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氏醒來,天已經亮了,她睜開酸疼的眼睛,眼睛腫的隻能睜開一條縫,愣愣的看著房梁,半晌過去了,還是不發一言,甚至連眼珠都沒動過。


    劉微微看著柳氏沒有生機的樣子,似乎活著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嚇得她的心裏一痛,這時她才知道短短數日的相處,她將他們當成了親人,大郎二郎的死去,她心裏也是很心痛,但死者長已矣,生者長戚戚。總不能因為親人死去就不活了,隨他們而去吧!


    劉微微眼珠一轉,鬼靈精怪的她嘴一張,開始了幹嚎,“哇,啊……”


    聽著耳邊熟悉的哭聲,柳氏眼中多了絲神采,安靜下來的腦子才恍惚想起自己還有閨女,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到了自己僅剩下的女兒,伸出顫巍巍的雙手,將微微抱了起來,緊緊摟著,“微微,娘的閨女……”


    微微感受到脖子上漸漸濕潤,心裏鬆了一口氣,心道,“哭了好,哭了就好。”


    院子裏的劉大力聽到屋裏的動靜,心裏一痛,雖然焦急,但依舊穩穩的跪在院子中央,不發一言,靜靜地看著正房。


    劉家人雖然是為了躲劉大力,但劉大力可擋不住他們要吃飯。終於,正房傳來些許動靜,宋老婆子推開門,一眼就看到劉大力跪在正房門口,心裏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你這是幹啥啊!要錢我不是給你了嗎?還跪在這幹啥?還想訛錢啊!我告訴你沒有……”


    劉大力心裏一苦,抬起頭看著宋氏,沙啞的說,“娘,大郎,二郎沒了。”


    宋氏一愣,沒了,沒了自己給的錢不是打了水漂了,脫下鞋子,衝上前就是抽打劉大力,“那我的錢呢?你還我的錢!是不是讓你家那個賤人給私吞了,快,把錢還給我,快點!”


    “沒有,那錢,我買紅糖了,大夫說柳娘要補補……”


    宋氏更怒了,“還買紅糖,那個賤人還配喝紅糖!呸!她不配!”吐一口老痰在劉大力臉上,說完,便向大房住的破土房子氣勢洶洶的走過去。


    劉大力見宋氏氣衝衝的向屋子走,連忙抹掉臉上的痰,站起身,但長時間的跪下讓他的腿麻痹了,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在地,但看著宋氏衝進屋子裏翻來翻去,顧不得自己跪麻了的腿,歪著身子跑進房子,哀求,“娘,您這是幹嘛呀!”


    等劉大力跑進房間,屋子都快被翻了個遍,衣服丟的到處都是。


    劉大力連忙衝上去抱住宋氏,哀求,“娘,那是給柳娘喝的,你想要,我去掙錢,掙錢給你買好不好……”


    宋氏一把甩開劉大力的手,“呸,那是老娘我自己的錢買的,還想給賤人喝,想都別想!”說完,繼續翻箱倒櫃,將破木櫃子裏的破衣服抽出來,扔在地上。


    柳氏抱著劉微微坐在炕上冷眼看著劉氏發瘋。


    宋氏被柳氏盯著,這才想起來這屋子裏還有兩個死人,心裏一寒,剛想說話,就看到櫃子裏躺著的一包紅糖,滿意的提起來,轉身就走。


    劉大力連忙跪下來,拽著宋氏的衣袖,哀求,“娘,這是給柳娘補身子的,您給留一點,就一點,一點好不好?”


    宋氏不屑的看了眼床上麵無表情的柳氏,嘲諷的笑著,“就她,這麽個賤人還配的上喝紅糖水,想都別想,滾開!”說著甩開劉大力,用力一抽,自己的衣袖便迴到自己手裏,將紅糖塞進懷裏,急匆匆的向外走,這一家子都是人,還是將紅糖放進自己的小金庫裏,她才放心,等有空的時候還可以給老二家的開小灶。


    劉大力心疼的看著炕上身子骨越發單薄的柳氏,像是在發誓一樣,“沒事,我去求爹,一定能要到銀兩的。”


    柳氏根本不想看他,慈愛的看著身旁的大郎二郎,不吭一聲,騰出一隻手,輕輕地為他們臉上的汙點擦拭幹淨。


    劉大力堅定地看了眼大郎二郎,迴到原地,跪下來。


    日頭漸漸升高……


    劉家人不管院子裏跪下的人,自顧自的做飯的做飯,繡花的繡花,讀書寫字的讀書寫字……


    直到晚上,劉老爺子走出房門,準備吃晚飯,看著門口跪著的劉大力,似乎才看到似的,驚訝的問,“大力啊,你這是幹啥?”


    劉大力抬起頭,滿臉的胡茬子,雙眼血紅,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看上去比他的爹都要老。張了張嘴,輕聲說,“爹……大郎二郎……”


    劉老爺子甩甩手,麵色淡然的表示知道了,走過去,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你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劉大力苦笑,見劉老爺子不想說下去了,幹脆挑破,“爹,我想給他倆準備口棺材,這倆孩子活著的時候,我給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死的時候我希望他們能有個好點的住處。”


    劉老爺子靜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大力啊,你要知道,永福要去考試了,咱家裏都沒有銀子給他考試用了,哪來的銀子,這樣吧,你屋裏不是空出來草席嗎,就用那個吧!”


    劉大力吃驚的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爹!”


    劉老爺子不管不顧的走了,擺擺手,示意別說了。


    劉大力不知該怎麽表達現在自己的心情,那草席是空出來的嗎,是破的不能再破了,才換掉的,過了許久,才慢吞吞的爬起來,揉著膝蓋站起來。


    迴到屋裏,劉大力不知道該怎麽對沉默的柳氏說,柳氏沒有表現的不服氣,激動等等,很是平和的接受了,靜靜地給兩個兒子換上了補丁最少的一套衣服,不過因為都太破了,所以最好的一件也是補丁落補丁罷了。


    劉微微躺在炕頭上看著大郎二郎蒼白的臉,不明白這個世道為什麽這麽不公,明明他們一家人除了包子性格扶不上牆以外,都還算是不錯的啊!為什麽他們小小年紀就去世了呢?心裏一酸,眼淚控製不住的劃過臉龐。


    柳氏看著微微臉上的淚水,一愣,輕輕地抹掉她的淚水,自問自答,“微微也在心疼哥哥們嗎?不怕,娘會給他們報仇的!”


    劉微微疑惑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因為沒有銀兩買棺木,也不用招待村民,所以很快的就收拾好了,劉大力推著木輪車,車上躺著大郎二郎還放著他們的衣物等等,柳氏抱著包的像個球一樣的劉微微走在後頭。


    走了一會兒,在不遠的山坡上,劉大力挑了個地方,看著大郎二郎喃喃道,“大郎二郎,這裏離我們家不遠,你們在這一眼就能看到我們,不要怕,爹娘還有微微一直都會陪著你們。”


    這裏山依偎著水,水映照著山,靜靜地和諧,淡淡的孤寂。站在這裏抬眼望去,就可以看得到不遠處的村莊高高低低錯落交織,綠樹掩映的山村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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