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蕨海發著瘮人的簌簌聲響。


    尖刺觸手像雨點一樣飛快地刺向麵前的阿力。


    帶著鋒利尖刺的觸手飛速刮過阿力的身體,然而本應該穿透阿力身體的觸手卻根本無法穿透他堅硬如鐵的鱗片外皮,到最後,它們隻能用自己的身體纏繞在他的身上,將他全身裹得裏三層外三層,密不透風。


    血蕨沒有思想,自然不會想要用什麽方法穿透阿力堅硬的外皮,它伸出觸手這麽做隻是因為它想要殺死阿力,它對其他任何獵物都是這麽做的,所以它不會相信有什麽生物可以不會被觸手上的尖刺所刺穿。


    然而事實證明,食鐵獸真的很皮糙肉厚。


    被捆得嚴嚴實實的阿力並沒有受傷,或者說沒有受重傷。畢竟食鐵獸的外皮並不是全被鱗片包覆著,它的胸口,腹部,大腿內側沒有鱗片,所以還是會受傷。不過阿力很謹慎地彎著腰,半伏在地上,用手臂護著自己的胸前,一直作著防禦姿勢,因此尖刺觸手無法刺進他的身體對他造成致命傷。


    “唔唔唔......(礙事......)”阿力冷冷地念道。


    一團黑暗中,他的眼睛閃著凜冽的寒光,眼神中夾雜著憤怒。


    正如受盡折磨後的他強烈的想要發泄自己的痛苦,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一個沒有力量的普通人,而是一隻有著強壯肉體的猛獸。


    這副軀體給了他戰勝血蕨的信心。


    阿力用力直起雙手,從壓抑的觸手包圍中伸出自己的爪子,撕扯麵前阻攔他前進的觸手,將眼前的滲人空間撕開一道狹窄的口子,露出了隻可讓他勉強擠過去的狹小間隙。


    隨後他像一隻地鼠一樣,從狹窄的間隙中勉強擠了出去。


    他掙脫了上百條觸手的包圍,但是此時又有更多的觸手從龐大的血蕨集合體裏出現,接近阿力的周圍,它們仍然打算用相同的方法束縛住阿力。


    不過阿力不打算再給它們任何機會,他在掙脫觸手困束之後立刻雙手刨地,突然在自己的腳下瘋狂地刨土,一瞬間便在自己的腳下挖開了一個大洞。隨後他像一隻地鼠一樣立刻鑽入了這個大洞,並且迅速往地下深處掘進而去。


    地麵上的觸手簌簌幾聲,沒能趕上阿力鑽入地底的速度,它們如雨點般的攻勢全都撲了個空,像一根根細竹紮在了地麵上。


    阿力快速刨土下潛,周圍泥沙飛濺。


    地底的泥土經過血蕨常年的穿行打磨,顯得非常的輕柔潮濕,絲毫不能阻擋阿力下潛的速度。阿力在地底移動的樣子就像遊泳一樣,僅過了幾秒鍾便來到了地底十幾米深的位置。


    越往地底深處前進,周圍的泥土竟越來越稀軟,泥土逐漸被一種發臭的血水所代替,這些血水指定是存在了數百年,它們的味道腥臭不堪,惡心至極,甚至可以和鐮刀沙蟲的胃液媲美。


    阿力堅信,如果自己細品這裏的氣味,肯定會惡心地發吐,所以他隻能憋著氣前進。


    而當阿力下潛至地底二十米深的時候,周圍再也沒有可供刨挖的泥土,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血水。


    這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頭頂是剛才淺坑的地底,而他現在竟身處於一片深不見底的血海之中。


    血海中,阿力清楚地看見自己的麵前漂浮著數十個透明的心髒,這些心髒發著深紅色的微光,在血海中透露著深邃的恐怖,它們的體內注滿著鮮紅的血液,並且時不時地緩慢跳動。它們的身上鏈接著數以萬計的從淺坑上延伸下來的觸手,樣子十分恐怖。


    阿力一見到這些恐怖心髒的樣子就立刻明白,這些跳動的心髒就是血蕨的根部,也就是血蕨的要害。


    望著眼前無邊無際的血水,他突然明白了血色深淵為什麽會如此的安靜,淒涼,毫無生氣。他可以想象的到,數百年前,數以萬計的生靈被血蕨一個一個的蠶食殆盡,不斷地收集它們身上的血液作為自己的養料,以致於在二十米深的地下匯聚成了一片鮮紅的血湖。如此可見,這些血蕨已經占據這個血色深淵的地底很多很多年了。


