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召南壞笑著，抬眼看了一下林聞西由於衣服穿太多而鼓囊囊的肚子：“嗯，看來我要當爸爸了。”“滾……”說話間已經到了。林聞西不理他，紅著臉下車，甩開秦召南徑自走進店裏。店麵不大但溫馨，林聞西高中的時候經常跟陸饒來這家吃，很多年沒迴來了，老板、廚師、甚至店裏的裝潢都沒有任何變化，店裏有一麵牆上海貼滿了五彩繽紛的心願貼，基本上都是泉城一中的學生貼在這裏的。時隔多年，久違的一口酸梅雞下肚，好像把林聞西拉迴到了高中時光。如今他逐漸發現，那些不太好的記憶最近好像都不怎麽想地起來了。當拉著秦召南來到學校門口，看著“泉城一中”四個朱漆大字，林聞西發現，自己居然是懷念有餘了。兩人在門口跟門衛大爺反複好說歹說，林聞西就差背了高中校史了，看門大爺才勉強相信他真的是這個學校曾經的畢業生，放他們進。教學樓的布局依然一切如常，很大的操場，寬敞的塑膠跑道，到處懸掛著各色彩旗，還有慶祝橫幅。林聞西拉著秦召南走上操場，就要跟他賽跑。“你確定要跟一個體育生比賽跑？”秦召南斜著眼睛看他。林聞西這才想起來，一拍腦門，立刻認慫：“那不跑了，坐這兒歇會兒吧。”兩人便席地而坐，熟悉的塑膠味道撲進鼻子。秦召南雙手撐著地麵，懶洋洋地說：“話說你們高中，我還來過呢。”“我知道……不是之前陳風帶你過來，到我們高中後麵的美食街吃好吃的麽。”林聞西隨意道，喝了口手裏的礦泉水。“我可沒那麽饞，專門從外地跑你們高中，就為了那口吃的……我來參加全省大學生運動會啊，我高三那年。”“我有印象，當時很熱鬧，吵的我們高三年級每天都不想上課。”“而且我還在你們學校救了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救人的buff在，救完人之後的第二天，我就開始拿金牌，一天拿了3個。早知道就早點救，這樣會不會從第一個比賽日就開始拿獎。”秦召南笑道。“這麽好嗎？你怎麽救人的？”林聞西倒對秦召南這段神奇的經曆感覺到好奇，之前倒從沒聽他說起來過。“晚上的時候我們都在操場上訓練，我練得比較晚，當時操場上沒什麽人。然後有個男生，戴著耳機背單詞，沿著操場跑步呢，忽然就暈地上了，我就趕緊過去，背著他送醫務室。醫生說他有哮喘，又因為情緒鬱結引起的急性休克，還好送來的及時。”秦召南很輕鬆地閑聊，話語內容卻令林聞西愣住了。林聞西幾乎是不可置信地迴頭看著他，在他臉上盯了數秒，又有些焦急地問道：“那後來呢？”“後來我走了啊，隊裏點名呢，走的時候那人還沒醒。反正醫生說沒事了，又通知了班主任。第二天還有半天比賽，下午我就跟同學還有老師一起迴了。”“那這個人長什麽樣？”林聞西緊緊抓著秦召南的胳膊，似乎對這個答案有著某種出人意料的執著。“不知道啊……你怎麽這麽關心這個問題……”“怎麽會不知道？你不是把他背醫務室了嗎？”林聞西繼續追問，語氣急切。秦召南隻好努力地調動著久遠記憶，又繼續說：“我記得他臉上好多火燒的疤痕，看著挺嚴重的，估計跟你小時候經曆的那些差不多。我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不過這也無所謂吧，他長什麽樣都行啊，隻是個路人罷了。”“話說你到底怎麽了，幹嘛對這件事這麽關心？”秦召南覺得有點奇怪，但他粗線條的大腦一時又沒反應過來這是何故。下一秒，林聞西便一頭鑽進了他的懷裏，腦袋在他的胸膛前蹭來蹭去。“嗯？”“傻子……你怎麽還沒反應過來……”林聞西慢慢地說。“反應什麽？”秦召南一頭霧水。“那個你背著送去學校醫務室的人……是我啊……”一種很神奇的不可思議的感覺湧遍林聞西全身，像是銀河無數發光的星星串聯成了線，冥冥之中指引到了某個方向，來到了秦召南身邊。--------------------下一章過渡章，關於少年時代的插敘。第101章 命運的紅線記憶開始迴溯，時光的指針指向林聞西高三那一年。炎熱的五月，已經是盛夏的溫度。燙人的熱空氣、聒噪的蟬鳴、沉重如山的試卷、濃厚的書本及油墨味道，組成了林聞西對自己高三生活的全部印象。他比任何人都無比迫切地期待著高考，不光是因為高考本身，而是等這個考試考完，他就可以去做皮膚修複手術，讓這張滿是疤痕的臉徹底成為曆史。雖然是夏天，但林聞西依然戴著口罩。高三重新分了班，班裏的同學他都不是很熟悉，怕那些複雜的眼光，所以他在學校的上課的時候幾乎口罩不離身，即使如此，也依然難以完全擋住全臉。三模的考試成績不太好，比起他之前的水平有些下滑，班主任喊他出去，本想要語重心長的教導，在看到他口罩外麵露出的傷疤的時候又欲言又止，隻是溫和地拍了拍林聞西穿著校服短袖的肩膀：“沒事，考前情緒波動很正常，發揮不好也正常，好好調整心態。”比起老師們對自己溫聲細語不敢指責的體貼，其實林聞西更想讓老師罵自己一頓。雖說這樣的特殊優待是某種照顧，但其實林聞西很希望大家都把他當成“正常人”對待，錯了就批評、下滑就鞭策，別的學生都可以，怎麽他就不行？但林聞西還是很有禮貌地對老師道了謝，晚風吹過，稍微涼爽了些，送來了熟悉的香樟樹味道，很香，是林聞西最喜歡的味道。聞到這個味道，他忽然很想短暫地逃離一下眼前的逼仄。“老師……晚自習我想請一節課的假，去操場跑跑步，調節一下狀態。”“行，你去吧。”離開教室以後，原本壓抑的心情好了不少。操場此刻沒什麽人，隻有角落裏有一群體育生在訓練，但距離塑膠跑道很遠。又是晚上，諒他們也不太看得清自己的臉，林聞西緊張地朝四周張望著，深唿一口氣，把口罩摘下來，沿著操場開始跑步。