玉有容果然被嚇到,連忙噓聲:


    “蕭郎不可胡說,這話若被人知曉,你就沒前途了!”


    “我不要孩子,與我的前途有什麽幹係?”蕭凡笑問。


    玉有容卻正色:


    “父親說過,誰家沒有子嗣,誰家就不會得到各大門閥的友誼,因為都知道他家下一代沒有人可以扛鼎……自然就沒有價值了。”


    蕭凡輕笑稱是。


    他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別說是各大世家門閥,就算是尋常的老百姓之間,也是如此的。


    如果一個人沒有子嗣,那麽這個人一定不會被很多人大力結交。


    因為人脈,就是要代代相傳,一代代積累,才能發揮作用。


    人家費力與你做朋友,結果你家下一代沒有人了,那你家這個人脈還有屁用?


    畢竟這世上,大部分交朋友的人,都是在考慮價值的,並不是隻為了喝酒吃飯而已。


    “嶽父說得極對。”


    蕭凡笑道:“我隻是不想給你壓力,你別聽了誰說了什麽話,就覺得你一定要做什麽樣的人。”


    “旁人我管不著,但你是我的娘子,我不在乎的東西,你就不必太放在心上。”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趁著林錫沒到,蕭凡打算多說幾句:


    “我在兒女事上,看得很開,全看天意緣分即可。”


    “有就有,沒有也不必去求,更不用做什麽歪門邪道的打算。”


    “再說白些,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兒女……我既擔心他們受委屈,又擔心自己教不好,驕縱或是忽視了都是後患。”


    搖了搖頭,蕭凡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有時候會覺得,可能不來到這個世上,會更好些。


    父母對於孩子,能處置的權力太大了,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完全就是“生殺予奪”。


    蕭凡一直認為,為人父母這樣重大的事情,居然不需要考試……這實在是個恐怖的事情。


    太多人,是沒資格做人父母的!


    越是不配做父母的人,越是覺得自己做得極好,越是不把兒女當人。


    反而越是擔憂,自己做不好父母的人,往往做得很好……可這些人,往往會恐婚恐育。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夫君怎會這麽想?”


    玉有容道:“世上無有父母的不是,隻有不孝的子孫。”


    蕭凡哂笑。


    他知道,玉有容這是被填鴨式教育,塞滿了許多傳統的思想。


    這不是她的局限性,是時代的局限性。


    蕭凡道:“娘子,恰恰是這句話,造成了許多父子不和,兄弟鬩牆的悲劇……”


    “啊?”玉有容多有不解。


    她雖然有眼界,也有知識,但終究沒看過,這世上太多的壞事。


    最壞的經曆,就是被賣到春風樓與小駝山,還被蕭凡機緣巧合救下。


    而首輔大人,自然也知道如何治家,門風自然是不差的,玉有容作為其女,沒受過太多這方麵的苦。


    自然也就不會明白,蕭凡所說的那種情況。


    “娘子以後會明白的。”


    有些道理,說出來是蒼白的,需要自己去見識到了,才會明白。


    這裏不是象牙塔般的首輔別院,在這民間,這種景象很快就會看到的。


    此刻說多了,也是無力的,不如等時間去給她一個深刻的印象。


    “世上無不是的父母……嗬!”


    蕭凡想著這句話,都搖頭。


    別說人了,狗聽了都得搖頭!


    這個時代下,也多的是不當人的父母,但隻是被刻意壓製,沒有廣為流傳。


    故此,世人覺得,那樣的父母隻是個例。


    但不論什麽時代,人心是不變的,壞人的比例是大體相差不多的。


    這些所謂的“個例”,其實是海量的。


    但沒遇到過的人們,他們不會相信,隻覺得是誇大其詞。


    這種說法,也與主流相悖,朝廷也不允許廣為流傳,是會大力壓製的。


    這時代還算好,那些惡人,會受到左鄰右舍的白眼,會因為品德太差失去前途。


    所以敢暴露出來的,確實還是比較少的。


    “蕭公子這番話,真是別有一番天地,讓人耳目一新。”


    突然,一道輕柔的聲音,從涼棚外傳來。


    有些耳熟?


