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竭力勸說崔允出使大明,但許淨宗其實並不看好崔允此行,因為他瞧出崔允神智昏聵,遇事猶疑,全無往日的機警灑脫,顯然是氣數已盡,大限將至的征兆!


    正所謂:劫數難逃!


    因此許淨宗並未勸他潛居避禍,反而勸他迎劫而上,畢竟大道缺一,天意無常,挺身向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妄圖逃避劫數隻會死得更快。


    次日清晨,崔雲啟程前往大明,許淨宗親自送到城門外,二人相交多年,此刻一旦分離,難免依依不舍,但此時此刻,二人都不知該說些什麽,過了良久,崔允才說道:“我若有不測,你不必替我報仇。”


    許淨宗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我便將嫂嫂與侄兒接到府中,與我妻兒一同生活,家中之事,你不必掛懷。”


    崔允默然點頭,過了半晌,才又說道:“我走之後,你若有機會,便向朝廷辭官吧,功名富貴乃是鏡花水月,眼下世俗內憂外患,顯然天下將有大亂,急流勇退或許能保全身家性命,千萬別像愚兄一樣,等到劫數臨頭,無路可逃···”


    說到此處,崔允語聲哽咽,已經難以為繼,許淨宗長歎一聲,勸道:“前途未必便是死路,氣運無定,有盛必有衰,反之亦然,若能撐過此劫,你我兄弟還有重聚之日。”


    崔允淒然一笑,點了點頭,不再多說,帶著麾下侍從徑自離去。


    望著崔允漸漸遠去的背影,許淨宗心中湧起悲哀之念,多年摯友,共曆患難,同享富貴,或許今日一別將成永訣,而明日,自己或許會步上他的後塵,這也可以說是所有修士的命運,一生殺人無數,終有一日會為別人所殺!


    仇恨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線,一端糾纏著崔允、許淨宗,另一端捆綁著葉青冥、汪曉瀾,在將其中一方勒死前,這根仇恨之線永遠也不會斷!


    現今世俗與血獄仍打的如火如荼,但失去魔君統領之後,魔道陣營時常內鬥,因此駐紮在各地的魔頭對於路途的封鎖已不如先前嚴密,而崔允實力既強,這次帶出來的侍從也都是精挑細選的硬手,外加趕路時又十分謹慎,所以一直沒出什麽岔子,不到兩個月,便抵達了大明疆域。


    眼見此行極為順利,眾侍從都鬆了一口氣,其中一人說道:“眼下魔道猖獗,這一次長途趕路,總是提心吊膽的,幸虧沒遇上魔道中的厲害角色···”


    另一名侍從插話道:“崔大人功參造化,罕逢敵手,就算當真遇上魔道高手,咱們也不怕。”


    他說這話,本意是想拍上司的馬屁,但崔允心中擔憂之事不少,又要留意四周有無魔頭隱伏,哪還有工夫理會這等阿諛奉承?


    見崔允不發一言,那拍馬屁的侍從不免有些尷尬,跟著岔開話題,說道:“咱們萬裏迢迢的趕來,也不知大明權貴是否會答應聯兵抗魔?”


    另一名侍從也說道:“對啊,我聽說大明王朝內鬥的厲害,恐怕已無餘力跟咱們聯手。”


    崔允哼了一聲,說道:“早在魔道入侵之前,世俗五大王朝便已定下了聯兵抗魔的策略,隻是···唉,隻是大明王朝內部四分五裂,自相傾軋,已經把抗擊魔道的重責大任拋到了九霄雲外!”


    一名侍從說道:“既然如此,與大明聯兵之事豈非空談?咱們又何必再跑這一趟?”


    崔允長歎一聲,並不迴答,畢竟他心中清楚,大唐天子讓他走這一趟,其實別有用心,所謂的聯合大明、抗擊魔道,隻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


    見崔允神色鬱鬱,一名侍從誤以為他擔憂此次出使會徒勞無功,便勸道:“眼下大明王朝恐怕無人主持大局,咱們又找誰商議大事?咱們出使大明,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大人不必過分擔憂。”


    崔允剛要說話,一縷笛聲卻悄然響起,曲調清淨素雅,全無人間煙火氣息,那幾名侍從聆聽片刻,便已心神俱醉,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宛如飄入了美夢仙境當中。


    崔允修為深湛,並不為笛音所迷惑,但也不禁吃了一驚,心中暗想:“這是仙道音律法門,天籟神通啊!”


    放眼四眺,腳下道路蜿蜒向前,離明朝邊關小城不過十裏之遙,而道路兩側卻盡是蒼翠茂密的樹林,一時之間找不到敵人的藏身之處,崔允深知天籟神通的厲害,隻怕再拖延下去,自己麾下的侍從便要永遠沉醉於音波幻境當中,因此不敢怠慢,立即取出毛筆,臨風揮毫,寫了一個‘靜’字。


    字離筆尖,立刻就要沒入虛空,到了那時,便可隔絕笛音,則幻境不攻自破,此乃儒門聖法中的絕技,崔允畢生殺敵無數,便依仗此手段保命取勝!


    不料出手襲擊之人似乎也對儒門聖法知之甚詳,那‘靜’字尚未來得及沒入虛空,一道劍氣便突飛而至,將其劈的粉碎,崔允麵色微變,厲聲喝道:“何人鬼鬼祟祟的偷襲,不敢露麵嗎?”


    笛聲突然停歇,天籟之音嫋嫋散去,道路一側的樹林中緩緩轉出一道人影,身穿道袍,背負仙劍,正是葉青冥到了。


    崔允冷笑:“果然是你!”


