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恆聽得頓覺窘迫,雖然娘子是調笑的語氣,但真真是說了個準,那些通常們每每聽到他娘子的門第,總是唉聲歎氣,一副可惜了的樣子看著他,還時常安慰於他,他也替娘子說過話,道自個兒並不委屈,娘子溫婉賢淑,堪稱婦女之典範,已然讓他心滿意足,沒想到這話一出,同窗們的同情之色更重了。其實他也明白,當日他大婚,好些關係好的同窗都去了,因此他娶妻的來龍去脈他們都清楚,當然未嚐沒有他自己的透露在內,那時他對妻子並無好感,並未想過為她遮掩一二,畢竟這婚事本就是她胡攪蠻纏得來的,自己本不想娶,且看著她也不是個能過苦日子的,成了親日後若不孝順他爹娘,大夥兒都知道她的品行,自然也就能理解他的難處。


    當時宋子恆沒想過為一個自己毫無好感的人著想,自然是先給自己找後路,現在才明白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如今越是為自家娘子解釋,人家越當他忍辱負重,娶這麽個妻子有苦都不能往外說,人家父親可是他爹的救命恩人,一個不好就可以指著他們宋家罵忘恩負義救命恩人的獨女都能苛待了,本朝科舉雖重文采,但是一個平行有虧之人,是無法參加科舉考試的,是以當初原主挾恩求報要嫁給宋子恆,宋子恆半點辦法也沒有,一個輿論不好,他日後便全毀了。


    隻是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看走眼了,娘子雖性子驕縱些,那也是嶽父嶽母寵得,心地卻是極好的,且事事為他著想,致力於改變家中狀態,他倒是越來越後悔當初為何沒有替娘子掩飾一二,導致學中人人以為他宋子恆家有悍婦,被同情他倒是無感,隻是累得娘子被人誤解,他越解釋越解釋不清的狀態,委實有些鬱悶,是以今兒同窗們鬧著要過來,他雖嘴上說為難,請他們見諒,卻也沒有多想讓他們真的見諒,他說的不信,合該讓他們親眼瞧著他娘子究竟有多好。


    於是推諉一番,宋子恆便愉快的帶人迴來了,當然結局很圓滿,同窗們自見過他娘子,便是驚鴻一瞥,之後瞧他的眼神也不再同情了,到後來喝完酒告辭時,一個個竟滿口子稱羨他家有賢妻,確實叫人豔羨。


    宋子恆的顯擺妻子之路,第一步便取得圓滿成功,被顯擺的人們果然羨慕嫉妒了,還有兩個喝高了,竟大著舌頭問他娘子有沒有妹妹,沒有親妹堂妹表妹也可,宋子恆聽完差點沒把臉拉下來。


    思及此,宋子恆再不知如何迴答蘇婉的話,他知自己娘子聰慧,此時便摸不準她是真的說笑,還是心有芥蒂,是以更不知該如何迴答了,正猶疑間,蘇婉輕輕一笑:「相公在擔心什麽,覺得妾身是如此小心眼之人?大夥兒會如此想,已是人之常情,我倒要謝謝相公那幾位同窗,畢竟他們是真正關心你的,不然也不會這麽急著要來咱們家了。」


    「娘子說的是,這幾位同窗都是我平日最交好的,雖稱不上莫逆之交,但自打進學裏便有的交情,也不差了。」


    「那妾身今日可在相公同窗麵前丟了相公的臉,想來他們日後更要擔心相公了,真真是對不住。」


    蘇婉這是真正的玩笑,不帶任何試探成分,她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同樣的臉,上輩子能做女神,到了古代自然也能做,不過就是不修邊幅罷了,天生麗質遮不住,想來與宋子恆的小夥伴們想象中的形象相去甚遠,已足夠讓他們顛覆了。蘇婉半點不擔心。


    然宋子恆對她這話卻莫名的認真,將她整個人攬進自己懷裏,很是鄭重類似於承諾的語氣道:「娘子如此聰慧,嫁與我隻怕讓你委屈了,也是我無能,倒讓娘子過得比未出嫁前差許多,子恆心下隻對娘子的不離不棄感激不盡,娘子萬莫再提這樣的話了,退一萬步講,便是娘子真沒表現好,我又豈能是如此負心忘義之人?」


    蘇婉頓了頓,摸著黑雙手拂過宋子恆的眼睛,她能想到說話時這雙眸子裏盛著怎樣的神情,微微一笑:「是我錯了,相公萬莫生氣才是。」


    宋子恆卻格外認真,長歎口氣:「生氣倒不至於,隻望娘子多給子恆一些信任罷。」


    這便換蘇婉不知如何迴應好了,信心她當然能給,也確實越給越多了,但她知道宋子恆要的,並不是嘴上說的一點,他骨子裏有霸道,要的便是全心全意,而蘇婉做不到,曆史上宋子恆的原配妻永遠是個不定時炸彈,在這個炸彈出現並且消失在他們中間之前,她心頭始終懸著一把刀,隨時都能掉下來將她傷個半死不活。


    蘇婉開始沉默,半響後,宋子恆又道:「忘了問娘子,今兒去曾夫子那,可還順利?」


    「很是順利,照我娘打聽過來的規矩備了束修六禮,曾夫子收了後贈了每人一本字帖,下午他們便在那兒練字,想是拜了師,也知道字的重要性了。我叫夫子娘子轉達了相公的話,夫子迴道相公得了閑隨時去便是,不拘什麽規矩禮數。」


    「如此想來,曾夫子也不是古板之人。」宋子恆在心下點頭,真心道,「多虧了嶽父嶽母費心。」


    「我娘平日無事可做,咱們這迴倒給她打發時間了,也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不值當相公掛在心上。」


    「我自然知曉,娘子才是為夫該掛心之人。」宋子恆如今臉皮練厚了,逮著機會便調笑兩句。


    蘇婉比他臉皮更厚,笑嘻嘻點頭:「正是,相公心裏除了記掛妾身,還能記掛誰?」


    宋子恆再一次調戲被反調戲,投降了,鎮定的轉移了話題:「除了束修六禮,可還要備些其他東西?」


    「其他倒不用,該買什麽書多少錢自有規定,隻他們午食都在夫子那兒用,是以每月沒人都上交一百文充作飯食和筆墨費,我尋思著倒也不貴,小子們多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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