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入縣城
繳了一筆不小的入城費，楊軒體驗了一把在雷州給過路費的新奇感。
三年時間裏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打著領主的旗號到處行走，要不然就是走一些隻有野生動物相伴的小路，便是進黎縣，也沒給揭縣令繳過過路費。
每人一百文錢的入城費，真的不便宜。
最便宜的米能買二十斤。
這還是沒有攜帶商品的人，若是拉了貨物入城呢？
春陽縣的門檻如此之高，出乎楊軒的意料，而進出的人不算特別少，好像大家都習慣了這個價格。
楊軒與葉青紅牽著馬，進了城門慢悠悠走著，看到一個從後麵才進的拉柴火老漢路過身邊，楊軒快走兩步，跟上老漢矯健的步伐，問他進城費這麽高，賣柴火能迴本嗎。
老漢的迴答居然是，他幫橙氏運的柴火，不收費。
楊軒一愣，腳下不由放緩。
目送老漢遠去，他又有意等來一個拉了車糧食的青年，然後故技重施跟上對方，閑聊似地道：
“兄弟這個是稻子種得早麽，這麽快就收了賣進城，今年大豐收，一定能過個肥年了咧。”
那青年沒有停下拉車的腳步，苦笑：“早就賣給了橙家，沒幾個錢，要不是賣給橙家的貨進城都能免稅，我連著春陽城都進不來。”
葉青紅落後楊軒半步，聽了青年的話，有些好奇：“賣青（注1）不是禁止的？”
楊軒輕輕用手點了點葉青紅的劍鞘示意她不要多說。
果然那青年驚疑看了他倆一眼：“兩位不是雷州本地人？”
“讓兄台見笑了，在下宣揚，是從八甲鎮來的。”
八甲鎮是春陽縣下一個小鎮。
楊軒的衣服是妙娘給他精挑細選的，質地花紋與剪裁手工方麵，全都很符合一位小有錢財、品味穩健如鄉下老狗的雷州地主家當家大兒子形象。
隻見這位雷州名義上最高的統治者擠出一個憨厚溫和的微笑：
“舍妹自幼最喜歡聽那些江湖野話，以為天下都是戲文裏說的那麽單純，家裏人驕縱慣了，不知天高地厚，不好意思了。”
說完他的手搭上青年的車，做出用了些力氣在幫忙推車的樣子，他後麵的葉青紅便從他手裏接過韁繩，一人牽兩匹馬，讓楊軒自由發揮。
青年肩膀上的力道輕了幾分，便有閑心打量葉青紅——
這位容貌不俗的小姐衣著看著比楊軒的還貴氣幾分，眉宇間有著傲氣，又腰間別劍，青年以為她是父兄寵出來的嬌嬌兒，便勸楊軒：
“兄台若是第一次進春陽縣，還是和令妹謹言慎行，春陽縣上下多為橙家效力，小心為妙。”
民間習武的女人雖然不是太多，但是富戶家中有個被武道傳說迷了心神的小姐，卻不稀奇，青年權當葉青紅那把配劍如同戲子道具。
“此次是家父讓在下進城尋些糧食方麵的生意路子，順帶讓她出來沾沾春陽的水，見見世麵。”
楊軒心念一動，順著現編的身份繼續往下說故事：
“你知道，今年豐收後，糧倉應該是會爆滿，未雨綢繆，總要尋找些出售的新路子。”
青年聽到這裏，思路跟著楊軒從“兩位不是雷州本地人”的質疑上徹底帶走開了。
“今天收成是真的很高，我家那塊比別人早種了一旬（注2），所以提前熟了，趁大家還沒出穀趕緊割了送進城，害怕半個月後迎來高峰，到時候怕脫不了手了……”
青年忽然露出想起什麽事情的表情。
楊軒抓住微妙的變化追問：“怎麽？”
“這位宣兄，聽說你說的，你們家穀子收成也不錯？我家的也挺高，可是……”
青年困惑，搖頭：
“不知為何最近總有人說一些村莊使用領主發的種子，產量竟然隻有畝產兩百斤，可是我家就算早種了一旬產量也沒有太大損失，有些奇怪……”
說完青年趕緊補了句：“這事兒我隻是聽說，或許是謠言，再過半個月一個月，大家都開始收穀子，才知道真假。”
他家提早了一旬，便也會有人比尋常農時晚上一兩旬，整個雷州的稻穀零零星星得熟上個把月。
等到收割的高峰到了，這個消息肯定會震動雷州，甚至傳入帝都……
“可能是他們用了上一年的留種，產量是暴跌的。”
楊軒點頭，順著他的話題道：
“我家可是謹遵領主警示，收獲此種稻穀是不能留種於次年耕種，必須要去領取新種子，才能有去年那般高產量。因為這種高產量的種子隻能種一茬，結出的稻子多半是無法再種——就像騾子。”
騾子是馬和驢雜交出來的動物，雜交後染色體是單數，無法成對，基本上不可能繁衍後代。