    蕭凡看過去,是一個清秀的少年,身高比他低了一頭。


    看上去,也是差不多的年齡,這個身高,多少有點兒發育不良了。


    “這位是?”


    蕭凡沒注意,居然有人在一旁“偷聽”了半晌。


    隻顧著吐槽了,都少了些戒備。


    主要是這裏人很多,還有差役捕快,他的安全有保障,自然警惕下降。


    “我乃師父座下關門弟子,孫童。”


    蕭凡連忙拉著玉有容站起來,拱手道:“在下蕭凡,原來是藥聖弟子,有禮了。”


    玉有容也行了女兒家的禮數,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在外麵的場景,她等著蕭凡與人交流即可,外男除非直接問話了,否則她是不便隨意搭話的。


    “蕭公子不必拘禮,我聽方才公子所言,頗有些覺得新奇。”


    “敢問公子,是從什麽書上看來的道理?”


    孫童一本正經地詢問,他覺得蕭凡的話很有道理,應該是什麽古代賢者說過。


    “沒什麽書上,會寫這般膽大包天的話,是我自己胡謅罷了,孫童兄弟不必放在心上。”蕭凡擺手。


    “蕭公子自家之言?”


    孫童看向蕭凡的臉色,有些詫異,多了幾分欣賞。


    不知怎地,玉有容覺得,這位麵目清秀的藥聖弟子,突然就有些討厭起來。


    下意識,抱住了蕭凡的胳膊。


    像是某些本能,被觸發了似的。


    蕭凡笑道:“區區感慨罷了。”


    “難怪家師說,定要與蕭公子認識,公子這樣的人,的確是世間罕見。”


    聽著孫童這話,蕭凡覺得好像哪兒有問題,又一時說不出來。


    “藥聖抬舉了,在下本是來瞻仰孫老的,想不到孫老居然會想見我,實在是三生有幸!”


    蕭凡這話,倒是很真誠,若是其他人想見他,他說這話就是虛偽的。


    哪怕是皇帝在麵前,蕭凡也會說得敷衍。


    可孫鵠不一樣。


    對於人格偉大的人,蕭凡都是極為尊重崇拜的,尤其是有醫德的好大夫。


    “蕭公子客氣了,來時便看到,蕭公子家的人,在城外施粥施藥……實在是功德無量,值得敬佩!”孫童不知怎地,他一向對人嚴苛,可對這個蕭凡,卻反而越來越順眼似的。


    大概是他,也有獨特的人格魅力吧……孫童自己這般想著。


    蕭凡搖頭:“有什麽值得說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罷了,平日我在他們身上也掙不少錢,就當還他們罷了。”


    “公子真是個君子,不但德行高尚,還謙遜不居功。”孫童再度讚賞道。


    蕭凡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兄弟怎麽迴事兒?


    一來就誇我,誇個沒完了?


    雖然我很開心,但是吧,你再誇下去,我的嘴角就真壓不住了!


    到時候笑起來,我的風度還怎麽管理?


    “咳!”


    蕭凡覺得,是時候說正事了,道:“那什麽……孫老既要見我,不知怎麽個安排?”


    “午飯時,林縣令會做東,到時候我家師父,想請蕭公子也來。”孫童這才提起正事。


    他恍惚了一下,若是蕭凡不問,他都要忘了這差事了。


    “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不知孫老還請了誰?”蕭凡想知道,這孫藥聖是個什麽意思。


    是想交朋友呢,還是想招商?


    孫童道:“還有林奇掌櫃,萬福樓的丘故掌櫃,與青山商行的李掌櫃。”


    “……嗬嗬。”


    蕭凡笑了笑,心道——好吧,是來招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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