其實林聞西有輕微的哮喘病，最近由於課業緊張，症狀有些加重，醫生建議是最好不要做劇烈運動。但他今天的心情實在糟糕，非得來操場上跑跑步，把煩惱丟掉才行。微涼的晚風穿過少年的校服袖子，又灌進寬大的深藍色褲子裏，林聞西仰著頭奮力跑著，想要去抓住眼前拚命前進的風，但很可惜自己根本追不上。他喜歡跑步，很享受這種奔跑的感覺，隻有風猛灌進耳朵的時候，才能短暫忘掉一切。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雙腿開始發直，唿吸也開始不暢，但林聞西想要被跑步的快感麻痹的更深一點，於是便咬著牙對抗，直到覺得雙腿發飄，唿吸困難以後，才隱隱覺得不妙，想要停下來的時候腿卻不聽使喚，“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林聞西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哆哆嗦嗦想要從口袋中摸霧化液，瓶子卻從手中滑落，蹦到地上，蹦出去老遠。他趴在地上，奮力地朝瓶子的方向爬過去想要夠，短短的距離仿佛有萬米遠。眼前卻越來越黑，胸膛那股窒息感也越來越濃，在即將昏過去的邊緣，霧化液的味道充滿了鼻息。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林聞西立刻抱住瓶子開始大口大口的唿吸，鬆弛下來的一瞬間，頭腦依然在打飄。他有點費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個人的懷裏。那人穿著體育生的訓練服，不是他們學校的樣式，身材健壯，渾身是潔淨的汗水味道。但林聞西眼前迷糊一片，看不清他的長相。原來，自己是被這人救了。要不是這個剛好出現的人，他可能就會倒在操場很久，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同學？同學？還好嗎？”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有力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額頭。“好多冷汗……你是不是有哮喘？”男生看向霧化瓶的瓶身。“……”林聞西微弱點頭。“我送你去醫務室。”這人把自己扶起來，倒在肩膀上，然後蹲下，雙手撈著自己的腿，就把林聞西背了起來，健步如飛地朝醫務室奔去。林聞西趴在他的背上，覺得安心異常，此刻他的心裏充滿了感謝，但幾乎是立刻想到：自己沒有戴口罩。操場的路燈大亮，人臉可以清晰辨認。這個人看到了自己沒戴口罩的醜陋的臉，居然沒有任何嫌棄，甚至連一句語氣詞都沒聽到。林聞西摟著他的脖子，從這個陌生的男生身上，覺出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男生的氣息、男生有力的臂膀、隔著皮膚傳來的他的心跳……林聞西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大概十幾分鍾後，男生背著他衝進了校醫務室的大門，醫生立刻過來給自己檢查，又掛上水開始輸液。“謝謝……”林聞西休息了一會兒後，精神才稍稍恢複一點好轉，可以勉強講一點話。但此刻他雙眼發花，所以眼前的男生形象，他無法辨認，隻能看到一個大體輪廓，聽到他的聲音。陽光、健康、異常富有活力。“啊……對，你的口罩。掉地上了，我給你撿起來了。”男生遞過來一個東西，放在林聞西床頭，又側頭看著他道：“夏天這麽熱，每天戴口罩多悶，還是摘下來吧，透氣。”從來沒有人這樣跟自己說過話。平常在班裏，為了怕嚇到別人，林聞西都是口罩不離身。從未有人站在自己的角度，對他講過，別戴口罩了，很熱，你多考慮考慮自己好不好。“同學……你……你……”林聞西費力地睜開眼，想要看清楚眼前這個男生的樣子，但他發現無論怎麽努力，眼睛還是花的。醫生立刻走過來，製止了他的話，讓他安心休息。“醫生，他沒事了吧？”是男生的聲音。“嗯，謝謝你啊同學。”“不客氣。麻煩醫生幫忙通知下班主任來吧。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是過來參加比賽的，等下就要迴去了。”“嗯好，已經通知了，麻煩你了。”男生模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聞西的視野裏。在藥物的作用下，林聞西很快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小時後，床邊隻有一個疊的整整齊齊的口罩。後來在很多年的歲月裏，林聞西一直很感激這個記憶深處的人，但他好像一陣風，來過自己的生命又離開。林聞西想，也許就是這點陌生的善意，給了他高三衝刺階段最後的溫暖，他發揮的很好，如願以償考上了汝城大學，高考結束後立刻去做了皮膚修複手術，手術非常成功，很快，一張漂亮的臉就恢複如常。兜兜轉轉，原來你在這裏。秦召南靜靜地聽完這個故事，抬眸的時候，林聞西已經紅了眼眶。下一秒，眼前的溫柔妻子就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脖子，淚水順著他的脖頸皮膚流進衣服裏，帶著滾燙的溫度。好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