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熙十一年十月二十,望京,寧遠侯府。


    延綿了數日的雨雪天終於放晴了,難得露臉的冬陽公公一改平日裏的消極怠工,精神抖擻的掛在空中。


    秋桐院的小花園裏被雨雪摧殘得蔫不拉幾的枯草被曬得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看上去比平常精神了幾分。


    大姑娘雲秋染,一臉閑適的半躺在花廳向陽的小榻上看書。


    不知看到什麽有趣的情節,眉眼彎起,唇角上翹,噗哧一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大丫鬟夏芷像陣旋風般闖了進來,眉毛頭發似乎都在騰騰的冒著怒氣:“姑娘,沈家簡直欺人太甚!”


    “怎麽了,夏芷?”雲秋染將目光從書上收迴,投到自家一向穩重的丫鬟身上。


    坐在一旁做著秀帕的秋桐也跟著抬起頭。


    “沈府派人過來說,說,說.....”夏芷氣得眉兒亂飄,麵色通紅,結果一句話卻在嘴裏滾來滾去,怎麽都吐不出來。


    “有話直說,你跟我的時間也不短了,當知我的脾氣。”雲秋染見她氣成這樣,愈發的好奇。


    她院中的幾個丫鬟都跟了她多年,多少都知道些她的真實脾氣,鮮有話吐不出來的時候。


    能留下來的,都是忠心侍主的,跟她不是一條心的,要麽被她弄走了,要麽有話也不敢出去亂說。


    “沈家派人上門告知,迎娶姑娘的當天,還要同時迎一門貴妾。”夏芷咬了咬牙,將自己聽到的事說了出來。


    夏芷是老夫人派過來的,比雲秋染大兩歲,十二歲的時候來到秋桐院,至今已經六年。


    她母親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嬤嬤,消息自然比旁人要靈通些。


    雲秋染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連今天一起,隻有十三天了。


    “什麽?沈家是望京排得上號的世家,行事怎會如此荒唐?”秋桐聽得失聲驚唿。


    雲秋染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道:“可是鎮北侯府連家的姑娘?”


    “是,姑娘,你....”夏芷瞧著自家姑娘秀眉緊蹙的模樣,心頭一緊,姑娘怕是要傷心了。


    有心安慰兩句,一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跟著姑娘的時間不短了,知道姑娘對這門婚事是很期許的。


    姑娘是先侯夫人林氏生的,繼母李氏向來不待見她。


    侯爺和老夫人不喜先夫人,嫌棄她是商戶出身,自然對小姐也漠不關心。


    定國公府沒有正式來納征問期之前,哪怕有太後維護,她們在侯府的日子也不算好過。


    雖說姑娘自己很有本事,根本不像外麵傳的那樣,是個慫包加麵團。


    但有尊長大義壓在上麵,府裏有人找茬,隻要不涉及底線,姑娘都會選擇默默忍受。


    一直到六禮走了一半,寧遠侯府確定這門婚事再也跑不掉了,才對姑娘和善起來。


    之前被老夫人和侯夫人捏在手裏的先夫人的嫁妝也逐漸放了出來。


    正是因為府裏沒有幾人真心對姑娘好,姑娘一直期待著早日能夠嫁出去,能夠自己當家作主。


    隻要嫁去了國公府,夏芷相信以姑娘的為人,很快能得到國公府一應主子的認可。


    世孫隻要了解了姑娘,也定然會喜歡姑娘。


    哪知口碑一向不錯的國公府和沈世孫會幹這麽荒唐的事。


    “你們不用擔心,我隻是有些意外,並想了些事罷了。”雲秋染沉思了片刻,一抬頭,發現兩個丫鬟都滿臉擔憂的看著自己,不由展眉輕輕一笑。


    “姑娘,你,你不生氣難過嗎?”夏芷和秋桐聽得一怔。


    “難過什麽?沈至安不喜歡我,咱們也不是頭一天知道,他與連夢晴兩情相悅,你們也早知曉。


    說起來若不是沒有這們婚姻,就脫離不了侯府,我還真不想插在他們之間,畢竟棒打鴛鴦這種事,挺不道德的。


    我隻是有些意外,鎮北侯會允許他嫡出的女兒與人為妾。”雲秋染搖了搖頭。


    她驟然聽到沈至安要迎連夢晴為貴妾,確實有些詫異,畢竟連夢晴的身份擺在那裏,定國公又是個要麵子的人。


    望京的世家大族,嫡出的女兒為妾,影響的可不是某一個人,整個家族名聲都會受她牽累。


    兩家都是手握實權的勳貴,突然聯姻,隻怕皇帝那裏都不太好交待。


    不過思索片刻,很快就想通了,她見過連夢晴兩次。


    她出身高貴不假,性情看似恣意高傲,實則是個典型的戀愛腦。


    戀愛腦麽,為了愛情幹出什麽瘋狂的事都是正常的。


    而連家本不是什麽底蘊深厚的望族,他們是新朝才崛起的新貴,族規不嚴,鎮北侯夫婦又十分寵愛連夢晴這個女兒。


    再加上些不為人知利益的驅使,能幹出這樣的事也不奇怪。


    至於口碑一向優良,又有老謀深算的沈老國公坐鎮的沈府為什麽也會同意這件荒唐事,也不難理解。


    太子漸大,皇帝還不到四十,健康狀態良好,太子的班底又十分強勁,皇帝為掌握平衡,就刻意抬舉沈貴妃這一係。


    人精一樣的定國公定然察覺到了皇帝的心思,加上嫡長孫的堅持,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至於兩家同掌軍權的勳貴聯姻,可能惹來皇帝猜忌。


    嗯,一個妾室,哪怕是貴妾,算什麽聯姻?


