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假日,一般好命一點的大學生是相約出遊,吃飯逛街、看電影、唱ktv,但江慶柔在假日反而要工作整天。


    不過她倒也樂在其中,正如舅公所說的,要在這兒生活就要學會幫忙,有做事,她也才能心安理得的待在這裏。


    時序已入秋了,院子裏的落葉變多,江慶柔被指派負責撿拾庭院落葉的工作,此刻,她正拿著鐵夾和麻袋,邊撿落葉邊聽mp3學英文。


    突然間,園丁楊叔快步走來,拍了拍她的肩。


    “小柔啊,我內急,你幫我澆澆水吧!”他指向牆邊方向。


    “沒問題,交給我,你快去吧!”江慶柔爽快應允,楊叔道謝後匆匆跑開,她便暫時擱下手中的鐵夾和麻袋,走向楊叔丟下水管噴槍的地方。


    啊,忘了問是要澆花圃還是要澆大樹耶!唔……應該都需要吧!她拿起噴槍,思忖了下便展開工作。


    澆花圃就用小噴槍,澆大樹就用大噴槍,反正都是澆水而已嘛,簡單!


    她東澆澆、西灑灑,從花圃到大樹,愈來愈專注,漸漸如入無人之境,澆水澆得好快樂。


    而樂極生悲這句話,通常會等著這個時機派上用場一一“喂!”以為下雨,結果是被員工灑到水,邵耿修不悅的出聲,誰知,他的出聲沒製止成功,反而又灑來一陣水。


    “喂,澆水不會好好澆嗎?”邵耿修皺眉往後退,拉出安全距離,撥撥沾染上身的水珠,惱怒的扯開嗓門斥罵。


    咦?好像有誰在說話?江慶柔轉身,看見一臉陰鬱又怒視著她的男人,嚇了好大一跳,趕緊要拿下耳機,手中噴槍一不小心沒握好,因水柱力量亂甩了一陣,混亂中又把他淋濕得更徹底。


    “啊!”捉不住噴槍,江慶柔趕緊快步奔向源頭鎖上開關。


    “你到底是在澆水還是在玩水?”邵耿修語氣又輕又緩,整個人像被下了石化咒的雕像,可定睛一瞧,認出她的長相,心中那座火山陡然爆發。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江慶柔慌張道歉,內心暗叫不妙。完蛋了,怎麽又是二少爺?她好像每次見到他都說同一句話!


    “又是你?!我是跟你有仇還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麽,你要這樣子整我?”鼻子重重噴氣,邵耿修火得想仰天長嘯,有一股衝動想要拿大型噴槍來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趁著有空,他刻意打扮得輕便又不失帥氣,打算出門到邵氏集團旗下幾個北部汽車展示中心去突襲檢查,哪知道人才朝車庫走來,就被水灑成落湯雞,而罪魁禍首竟又是上次眼殘把他當女人的丫頭!


    這叫冤家路窄吧?“不是的、不是的,我怎麽敢整二少爺!”急切否認的同時,危機意識讓她不由得悄悄後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曉得你……”


    “不是故意的就能把我搞成這樣,要是故意的還得了?”邵耿修咬牙切齒的攤手展示她的傑作一一從頭濕到腳。


    江慶柔循著他的動作看去,瞬間瞪直了雙眼,臉紅心跳。


    白色恤和白色亞麻長褲因為濕透貼在他身上,造成半透明的性感效果,包裹著頎長結實的陽剛體魄。


    哇……他看起來高高瘦瘦,皮膚又白,沒想到漢草這麽好,可以媲美雜誌裏的性格男模耶!


