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河水湍湍的溪流處,幾名洗衣少女正嘰哩呱啦的聊著天。


    “我說巧兒呀,你昨天實在太衝動了,什麽人不好惹你居然去惹到二夫人,難道你不知道她是出名的母老虎嗎?”


    “可不是!?而且聽說她這個人最會記仇,你昨天讓她下不了台,她絕對不會那麽輕易就放過你,你要當心一點。”


    “明明就是她自己不對,我幹嘛還得小心翼翼、對她低聲下氣的?”說話的依次是桑莫喜、姚茵茵與淩巧兒,她們都是洛陽富商孟敬安府裏雇請來的洗衣丫頭,同樣也是擁有著可憐身世的小孤女。


    一聽完淩巧兒任性的話,桑莫喜隨即擔憂的看著她。”你怎麽就是學不會察言觀色、見風轉舵呢?你這樣可是會吃虧的。”淩巧兒不以為然的哼了聲。”那種既虛偽又惡心的行為我才做不出來呢!“姚茵茵也急著勸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我們隻是個看人臉色吃飯的奴才,你的性子再不改以後一定會吃大虧。”原來事情起因為昨天淩巧兒辰時左右恰巧經過後院,看見孟敬安的二老婆秦沐蓉正在私罰一名婢女,她一時看不過去而上前勸阻,卻也因此得罪了秦沐蓉。


    淩巧兒越想越有氣。”分明就是她仗著自己在孟府的地位對我們這些下人動用私刑,我沒把她罵個狗血淋頭就很不錯了,你們還要我對她阿諛奉承,打死我也做不到。”她倔強的個性讓其他兩人無奈的歎了口氣。


    “你到底還想不想待在孟府裏?““想呀,幹嘛不想?“她肯定的迴答簡直讓姚茵茵哭笑不得。”既然你想待在這裏、不希望丟了工作,那你這直來直往的性子就一定得改。”“為什麽?“她的單純實在令兩位工作友伴又好氣又好笑。


    “如果你打算一直待在這裏養活你自己以及小武的話,就一定得學著忍氣吞聲;因為在他們那些有錢人的眼中才不管你到底是對還是錯,他們隻管我們服不服從。”“服從?“姚茵茵連連點頭。”是呀!尤其是像二夫人那種狠角色,你最好是看到她就好像看到鬼一樣,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淩巧兒突地賊兮兮的一笑。”我的確是把她當鬼一樣看待呀!“其他兩人聽到她這麽說,不禁也跟著笑成一團。


    “既然如此,你可不能再像昨天一樣沒大沒小的頂撞她,要不然你的飯碗保不住,就算我們想替你求情隻怕也幫不了你。”“總而言之,你們就是要我有氣就忍、有苦就吞,是吧?““沒錯。”兩人的異口同聲讓淩巧兒無奈的支著下巴哀歎。”這天豈不是反了嗎?有理的人受了委屈不能說,這沒理的人反倒出頭天,這是什麽世界呀!“她煞有其事的模樣逗得兩人嗬嗬直笑。


    “別抱怨了,誰教我們隻是窮人家的孩子,沒爹沒娘不說,這會兒成了下人,自然隻能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了。”淩巧兒聞言更激起心中的怒氣。”可我實在好不甘心呀!““不甘心又能如何?這就是我們的命。”“命?“淩巧兒偏不信邪。”我才不會向命運低頭呢!總有一天我要變成一個有錢人,到那個時候就不會有人敢再欺負我了。”桑莫喜、姚茵茵兩人相視大笑。


    “你慢慢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桑莫喜取笑道。


    “你們——“見她們都低下頭洗衣服不理會她,她正氣唿唿的打算反駁,耳邊驀地傳來一陣唿喊聲。


    “巧兒,不好了,你趕快迴去呀!二夫人不知道怎麽迴事,突然把小武抓到偏廳裏,說是他偷了首飾,現在正在拷問他呢!“淩巧兒一聽,猛地心頭一緊,慌慌張張的站起身。”你說什麽?““你還是趕快迴去吧!我怕你要是去得晚了,小武就沒命啦!“她胸口一揪,整個人恍惚得晃了一下。


    小武?


