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她倆第一次重逢,江采萍一抬手,江采菱整個人都飛出去了。


    江采菱似乎也想起來了那件事,肩膀上的命燈轟然又亮了幾分,非得把江采萍揪過去說清楚,啞巴蘭他們趕緊上前勸架,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這真好。」小龍女跟我並肩站著,一起看他們打鬧,微微一笑:「皆大歡喜。」


    是啊,皆大歡喜。


    她側過臉:「那——放龍哥哥,六十年之後,真的會迴去?」


    我點了點頭,但是,思忖了一下。


    「怎麽?」小龍女有了精神:「是不是……」


    「也許,比六十年,再長一點。」


    小龍女眼裏的光凍住了。


    跟程狗說的一樣——誰知道,六十年後,他們是不是依然能生龍活虎呢?


    小龍女轉念一想,又笑了,看向了勸架的白藿香:「她為放龍哥哥做了那麽多,陪伴六十年,大概,也不算什麽。」


    日頭東升西落,時間過的快,小龍女就要帶著黑蟠龍啟程了。


    真的要走,她倒是有些依依不捨,抬起頭看了天河的方向一眼,嘆了口氣:「放龍哥哥是不知道,你這麽一走,青姐把天河管理的井井有條,那些水精都不敢出來搗亂了!哎對了,說起來,最近來了一個水精,也不知道是怎麽上來的,這不用管——那個水精,不言不語,天天在天河邊蹲著,往頭上澆水,其他水精問她這是做什麽,她說,她等的人,以前對她做過這件事兒。」


    「放龍哥哥,你說,對她頭上澆水,也至於念念不忘,這麽等著?」


    我一愣。忽然是想起來,曾經認識一位,這種模樣的。


    程星河也想起來了,大驚失色:「你前妻?」


    啞巴蘭湊過來:「哪個?」


    「你說呢……」程星河恨鐵不成鋼的推了啞巴蘭腦袋一下:「就那一個,是正式離婚的。」


    當初,是有個水猴子,被我在腦袋裏灌水之後,認我為主,後來我都把她腦袋裏的水控幹淨了。


    真要是她——她怎麽能上去當水精的?這簡直,比我的裏程還要傳奇。


    「那我們,就等著放龍哥哥迴來。」


    一陣琉璃色的火光閃過,那道光芒站在了黑蟠龍的頭上。


    黑色神氣升騰而起,那道壯麗的身影,奔向了玄武天柱。


    抬起頭,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中,那道身影蜿蜒而起,卻沒有直接離開,懸停在了半空之中,猶如一道定格的雷霆。


    他在跟我告別。


    我對著那個位置點了點頭,目送那個身影,越來越遠。


    天涼好個秋。


    門臉前的梧桐樹葉子掉光,已經禿了。


    這天,我從門臉裏拉出了貴妃榻,跟平時一樣,在滴水簷下曬太陽。


    商店街上你來我往,人流如織——我給擺了招客陣,管用。


    附近的鋪子全租出去了,對麵金器店老闆抬手跟我招唿:「李先生,今天沒活?」


    「沒有。」


    皮帶店的邱掌櫃也抄著手出來了:「好冷,還是李先生這一行好——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剛想到了這裏,就聽到了屋裏一陣東西打碎的聲音——八成小白腳又跟金毛掐起來了。


    「你們這倆敗家孽畜,早晚把你們紅燒了!」程星河的聲音心疼的幾乎語無倫次:「那是南宋的青花瓷!」


    「我看是白送的。」


    蘇尋出來拆台:「這不是古玩店老闆上周收窯器的時候,工人搭給他的嗎?」


    「你說什麽……你個洞仔懂個屁。」


    「我是不懂,我親眼看見的。」


    「吳有才!」


    「行了,天氣幹,這麽大的嗓門,傷肝氣,」一個柔聲細語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是補氣梨湯,你拿著,妾把這些碎片收了。」


    「江采萍……」程狗的聲音十分感動:「還是你賢惠。」


    「不是,妾不是給你喝的,你給相公送過去——砂鍋小,一次隻能熬出這麽點,吊了三個時辰呢!」


    「那是你笨。」江采菱風風火火的嗓子響了起來:「隔壁小賣部就賣,三塊五一碗。」


    「讓開讓開。」又一個聲音風風火火的響了起來:「相親要遲到了……」


    「那你不知道早起——哎,你襪子穿岔色了!」


    古玩店老闆已經從鋪子裏出來,輕車熟路的摸了一瓶子酸梅湯,坐在我身邊,嘿嘿一笑:「北鬥,考慮怎麽樣了?」


    古玩店老闆正處於「三年不開張的時期」,所以格外清閑,一清閑就得幹點什麽,預防老年癡呆,所以就開始保媒拉縴,給啞巴蘭那介紹了好幾個。


    自然是一個沒成——今天,啞巴蘭又去了,可能還是跟他有關。


    他看出來啞巴蘭不是這塊材料,把主意打在了程狗和蘇尋身上,也一樣泥牛入海。


    「我看你們這個門臉,就你一個正常人,你那個未婚妻沒了也挺久了——也該找下一春了,這一個,是糖瓜鋪子的閨女,那手藝,嘖嘖嘖,真要是進了你們家門,別的不說,蹭飯是有譜了。」


    「我說了多少次了,沒到時候。」


    瀟湘和杜蘅芷虧空出來的位置,還沒長全,想起來,依然會疼。


    白藿香拎著個板凳出來了,在一邊,又織起了毛線——這一次,據說是個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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