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自從劉若宰傳出口風後不久,這消息便像長了翅膀,立刻傳遍了朝鮮的都城。


    普通朝鮮百姓倒是沒有什麽反應,日子還是照常過下去。


    隻是那些掌控了朝鮮權力的兩班高層,一下子變了臉色。


    他們聚在一起,討論起來。


    “大明皇帝到底是什麽意思?莫非真要廢掉我們的國體?”


    兩班們麵麵相覷。


    說起來,這來宗道還是高看了他們一眼,這幫人壓根就沒有生出起兵的心思。


    他們的第一個想法,還是到順天請願。


    一位兩班高層說道:“想來還是大明朝廷裏出了奸臣,才會做出這等決策。我有意親自到順天去,向陛下當麵進言,你們看如何?”


    其他兩班聽到這話,心裏一陣搖頭。


    現在大明朝堂上,哪裏還有奸臣。


    退一步說,就算有奸臣,他也頂多是為自己謀一點利益,左右不了大明的大政方針。能決定這些的,也隻有大明皇帝本人。


    一位兩班歎氣道:“我看沒用。這事情,九成九是龍椅上那位,親自做的決定。”


    此話一出,其他兩班都啞口無言。


    朱由檢繼位四年多,建立赫赫武功,當年他們這些人,麵對建奴入侵,隻能逃到南邊的濟州島上瑟瑟發抖,還是靠著朱由檢派去的兵馬,才得以幸存。


    現在是皇帝親自下令,要廢掉朝鮮的國體,他們也不敢正麵反對。


    但是一旦朝鮮被廢,他們這些人的特權也會隨之消失,所以他們也不甘心就這麽認命。


    良久之後,有人建議道:“當年皇帝陛下曾派毛文龍總督,來暫時管理過朝鮮,後來毛總督又率領我朝鮮義兵北上,夾擊建奴。”


    “毛總督與我朝鮮淵源極深,現在他又是太子少保,我們要是走通他的關係,去勸說陛下收迴成命,此事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其他人聽完,心中覺得不靠譜。


    這些朝鮮兩班到底是儒家文化圈的,知道權力鬥爭是怎麽一迴事。


    朱由檢封毛文龍當太子少保,目的是奪走他的兵權。而毛文龍長期領兵在外,朝中沒有什麽可靠的盟友。


    所以毛文龍雖然官職很高,但卻沒有什麽實權。


    不過這群兩班現在也沒有別的門路,隻好死馬當活馬醫,趕忙派人進京。


    “你們這一路上萬萬不能耽擱,一定要快馬加鞭,趕在我朝鮮科舉開始之前,把這事告訴毛少保。”


    “一旦科舉開始,那些新兩班都寫文章讚成內附,那麽他們就算上了大明的戰車,就算到時候陛下真的收迴成命,這些人因為沒有退路,也會繼續推進此事,甚至派人到順天,主動請求內附。”


    那使者聽完,猛地點頭,立刻啟程出發。


    漢陽到順天足足兩千裏地,但他日夜兼程,不過短短十餘日,便到了順天城內。


    他進城之後不敢耽擱,立刻到了毛文龍的府邸。


    毛文龍本來聽到報告,說是有朝鮮國人找他,隻當是當年的義軍舊部來找他。


    或許這舊部現在過得不好,於是找他來打秋風。


    毛文龍自從迴京之後,雖然地位很高,但卻沒有什麽人來搭理他。而他又不敢隨意出京,生怕皇帝認為他在結交黨羽。


    所以毛文龍整日呆在家中,也覺得十分無聊。


    現在有人主動找上門,而且大概率隻是個破落武官,不會引起陛下忌憚。


    因此,毛文龍十分欣喜,立刻讓管家把人請進來。


    毛文龍心道:左右不過是賞他幾百兩銀子罷了,要是能讓我開心幾日,倒也不算太虧。


    朱由檢雖然不肯重用毛文龍,但在金銀賞賜上,卻從不吝嗇。所以毛文龍手頭寬裕,倒也沒把銀子的事情放在心上。


    但等毛文龍見了此人,聽完他的話,心中卻立刻叫苦。


    “壞了,這下子可給自己惹麻煩了。”