    丟開手裏的搗木杵,淩巧兒提起裙擺心急如焚的飛奔迴去。


    一趕迴孟府偏廳,她就見秦沐蓉一臉得意的坐在廳裏的椅子上,一雙眼冷冷的看著兩名婢女鞭打著蜷曲在地的一名小男孩。


    淩巧兒倒抽口氣,猛地衝上前阻止。


    “住手,你們全給我住手!“推開兩名惡毒的婢女,她心痛的抱緊早已傷痕累累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見是她,立刻哇的放聲大哭。


    “姊姊,小武好痛、小武好痛哦!“見他喊痛,眼淚滴滴答答的滾下她的眼眶。”對不起,小武,是姊姊來遲了,原諒姊姊,姊姊再也不會讓你被人欺負了。”抱起受傷的小武,淩巧兒一雙大眼充滿恨意的望向秦沐蓉。


    “你怎麽下得了手?他還隻是一個七歲不到的小娃兒。”坐在椅上的秦沐蓉一聽,滿臉怒容的破口大罵:“放肆!你以為你是誰,居然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淩巧兒氣得握緊雙拳。


    “少給我來你是主人、我是奴才那一套,對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孩子你也忍心動手,你還是不是人?“秦沐蓉不悅的擊了下桌麵。


    “你懂什麽?他偷了我的首飾,我教訓他一下難道不行嗎?“


    “偷了你的首飾?“


    “沒錯。”她使個眼色,一旁的婢女立刻從內室裏取出一串翡翠項煉。


    “我說你這個弟弟可真是要不得,小小年紀就學會這種伎倆,長大以後可還得了。


    “淩巧兒臉色驀地遽變。”你說什麽?““喲,瞧你這是什麽態度,難道你認為是我冤枉了他不成?


    “淩巧兒懷裏的淩武一聽,哭哭啼啼的拉著她的衣襟。


    “姊姊,小武真的沒有偷東西,真的沒有,姊姊要相信小武呀,是——“


    “閉嘴!“秦沐蓉不容淩武辯解。”東西明明就是他偷的,居然還不敢承認,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樣管教的,居然養出這樣一個小竊賊——“淩巧兒冷著臉打斷她的話。


    “小武從不說謊,他說東西不是他偷的,就一定不是他偷的。”秦沐蓉惡毒的扭曲著臉。


    “你說不是他偷的就不是他偷的,我憑什麽相信你?更何況我還有人證親眼看見他偷偷溜進我的房裏,想賴都賴不掉。


    “淩巧兒淡淡的瞥了一旁被指為人證的婢女一眼,嗤道:“憑你在孟府的地位,隨便收買幾個人來嫁禍栽贓又有什麽困難。”


    “你的意思是說這一切是我設計的?“她冷冷的抬起眼。


    “難道不是?“秦沐蓉一個拍桌,憤怒的指著她罵道:“你這個下賤無恥的狗奴才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你分明是不要命了是不是?“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怒火,她連珠炮似的出口迴罵:“你說我下賤無恥,你自己才下賤無恥,而且還卑鄙齷齪、下流狠毒、沒血沒淚、混帳王八到了極點。”秦沐蓉猛地愣住。


    “你居然敢罵我?“


    “我為什麽不敢?“她簡直氣極了。


    “你算準我肯定沒別的地方可去,隻能忍氣吞聲,所以才這樣誣賴我弟弟不是嗎?“


    “你——““你打錯如意算盤了,我淩巧兒或許窮,但我起碼還有點兒骨氣,像你這種惡毒的主子,我寧願流落街頭也不要待在這裏委屈受罪。”秦沐蓉氣得渾身發抖。


    “這可是你說的?“


    “正是。”