    葉青冥打個稽首,說道:“崔大人氣數已盡,貧道特來送你上路。”


    崔允吃了一驚,單憑這一句話,他便知道葉青冥道行精進,方能算出自己氣運衰竭,心中更增三分警惕,但嘴上卻不甘示弱,怒喝:“大言不慚!當年被你逃過一劫,今日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一落,崔允揮筆疾書,一連寫了七個‘斬’字,朝葉青冥狂襲猛攻,葉青冥既不還擊,也不拔劍抵擋,隻依仗身法敏捷,將‘斬’字盡數避過。


    當年魏國淪亡之時,崔允曾親眼目睹流痕劍的威力,因此他不敢給葉青冥拔劍的機會,此時一擊不中,更不停手,以狂草書法連續寫字,攻勢綿綿不絕,而葉青冥雖被逼的節節後退,卻仍不反擊,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還手,絕無要找人報仇的拚命架勢。


    見到這一幕,崔允不禁大感奇怪,實在弄不明白葉青冥有何打算,但他深知葉青冥苦修百年,已非吳下阿蒙,更身懷至寶,如虎添翼,若是平手相鬥,自己未必能取勝,因此崔允數招不勝,便準備先將麾下侍從救醒,然後依仗人多來圍殺敵人。


    崔允一邊暗自戒備,堤防葉青冥拔劍反擊,一邊揮筆寫下了一個‘醒’字,開始施法喚醒侍從,而葉青冥始終袖手旁觀,不加幹涉,片刻之後,十幾名侍從終於從幻境中醒來,崔允立刻喝道:“這小道士乃是皇上親自下令捕殺的逆賊,大家一起出手,取了他首級迴去領功!”


    聽了這話,眾侍從各自拔劍揮刀,圍攻葉青冥,崔允也趁機發起攻勢,尋瑕伺隙,竭力要將葉青冥當場斬殺。


    此刻強敵環伺,已是身陷重圍,葉青冥仍不反擊,依然施展身法躲避,刀光劍影閃爍舞動,從四麵八方攻來,能閃避的餘地逐步縮小,局麵變得越發不利,葉青冥卻毫不在意,口中朗聲說道:“崔先生,當年在宣山之中,貧道被僵屍追殺,你曾救貧道一命,今日便讓你十招,報答此恩!”


    崔允與葉青冥有殺師亡國之仇,此仇無可化解,不死不休,但崔允也曾救過自己一命,於己有恩,彼此的因果將於今日了結,無論是仇還是恩,都要有所報答。


    聽了這番話,崔允心中一凜,葉青冥雖是敵人,但恩怨分明,氣度不凡,道心之穩固,由此可見一斑,同時敵人大方讓招,從容不迫,顯然是胸有成竹,然則自己處境之兇險可想而知!


    眾侍從也瞧出情形不對,刀劍揮砍更急,同時從四麵堵截,分進合擊,無論如何也要將敵人盡快斬殺,但葉青冥身法奇幻,如雲霧飄蕩,似清風盤旋,正順應了仙道法門中‘空、靈、輕、柔’四字要訣,因此雖受圍攻,卻仍能自保,盡管刀芒劍氣淩厲無匹,他每每在間不容發之際避了過去!


    自從當年元神入夢之後,葉青冥對於大道的感悟已經頗深,這幾年更在顧憲成、戚繼光等高手的指點下潛心苦修,進境一日千裏,厚積而薄發,今日與強敵拚鬥,才會如此從容不迫。


    頃刻之間,十招已過,葉青冥反手拔出背後長劍,順勢前揮,崔允急唿:“大家小心!這小賊身懷至寶,無堅不摧!”


    眾侍從聞言,都不禁大吃一驚,忙不迭的分散閃避,同時各自在心中暗罵:“這麽重要的事,你他媽的怎麽不早說?”


    經崔允提醒之後,眾侍從已經有了堤防,本不會輕易被長劍砍中,哪知道葉青冥背負的劍鞘內共有兩把長劍,此刻雙劍齊刺,攻勢迅捷,劍光更相互掩映,令人無法察覺其中的異樣,猛然間雙劍分離,左右交錯,分別刺向兩名侍從,隻因這變化太過突然,那兩名侍從在驚慌中手足無措,尚未來得及閃避,便被長劍刺入心窩,哼也沒哼一聲,已然命喪當場。


    開了殺戒之後,葉青冥並不立刻追擊,雙手各執一劍,輕輕一甩,將劍鋒上的鮮血甩掉,然後說道:“崔先生,當年你偷襲暗算,將我恩師擊敗,今日我便用師傳的正氣劍取你首級,祭奠我恩師在天之靈!”


    正氣劍本是浩然門掌教玄烈道人的法寶,最初共有五柄,乃是一爐所煉,同源同質,及至百餘年前魏國淪亡之役,有三柄正氣劍遭受損毀,餘下兩柄劍便為汪曉瀾所得,煉化成本命法寶,而葉青冥與汪曉瀾合籍雙修,夫妻一體,所以彼此的法寶可以相互通用。


    本來葉青冥若動用流痕劍,便可穩操勝券,但自己恩師被迫兵解,飲恨而終,究其根源,乃是遭受崔允和許淨宗暗算所至,今日若用恩師遺留的仙劍斬殺宿敵,才不枉了恩師一番教誨!


    見到葉青冥修為大進,崔允本來暗暗忌憚,此刻卻見這強敵棄至寶不用,不禁大喜過望,暗想:“你進步雖快,總不及我修為深厚,先前我還畏懼你的仙劍至寶,不敢放手一搏,如今你舍己之長,自曝其短,豈不是找死?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我脫劫有望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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