    朝鮮內附這事情,哪裏是他能插嘴的。尤其這人還想讓自己替朝鮮說話。


    自己躲這事還來不及呢。


    毛文龍立刻端起茶杯:“你還是迴朝鮮吧,此事我可管不了。”


    那使者聽完,拱手道:“外臣既然受命,哪裏能這麽返迴。臣離開之後,便去找蕭何大人求情。”


    毛文龍聽到這話,眉頭一皺:“你這是什麽意思?”


    朝鮮使者先進自己家門,然後立刻又去找蕭何,這消息傳出去,陛下會怎麽看?


    毛文龍追問道:“你莫非是要威脅我?”


    那朝鮮使者雖然沒想明白毛文龍的腦迴路,但他還是一梗脖子,說道:


    “外臣哪裏敢威脅毛少保。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是能保住朝鮮的國體,我是什麽都肯做的。”


    毛文龍聽了這話,還以為這人真是在威脅自己,心中氣急,有心要扣下這使者。


    但這朝鮮使者背後是兩班貴族,自己扣下一人,難保他們不會再派其他人進京。


    到時候事情鬧大,自己扣人的事情,也還是隱瞞不住,反倒是惹人生疑。


    就而且就算朝鮮真的內附,這些兩班失去特權,但也不會淪為平頭老百姓。


    多半還是會被皇帝封一些爵位。


    何況後宮裏那位生出皇子的朝鮮妃子,可還在呢。


    自己要是跟兩班徹底撕破臉,似乎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毛文龍沉默一陣,開口道:“罷了,既然你們求到我的頭上,我便進宮一趟。”


    那使者喜出望外:“多謝毛少保,如果我朝鮮國體得以保存,兩班上下都會記住您的好處。”


    毛文龍搖頭苦笑。


    心道:你們要是記住我的好,陛下那就要記我的仇了,孰輕孰重,我可是分得清的。


    毛文龍收拾東西,進宮求見朱由檢。


    朱由檢見到毛文龍,微笑道:“毛愛卿久不進宮,今日怎麽想來見朕?”


    毛文龍趕忙叩首道:“陛下,老臣前來,是有要事稟報給陛下。”


    毛文龍把朝鮮使者的話轉述了一遍之後,他見朱由檢沉默不語,趕忙開口說道:


    “陛下,臣雖然轉述使者的話,但臣是支持朝鮮內附的。”


    朱由檢聽到這話,微笑道:“毛愛卿是這麽看的?”


    毛文龍見皇帝微笑,心中大受鼓舞,他說道:“陛下,這朝鮮地處我大明遼東和倭國之間。”


    “倭國孤懸海外,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出亂子。陛下準許朝鮮內附,便是和倭國直接建立了聯係,實在是一招秒棋啊。”


    毛文龍這讚揚很尷尬,而且道理也說的不好,但朱由檢看中的是他的態度。


    倘若毛文龍這個曾經的朝鮮都督,都支持朝鮮國內附,那麽其他大臣就更沒有反對的立場。


    於是朱由檢道:“毛少保,既然你這麽說,那麽你迴去之後,就寫一封奏折,交到內閣。”


    毛文龍連忙點頭。


    等退出皇宮,他心中反而暗喜。


    自己這次算是撿了個便宜,如果朝鮮真的內附,自己也能撈一個首倡之功。


    雖然這功勞,比起來宗道這個具體經辦人,要差上不少。


    但也足以讓他重新獲得皇帝的信任。


    “嘿嘿,重新入了陛下法眼,我以後可就輕鬆許多了。”


    毛文龍迴到府邸,立刻招來幾個師爺,在他們的幫忙下,親手寫了一封奏折,曆數朝鮮內附的好處。


    隨後他命人把奏折交到內閣,立刻便引起了注意。


    朝堂內外,很快便掀起了一場大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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