    “好。”秦沐蓉揮手喚來門外的下人。”既然你不想待在這裏,孟府也不缺你這一個,你現在就馬上給我滾出去。


    “緊緊抱著懷裏的淩武,淩巧兒挺直背脊,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士可殺,不可辱。你不說我也會走,有你這種惡毒主子的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秦沐蓉隻差沒氣急攻心。


    “好,你有種說大話就不要再想迴來,你得罪了我,今後也別想在洛陽城裏生存下去,你準備等死吧!“淩巧兒抱著淩武氣衝衝的走出偏廳,隨後趕迴來的桑莫喜與姚茵茵已滿臉焦急的等在一旁。


    “瞧瞧你,方才我才提醒過你凡事要忍耐、不可莽撞,現在你得罪了母老虎,你還怎麽在洛陽城裏混呀!“她餘怒未消。”是她太過分,居然把小武鞭打成這樣,你們自己看。”一看見她懷裏滿身是傷的淩武,兩人不由得驚唿一聲。


    “天哪!她居然下了那麽重的手,真是作孽呀!“看著看著,撲簌簌的淚又滾出淩巧兒的眼眶。”我看她的心八成是石頭做的,小武隻不過是個六歲大的孩子,她居然要人鞭打他,太過分了。”姚茵茵也心疼得緊。”你現在被趕出孟府、小武又受那麽重的傷,你身上沒有一點錢怎麽照顧小武?“淩巧兒不服氣地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就不相信憑我自己的能力養不活小武。”桑莫喜與姚茵茵兩人對看一眼,立刻掏出懷裏的幾碇碎銀子。


    “拿去吧!這些錢雖然不多,但應該夠你替小武看病的了,你也知道我們每天的薪俸不多,這點心意你就收下吧!“淩巧兒感動的哽咽著。”我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你們才好。”“別跟我們客氣了,快拿去吧。記住,你一定要把小武照顧好,他可是你現在唯一的親人,你知道嗎?“她趕緊擦去眼淚。”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桑莫喜不舍的拍拍她的手。”別耽擱了,快帶小武去看大夫吧!他還那麽小,絕對受不住那樣重的鞭傷,別再拖延了。”“我知道,你們也別為我擔心,我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姚茵茵激動的抱了她一下。”記住,如果你安頓好了,一定要讓我們知道,否則我們會很擔心的。”“我會的。”“好了,趕快走吧!“淩巧兒堅定的點一點頭,立刻抱著懷裏的淩武步出孟府。


    而沒有人知道的是,淩巧兒在離開孟府後,她命運的轉變也即將開始。


    幹淨典雅的書房裏,一名有著一張冷峻麵孔的男子正坐在書桌前研究帳本,而門外則在此時步入了一名年約七旬左右的老翁。


    “少爺,您已經連續工作好幾個時辰,來,喝些參茶吧!“神君岩抬起頭,臉上難得的露出一抹笑意。”福伯,是你呀!“福伯將手裏的參茶端至書桌上,心疼的看著他。


    “我說神門要真沒有您還真不行,瞧瞧,神門旗下所有重要的產業幾乎全由您一手交辦。老爺也真是的,一點兒也不替您想想,您都多大歲數了,早該替您找一房媳婦兒啦!“飲下桌上的參茶,神君岩神情似笑非笑。


    “這樣不是更好,你知道我一點兒也不想成親。”福伯看了他一眼,有意無意地道:“前些天夫人差人送了封信過來,說是大少爺和二少爺已經成親了。”


    “哦?“見他沒反應,福伯又道:“聽說六少爺好像也要成親了。”他的這句話總算讓神君岩略感興趣的挑起了眉。


    “是那個自小便和他指腹為婚的段府千金嗎?“


    “可不是?本來老爺和夫人打算在段家千金及笄後便讓六少爺把她迎娶過門,但卻被六少爺一口迴絕,說是想再等兩年再說;可人家現在已經十七歲了,總不能要人家一直等下去,於是老爺便做主讓他們在這個月下旬成親。”神君岩揚起一抹淡淡的笑。