    阿力眉頭一皺,對血蕨的厭惡感愈發深沉。他擺動雙臂,朝著麵前跳動的心髒奮力遊去。


    是時候終結這群來自地底深淵的夢魘了。


    他遊到透明心髒的麵前,用自己鋒利的雙爪猛地刺進心髒的體內。


    眼前的透明心髒頓時噴泄出比地下血湖還要深沉的血液,血液在湖中暈染揮散,如一朵血紅的彼岸花緩緩綻放,逐漸被湖水稀釋殆盡。


    當心髒內的血液全部流幹,隻剩下一副空殼,鏈接在心髒上的數十根血蕨觸手頓時變得癱軟無力,一根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瞬間變得畏縮幹癟起來。


    因為血蕨的表皮有著很強的韌性,它們可以借此吸取大量的血液儲存在它們根部的透明心髒裏並且不會撐爆自己的身體,也正因為如此,血蕨心髒裏麵蘊含的壓強是非常大的,也就導致它們的心髒一旦破裂,自己體內的所有血液包括自身的體液都會被體內巨大的壓強給排泄出去,就像水球爆炸一樣。


    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對於血蕨來說將是致命的打擊,所以之前靈一才會說血蕨的根部是它們的弱點。


    阿力破壞掉一顆血蕨心髒後,臉上絲毫沒有得意神情,他立刻把目光轉向其他的血蕨心髒,趁勢追擊。


    畢竟這裏是水下,他不可能呆在這裏太久,必需速戰速決。


    他遊向其他的血蕨心髒,毫不猶豫地用爪子切開它們的外皮。


    一朵朵紅花綻放,浸濕了整個地下湖。


    隨著阿力用尖爪一個個切開血蕨的心髒,那些鏈接在心髒上的觸手再也無法為非作歹。本附著在泥地裏的觸手像泄氣的皮球一樣一片片地畏縮倒下,很快變成了如腸衣般的幹癟肉皮。


    淺坑上,探出地麵的血蕨觸手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如群山墜落。駐紮在淺坑中的血蕨海逐漸開始下沉,恐怖不複存在。


    莫西婭呆坐在地上,驚訝地看著眼前一幕,說道:“這真是......不敢相信,阿力居然殺死了血蕨。”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阿力的強大。


    待到地麵上最後一根觸手泄氣倒在泥地上,整個淺坑都鋪上了一層半米厚的肉膜——這些都是血蕨觸手的屍體。


    瘮人的簌簌聲消失了,整個地底頓時萬籟俱寂。


    良久,地底漸漸傳來泥石翻動的聲音。


    莫西婭驚恐地循聲望去,隻見她麵前的泥土忽然凸起了一大塊土坡,好似有什麽東西將要破土而出一樣。


    霎時,她以為土坡裏麵又是那些該死的血蕨觸手,於是她著急地想起身逃跑,然而麵前的土堆忽然爆裂開來......


    一個滿身是血的阿力從地底強勢地破土而出,驟然出現在莫西婭的眼前。其迅猛地衝擊力帶起一股四處飛濺的泥巴,一坨稀泥突然甩在莫西婭的臉上,弄髒了她的雙眼,讓她一時間看不清人。


    她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往後猛跳了一步,用力擦掉自己眼睛上的泥巴,然後畏懼地看向前方,見麵前的家夥原來是變成食鐵獸的阿力,臉上恐懼驚慌的神情即刻收斂了幾分。


    她見阿力渾身是血,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驚訝問道:“你受傷了?”


    阿力搖搖頭,喘著粗氣說道:“吼吼吼......(這些都是血蕨的血,我剛才鑽入地底,把它們的老巢摧毀了。)”


    他轉頭看向淺坑上的血蕨屍體,繼續說道:“吼吼,吼。(現在這些家夥已經沒法再殺人了。)”


    莫西婭看著他那食鐵獸模樣的高大背影,沉默不語。


    她眉眼微挑,打算對阿力說點稱讚之詞,畢竟阿力這次救了她的命,不道謝可說不過去。然而她正打算開口,這時從淺坑上方傳來一聲驚唿。


    “這不可能!”


    阿力和莫西婭聽見驚唿聲,均不自覺地抬頭向淺坑上方看去。


    隻見遠處的三個怪人仍然站在那裏。


    他們本打算觀看一場他們所渴望見到的分屍大戲,然而事實卻截然相反,淺坑下的阿力和莫西婭並沒有被血蕨殺死,反而是他們把血蕨全部殺死了。


    肥臉怪人瞠目而視,憤恨地對遠處的阿力咆哮道:“你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東西?變成魔物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阿力仰起頭,蔑視他們,他根本不想跟那些怪人說話。