    “你在看什麽?我要你看清楚自己闖了什麽禍,你竟然看到恍神發愣?”邵耿修已經氣到快要腦充血了。這妮子明明就長得一臉伶俐相,怎麽淨做些令人光火的事?欣賞養眼鏡頭被抓包,江慶柔羞得滿臉通紅,活像顆熟透的西紅柿,連忙斂迴視線,虛心表達歉意。


    “二少爺,我承認是我不夠細心,但一切真的是意外,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這個小小員工計較。”擺出小鹿斑比的無辜目光,博取原諒。


    任誰遇到這飛來的橫禍,都會生氣抓狂的,隻希望她誠懇的道歉能消除他一些高張的怒焰。


    邵耿修危險的眯起眼,按捺怒火。


    上一次害他在朋友麵前丟臉,他已經很火大了,但後來想想也懶得計較,畢竟她是初犯又是新來的,可才事隔多久,她又換了一招來惹他!


    他不怒反笑,輕聲問:“不計較就是大人有大量是吧?”


    端出自認最甜美的笑容,她點了點頭。


    “那我若是計較了,就是小人沒肚量嘍?”他皮笑肉不笑的再問,有股風雨欲來的低氣壓在周遭盤旋。


    “呃……”不對勁,三條黑線掛上額頭,江慶柔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此刻的笑容讓她想到準備使壞的惡魔。


    “可是怎麽辦呢?這新仇加舊恨,我要是不計較的話,會覺得對不起自己!”他靠近她,發梢的水滴落在兩人之間,語調像是在跟她商量討論似的。


    看著那張俊美臉孔在眼前放大,還有一股男性香水味飄來,江慶柔不禁心悸屏息,動作停格,腦袋當機。


    “所以,既然闖了禍,你就等著接受懲罰吧!”語落,笑容一斂,恢複臭臉,邵耿修頭也不迴的走迴主屋。


    衣服也有點濕的江慶柔驀地一陣哆嗦,這才猛然迴神,瞧見那怒火焚身的頎長背影,每一個步伐都仿佛要在地上踩出窟窿似的,她一顆心直往下落。


    慘,這次是劫數難逃了!


    自知犯了錯,江慶柔趕緊去向舅公招認,讓舅公先了解經過,以免二少爺興師問罪時,沒有心理準備應對。


    果然,在她慌張混亂的描述完後,邵耿修就已經打內線電話召喚管家了。


    “你哦!”掛上電話後,卜國光責難的橫睇她一眼,然後沒轍的搖了搖頭。“快去換套幹的衣服穿,別感冒了。”


    “舅公,怎麽辦?”癟著小嘴,江慶柔忐忑不已。


    “二少爺隻是脾氣壞了點,其實心腸還不錯,我好好跟他求情,不會有事的。”卜國光歎了口氣說道,安撫的拍拍她肩頭,便踩著穩健而迅速的步伐前往主屋,去見邵耿修。


    江慶柔送舅公出門,心裏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現在隻能祈禱舅公能將此事弭平了。


    灰黑色調的偌大臥房裏,低氣壓盤旋,僵凝氛圍讓身為管家的卜國光在踏入房間告知抵達後,便保持沉默。


    邵耿修濡濕的發宛如黑色瀑布,與身上穿著的黑色絲質晨褸幾乎合而為一,渾身散發著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


    此刻,沐浴過後的他正站在開放式的洗手台前吹頭發,鏡麵反射出的麵無表情,令人猜不出他的真實心情。


    嗡嗡作響的吹風機聲霍然停止,室內倏地變得安靜,卜國光看著邵耿修從容來到牛皮沙發落坐,昂藏身軀閑適的陷入椅背,然後定睛看向他,慵懶掀唇一一“卜管家,你應該知道你那外甥孫女又幹了什麽好事吧?”他相信江慶柔已經先報備此事了。


    “知道。”背脊挺得很直,但凝肅的臉龐卻因慚愧而微微低垂。


    “那你怎麽說?”十指交握在胸前,邵耿修側頭凝瞅著向來公私分明、剛正不阿的管家。


    他能怎麽說?卜國光眉心皺了又開、開了又皺,為難的思忖。


    見他無話可說,邵耿修繼續道:“上一次她在我朋友麵前讓我丟臉的事,我沒找你追究,這一次她又灑水把我弄成落湯雞,你說,我還能不計較嗎?雖然我們把任用員工的決定權交給你,但是你卻讓這麽魯莽的她待在這兒,要怎麽服眾,又要怎麽讓我們信任?”