    “六弟想必是被迫的吧!““不管是不是被迫的,時候到了就得成親。”神君岩但笑不語。


    見自己的話好似沒能說動他,福伯開口又道:“夫人信裏寫說,希望您能在下旬前趕迴臨安一趟,大少爺和二少爺的婚宴您都沒能如期趕上,夫人希望您能迴家參加六少爺的婚宴。”神君岩皺起眉。”你知道我根本走不開,這裏還有一大堆的工作等著我處理。”“藉口。”福伯不滿的嘀咕一聲。”我說少爺,您已經二十六歲,也老大不小了,怎麽就是沒有成家的打算呢?您不急,福伯可急死了。”神君岩的唇角揚起一抹笑。”你知道我從來沒打算要成家。”福伯歎了口氣。”就是這樣才更令人著急呀!我聽送信來的信差說,大少爺和二少爺娶的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老爺和夫人也都滿意得不得了,難道您一點也不心動?“神君岩思索一會兒。”不是不心動,隻是至今還沒有一個姑娘能讓我看上眼。”福伯咕噥一聲。”那是您眼界太高、太挑剔,如果您——“神君岩笑著打斷福伯的話:“好了,福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真的沒有成家的打算與念頭,我現在還有很多工作要忙,你就先下去休息吧!““可是,少爺——““福伯。”知道他不想聽,福伯認命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好好好,既然您不想聽,我就不吵您了,不過您可別忙得太晚。”“我會的。”無奈的看他一眼,福伯靜靜的退出房門。等他走後,神君岩也開始專注的研究起手上的帳本。


    另一方麵,被趕出孟府的淩巧兒與淩武則可憐兮兮的在外頭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背上背著年幼的淩武,淩巧兒步履維艱的走在漆黑的大街上。


    一想起秦沐蓉的狠毒與陰險,她就氣的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七天前,秦沐蓉將她趕出孟府後,她便先找一位大夫替受傷的淩武看病,所幸淩武的傷勢並不嚴重,修養幾天便逐漸好轉;接著她便打算先找一份差事好安頓下來,這才發現可恨的秦沐蓉早已在洛陽城裏放出風聲,說是不許任何人雇用她。


    不想不氣,越想她就越一肚子氣。


    她原以為這洛陽城裏的人還有些人情味,沒想到他們卻個個畏懼孟府的勢力,說什麽也不敢雇用她。幾天下來,身上的盤纏用完了,姐弟倆卻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還沒有著落。


    唉……


    淩巧兒還在為秦沐蓉的惡毒氣憤著,身上的淩武已不安分的扭動手腳,她連忙放下他。


    “怎麽了,小武,是不是背上的傷又痛了?“淩武委屈的搖搖頭。


    “姊姊,小武不痛,是肚子餓了。”淩巧兒一聽,簡直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打從昨天晚上開始,到現在他們已經整整一天沒吃過一點東西,也難怪小武會餓,她自己可也是餓得直顫抖呢!


    她抬頭四處張望一會兒,瞥見不遠處有戶人家,她趕緊抱起淩武躲到人家的屋簷下暫時棲身。


    “小武乖,姊姊現在身上沒有錢,沒有辦法買包子給你吃,你先忍耐一晚好不好?等到明天天一亮,姊姊就馬上去找工作,等找到工作,就可以有錢買包子給你吃了。”淩武不過六歲,小小的心靈卻已察覺出不對勁。”姊姊,小武是不是再也吃不到包子?小武不要,小武要吃包子。”淩巧兒鼻頭一酸,心疼的抱緊懷裏的淩武。”不會的,小武這麽乖、這麽可愛,怎麽可能會吃不到包子呢?““可是小武真的好餓哦!“知道他耐不住餓,淩巧兒擦去眼淚,深吸了一口氣。”小武乖,姊姊現在就想辦法。”她站起身四處探望,驀地靈機一動,開心的彈了一下手指。


    她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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