    況且他現在也不能說話。


    莫西婭見那幾個怪人還在淺坑之上,頓時眼中露出極為陰冷的殺意,嘴角緊繃著撐拉開,露出自己的尖牙,然後憤怒地呲著牙。


    她可不像阿力那樣柔情寡淡,特別是受到外人威脅的時候,她可不會顧忌對方的性命。


    她默默從阿力的身後走過,手上拿著她的弓。


    遠處的怪人們並沒有看清莫西婭臉上露現的強烈殺意,他們仍然驚訝於阿力變成食鐵獸的這一事情中,所以他們還沒有想到逃跑。


    莫西婭緩緩舉起她手上的弓,向上抬起了一個很大的仰度,之後便定格在那裏,隨後她搭箭拉弦,用力把弓臂拉出了一個驚人的弧度。


    隨著拉弦的三指迅捷一鬆,弓上的箭頓時如驚弓之鳥一樣疾速飛上高空。


    弓箭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冷凜冽的氣弧,飛出極遠的距離,最終降落在百米外的肥臉怪人頭頂上。


    隻聽見一聲沉悶的擊中聲響起,肥臉怪人的腦門上紮了一根箭。他連驚叫都還來不及從嘴裏發出便被弓箭射中,一個後仰倒在了地上,死了。


    另外兩個怪人見此狀,大驚失色,怪叫幾聲,恐慌地轉身逃走,一溜煙便沒了蹤影。


    “這些狗雜種,真該死,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他們。”


    莫西婭緊皺眉頭,氣憤地說道:“我要追殺上去,宰了他們,別以為能就這麽逃走。”


    阿力見狀,說道:“吼吼,吼吼,吼吼。(雖然他們很讓人惡心,不過要殺死他們也要花時間,不如先放過他們,專心於尋找靈一更加要緊。)”


    莫西婭扭頭看向他,神情微異說道:“你連他們這些雜種都能不管?”


    阿力說道:“吼。(我隻想快點找到靈一。)”


    莫西婭神情有些複雜,一時間沒有說話。


    她的眼睛機靈地轉了一圈,舒展眉間,忽然想到一個好辦法。


    “那我們不如把那兩個逃走的怪人逮住,問他們靈一在哪裏。”


    她微微抬眉,說道:“他們不是在血色深淵活了好久時間了嘛,既然這麽熟悉這裏,也許也知道靈一在哪裏也說不定呢。”


    阿力默不作聲,覺得有些道理。


    未等他迴話,莫西婭便轉身往死去的肥臉怪人那頭走去。


    他看著莫西婭直起的身體,目光落在她受傷的小腿上,略感疑惑。


    小腿上的傷口不再流血,並且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


    他在後頭叫住了莫西婭,用粗大的手爪指著她受傷的腿,問道:“嗚嗚?(你的腳還好嗎?)”


    莫西婭看著自己的小腿,微澀說道:“還好啦。”


    阿力蹙眉,疑惑。


    莫西婭說道:“很奇怪嗎?”


    阿力說道:“吼。(很奇怪,你剛才不是被血蕨刺穿了個口,正常應該靜養治療十天半月的傷口,現在連半小時都沒到就好了,怎麽能不奇怪。)”


    莫西婭歪了歪頭,對自己傷口的愈合速度沒有感到絲毫驚訝,好像她對自己的身體變化沒有感到絲毫奇怪。


    “還記得你之前把我脖子掐斷的事情嗎?”她忽然提起二人在莫爾深淵森林發生的事情。


    阿力有些意外地微微張嘴,露出半排整齊的尖牙,顯得有點滑稽,他也沒有多說話,隻聽莫西婭把話講完。


    “那時候我脖子斷了,倒在地底的岩石上,但是我沒有死,我的眼睛仍然能看見東西,鼻子也聞得到氣味,耳朵也聽得見聲音,隻是我的脖子以下的身體怎麽都沒有任何反應,因此我隻能無所事事的在地底待了一整天。”


    “中途我因為無聊睡著了一會兒,醒過來之後,已是隔夜清晨,我感覺到自己身體又有了迴應,感覺到手指傳來的重量感。隨後我即刻從地麵上站起來,驚奇地發現我的脖子竟然接了迴去,全然無事。”


    莫西婭微微抬起雙眼看向阿力,輕聲問道:“你覺得是什麽原因導致我沒有死?”


    阿力一怔,竟一時間沒敢迴答,他怕莫西婭又打算對他做什麽有敵意的事,然他看著莫西婭平靜的神色,雙手隨意平放在胯間,著實不像是有敵意的樣子。


    他微怯地搖搖頭。


    莫西婭看著他如此猛獸模樣卻做出生怯的樣子,不禁有些感到好笑,她的嘴角微微起伏,接著說道:“可能我喝了你的血之後,身體內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這樣挺好,至少沒有那麽容易死。”她敏捷地彎腰拍了拍自己受傷的小腿,已感覺不到有任何疼痛。


    接著她直起身,朝著阿力很自然地微笑起來,舒展的笑容就如同細雨過後的清晨般涼爽恬美。


    她笑著轉過身,繼續往淺坑上走去。


    阿力沉默,神情有些複雜。


    他不知道莫西婭為何高興,不過對他來說至少不是什麽壞事,因為莫西婭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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