雜交水稻雖然不是這個原因減產，隻是因為二代失去雜交優勢，但是楊軒又不能當場開堂生物課從孟德爾的豌豆開始講起，便拿了對方能理解的例子。
“我竟然不知道還有這個說法。”
青年眼睛不由睜大：
“那我家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我們是聽說帝君給了雷州三年免稅，領主便三年都能提供免費的種子，所以去年一點沒留，不是賣了就是吃了……”
楊軒笑得意味深長：“你真正運氣好的是，你兩年兩次領取的種子，都是真正的那批從領主手裏發出來的種子。”
還有一句話楊軒沒有點破，想必因為青年的糧食都是賣與橙氏，借款也是橙氏放的，所以才沒有對種子做手腳。
——最終都是給橙氏“割韭菜”，總不能把韭菜根都拔斷了，一魚多吃，慢慢吃，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青年先是訝然，然後眉頭緊鎖，半晌後，幽幽歎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唉……”
青年想通關節後，沒有說話的興致，悶著頭隻管拉車。
楊軒幫青年推車一路到了橙家的米行，青年說他要去後門，有約好時間的小掌櫃在後麵等著，就此與楊軒告別。
楊軒抱拳：“後會有期。”
青年走後，葉青紅才再次開口：“看來流言蜚語要起來了。”
比如：“去年領主發的種子雖然高產，可今年都是以次充好的種子騙得大家全都種了他家的種子，最後會顆粒無收。”
這一類的。
“不進去看看？”
葉青紅指了指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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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舊時地主或商人在每年青黃不接時，利用農民經濟困難，殺價預購青苗，或以接收青苗作抵押品，放出高利貸，稱“買青“從農民方麵來說，稱“賣青）
（注2：一月分三旬，一旬十天）
繳了一筆不小的入城費，楊軒體驗了一把在雷州給過路費的新奇感。
三年時間裏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打著領主的旗號到處行走，要不然就是走一些隻有野生動物相伴的小路，便是進黎縣，也沒給揭縣令繳過過路費。
每人一百文錢的入城費，真的不便宜。
最便宜的米能買二十斤。
這還是沒有攜帶商品的人，若是拉了貨物入城呢？
春陽縣的門檻如此之高，出乎楊軒的意料，而進出的人不算特別少，好像大家都習慣了這個價格。
楊軒與葉青紅牽著馬，進了城門慢悠悠走著，看到一個從後麵才進的拉柴火老漢路過身邊，楊軒快走兩步，跟上老漢矯健的步伐，問他進城費這麽高，賣柴火能迴本嗎。
老漢的迴答居然是，他幫橙氏運的柴火，不收費。
楊軒一愣，腳下不由放緩。
目送老漢遠去，他又有意等來一個拉了車糧食的青年，然後故技重施跟上對方，閑聊似地道：
“兄弟這個是稻子種得早麽，這麽快就收了賣進城，今年大豐收，一定能過個肥年了咧。”
那青年沒有停下拉車的腳步，苦笑：“早就賣給了橙家，沒幾個錢，要不是賣給橙家的貨進城都能免稅，我連著春陽城都進不來。”
葉青紅落後楊軒半步，聽了青年的話，有些好奇：“賣青（注1）不是禁止的？”
楊軒輕輕用手點了點葉青紅的劍鞘示意她不要多說。
果然那青年驚疑看了他倆一眼：“兩位不是雷州本地人？”
“讓兄台見笑了，在下宣揚，是從八甲鎮來的。”
八甲鎮是春陽縣下一個小鎮。
楊軒的衣服是妙娘給他精挑細選的，質地花紋與剪裁手工方麵，全都很符合一位小有錢財、品味穩健如鄉下老狗的雷州地主家當家大兒子形象。
隻見這位雷州名義上最高的統治者擠出一個憨厚溫和的微笑：
“舍妹自幼最喜歡聽那些江湖野話，以為天下都是戲文裏說的那麽單純，家裏人驕縱慣了，不知天高地厚，不好意思了。”
說完他的手搭上青年的車，做出用了些力氣在幫忙推車的樣子，他後麵的葉青紅便從他手裏接過韁繩，一人牽兩匹馬，讓楊軒自由發揮。
青年肩膀上的力道輕了幾分，便有閑心打量葉青紅——