    他打算炒江慶柔魷魚,讓她包袱款款走人。


    “對不起,雖然小柔是來投靠我,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多少幫忙做點事,而不是白白住在這裏,沒想到她會連番惹二少爺生氣,是我欠缺思慮,以後……”卜國光開口就先道歉,把罪責攬在身上。


    “等等,你說投靠?!”捕捉到話裏的疑點,邵耿修坐直身子揚聲問。


    “是的。”他的疑問讓卜國光看到一絲曙光,趕緊使出溫情攻勢。“小柔是個可憐的孩子,上國中之前父母就相繼離開,跟著我姐姐,也就是她的外婆相依為命,直到三個月前我姐姐也過世,臨終前把無依無靠的小柔托付給我。麵對這麽多的打擊,小柔她一直很堅強,沒有頹喪憤世,念書成績始終維持得很好,個性也樂觀開朗,真的很難得。”


    邵耿修心口一揪,那張總是驚慌失措的小臉驀然浮現腦海,然後聽著卜國光繼續用那感性的口吻軟化他的心。


    “所以我向老爺夫人們請示過這事,他們也同意讓小柔住進來,是我要求她不能怠惰,得半工半讀幫忙做事。她是迷糊了點,其實個性很乖巧的,做事也很勤快,隻要好好教,經過磨練就會進步的……”


    “行了。”邵耿修一個抬手截斷他的話。


    正說得口沫橫飛的卜國光突然得踩煞車,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


    不妙,二少爺該不會還是無動於衷,要小柔離開邵家吧?“二少爺……”他還想說些什麽,以免二少爺說出決定,那要再動搖改變就不容易了。


    “看在卜管家的麵子上,我就再給那丫頭一次機會……”邵耿修表麵做人情,其實原本的惱怒已在他敘述的悲情中不知不覺的散去了,不過,炒魷魚可免,但還是得加以修理操練才行。


    “謝謝二少爺。”如蒙大赦,卜國光急切道謝。“我一定會好好的……”


    “欸,我話還沒說完。”邵耿修笑裏藏刀的再次打斷他,字字鏗鏘的宣布重點。“前提是一一調到我身邊來,讓我好、好、磨、練。”


    瞎咪?!到那壞脾氣的二少爺身邊,讓他好好磨練?乍聞舅公傳達此訊,江慶柔當場臉色慘白的倒退三大步。


    “沒辦法,二少爺沒有要你離開已經是網開一麵了。”


    既然舅公都這麽說了,她也隻能咬緊牙關,硬著頭皮接受。


    不過就是伺候傲慢難纏的少爺嘛,這還不簡單,一皮天下無難事,她會把臉皮加厚到連子彈也打不穿的銅牆鐵壁程度,反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定能挺過來的。


    經過一夜的心理建設,裝死拖延到邵耿修來電催促,終於到了不得不麵對的時候了一一“嗚……各位,小妹這就出發了,請祝福我平安歸來吧!”


    一臉悲壯的江慶柔在員工宿舍與共事的叔伯阿姨哥哥姐姐們抱拳道別,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氛圍。


    “可憐哦,被二少爺盯到,難過了。”


    “有什麽不愉快的,牙一咬、眼一閉就過了。”


    “記住啊,忍耐忍耐再忍耐。”


    “我們會等你的,一定要迴來啊啊啊啊!”


    大夥兒同情關心的耳提麵命,十分配合這股充滿戲劇張力的氣氛。


    “嗯,我會的。”江慶柔蹙眉咬唇,依依不舍的握大家的手,其實是在拖延時間。


    十八相送演太久,霍地,一記爆栗毫不留情地敲上她腦門。


    “還不快滾!”卜國光看不下去的趕她。


    “噢!好嘛好嘛……”痛唿一聲,江慶柔撫著腦袋嘀嘀咕咕,隨後癟起小嘴,認命的出發到主屋去。


    站在邵耿修的房門前,江慶柔戒慎恐懼的盯著門把,感覺門扉上仿佛寫了四個大字一一內有惡犬,門一開她就等著被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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