    不僅算不上聯姻,堂堂沈家世孫,在這個節骨眼上幹了這麽件荒唐事,在私德上反而很容易給皇家和世人留下了詬病的把柄。


    當然,如果皇帝真需要,或者說局勢走到必須兩家聯姻的時候,那就是她這個正妻消失或下堂的時候。


    “可是姑娘,連家勢大,沈世孫本就喜歡連家姑娘,現在你們一起進門,沈家哪裏還有姑娘的立足之地?


    不僅是沈家,隻怕咱們侯府對姑娘的態度都要變了。”秋桐和夏芷自是不懂雲秋染的心事,她們瞧著自家姑娘不怎麽在意的模樣,忍不住急了起來。


    侯府近年來,老夫人,侯爺,侯夫人和二房三房的夫人對姑娘態度大變,不就是希望她嫁去國公府後,能多為侯府撈好處嗎?


    現見國公府如此打這個尚未進門的孫媳的臉,還能有什麽指望?


    “不至於,定國公是個講規矩、要臉麵的人,他既然承認這門婚事,哪怕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也不會讓沈家人為難我。


    至於沈至安,我又沒打算和連夢晴爭寵,無緣無故的,他怎麽著也不會找我麻煩。


    若實在真沒有立足之地,大不了就和離唄。


    沈至安不喜歡我,我對他同樣沒什麽感情。


    我這人沒什麽大追求,平生之願就是什麽都不用幹,就能有花不完的錢,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無聊的可以聽八卦,看畫本子,逗樂。


    隻要能滿足這幾點,在哪過日子都行。


    沈至安寵愛誰,喜歡誰,和我一毛錢關係沒有。


    他拎得清,懂得給我這個正妻應有的體麵,我不介意和他湊合著過,甚至他的通房小妾,我都可以幫他管理得妥妥當當。


    若實在拎不清,要搞什麽寵妾滅妻,正好給了我和離的借口不是。


    雖說在咱們大乾和離不易,但有正當合適的理由,還是能達成願望的。”雲秋染看了兩個操心的丫鬟一眼,好言安撫。


    對於沈家,她心裏確實是存了幾分感激的。


    上輩子卷了二十多年,卷到最後,活活把自己累死了,這輩子她實在不想卷了,隻想躺平當條鹹魚。


    可她剛來到這裏的時候,處境實在不怎麽好,父親不喜,祖母不愛,繼母時刻恨不得將她除而後快。


    外祖家倒是待她不錯,可鞭長莫及。


    偌大的侯府,主事人都對她這個身體的母親留下的嫁妝虎視眈眈。


    她那時不過幾歲的女童,若非沈家明確承認這門婚事,她能不能順利活下來都兩說。


    哪怕沈家承認這門婚事是因為太後,她受了惠卻是事實。


    因為這門婚事,她的處境變順暢了許多,行事方便了許多。


    沈至安若拎得清,兩人能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她會盡職盡責的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職責和本分。


    拎不清,她也不會因為這點感激而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姑娘,若是夫人在世,斷不會讓你如此委屈。”秋桐和夏芷怔怔的看著她,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姑娘在府裏的這些年,無論受了什麽委屈,從不會有人為她作主。


    太後對姑娘雖多有維護,可姑娘是侯府的姑娘,總不能跑到太後那去告家裏人的狀。


    再說了,太後維護姑娘,是看在先夫人救過她的情份上。


    若姑娘有什麽事就找太後,慢慢的這點情份也就消耗沒了。


    姑娘顯然深諳其中的道理,這些年從未在太後麵前說家人一句不是,也沒有告過任何人的狀。


    “倒也談不上委屈,人隻要想得開,不論什麽環境,都能過得不錯。


    好了,別哭了,我真不在意,之前希望早些嫁到國公府,並非對沈至安或者說國公府有什麽特別期許,不過是希望借此早些離開侯府罷了。


    若不是沒嫁人,就沒有合適的借口帶著我娘的嫁妝離開雲家,我早就想辦法把婚給退了。


    隻要能順利嫁出去,別說是沈至安,就算比他糟糕十倍的人,我也樂意嫁。


    把眼淚收收,有人來了。”雲秋染抬目看了外麵一眼,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臉。


    她的話音落下不久,就見二房雲秋嵐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


    她進門後,看著臉上眼淚未幹的秋桐和夏芷,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雲秋染,眼珠微微一轉,不無惡意的開口道:


    “大姐,我剛在錦豐堂那邊聽到個消息,想提前來給你報個喜。


    不過瞧她們的模樣,這事你多半已經知道了,真是恭喜姐姐,進門就要多一個好妹妹。”


    說完這句話,雲秋嵐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雲秋染。


    她可不信雲秋染對這個消息無動於衷,臉上看不出難過情緒,不過是這些年裝貞靜柔順裝習慣了,心裏再傷心,麵上也不願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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