這位容貌不俗的小姐衣著看著比楊軒的還貴氣幾分，眉宇間有著傲氣，又腰間別劍，青年以為她是父兄寵出來的嬌嬌兒，便勸楊軒：
“兄台若是第一次進春陽縣，還是和令妹謹言慎行，春陽縣上下多為橙家效力，小心為妙。”
民間習武的女人雖然不是太多，但是富戶家中有個被武道傳說迷了心神的小姐，卻不稀奇，青年權當葉青紅那把配劍如同戲子道具。
“此次是家父讓在下進城尋些糧食方麵的生意路子，順帶讓她出來沾沾春陽的水，見見世麵。”
楊軒心念一動，順著現編的身份繼續往下說故事：
“你知道，今年豐收後，糧倉應該是會爆滿，未雨綢繆，總要尋找些出售的新路子。”
青年聽到這裏，思路跟著楊軒從“兩位不是雷州本地人”的質疑上徹底帶走開了。
“今天收成是真的很高，我家那塊比別人早種了一旬（注2），所以提前熟了，趁大家還沒出穀趕緊割了送進城，害怕半個月後迎來高峰，到時候怕脫不了手了……”
青年忽然露出想起什麽事情的表情。
楊軒抓住微妙的變化追問：“怎麽？”
“這位宣兄，聽說你說的，你們家穀子收成也不錯？我家的也挺高，可是……”
青年困惑，搖頭：
“不知為何最近總有人說一些村莊使用領主發的種子，產量竟然隻有畝產兩百斤，可是我家就算早種了一旬產量也沒有太大損失，有些奇怪……”
說完青年趕緊補了句：“這事兒我隻是聽說，或許是謠言，再過半個月一個月，大家都開始收穀子，才知道真假。”
他家提早了一旬，便也會有人比尋常農時晚上一兩旬，整個雷州的稻穀零零星星得熟上個把月。
等到收割的高峰到了，這個消息肯定會震動雷州，甚至傳入帝都……
“可能是他們用了上一年的留種，產量是暴跌的。”
楊軒點頭，順著他的話題道：
“我家可是謹遵領主警示，收獲此種稻穀是不能留種於次年耕種，必須要去領取新種子，才能有去年那般高產量。因為這種高產量的種子隻能種一茬，結出的稻子多半是無法再種——就像騾子。”
騾子是馬和驢雜交出來的動物，雜交後染色體是單數，無法成對，基本上不可能繁衍後代。
雜交水稻雖然不是這個原因減產，隻是因為二代失去雜交優勢，但是楊軒又不能當場開堂生物課從孟德爾的豌豆開始講起，便拿了對方能理解的例子。
“我竟然不知道還有這個說法。”
青年眼睛不由睜大：
“那我家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我們是聽說帝君給了雷州三年免稅，領主便三年都能提供免費的種子，所以去年一點沒留，不是賣了就是吃了……”
楊軒笑得意味深長：“你真正運氣好的是，你兩年兩次領取的種子，都是真正的那批從領主手裏發出來的種子。”
還有一句話楊軒沒有點破，想必因為青年的糧食都是賣與橙氏，借款也是橙氏放的，所以才沒有對種子做手腳。
——最終都是給橙氏“割韭菜”，總不能把韭菜根都拔斷了，一魚多吃，慢慢吃，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青年先是訝然，然後眉頭緊鎖，半晌後，幽幽歎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唉……”
青年想通關節後，沒有說話的興致，悶著頭隻管拉車。
楊軒幫青年推車一路到了橙家的米行，青年說他要去後門，有約好時間的小掌櫃在後麵等著，就此與楊軒告別。
楊軒抱拳：“後會有期。”
青年走後，葉青紅才再次開口：“看來流言蜚語要起來了。”
比如：“去年領主發的種子雖然高產，可今年都是以次充好的種子騙得大家全都種了他家的種子，最後會顆粒無收。”
這一類的。
“不進去看看？”
葉青紅指了指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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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舊時地主或商人在每年青黃不接時，利用農民經濟困難，殺價預購青苗，或以接收青苗作抵押品，放出高利貸，稱“買青“從農民方麵來說，稱“賣青）
（注2：一月分三旬，一旬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