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瑤並未真的休憩,而是從旁邊木盒裏拿出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與長鞭並排放著。


    趙貴妃一直說長鞭配她,一瞧便是無人敢惹,可實際她自己卻更鍾意匕首,用起來幹脆利落。


    現在想想,趙貴妃不過是為了給她的驕縱鋪路而已。


    既不想她真的惹惱了世家貴族丟了性命,又不願她被世人接納,看清內裏。


    到時候最跋扈的公主在後宅消香玉殞,誰又願意去深究和探查?


    怕是都巴不得這種名聲不好的早些消失,免得影響朝堂社稷。


    李清瑤一樣樣想得仔細。


    雖然憎恨,但也不得不佩服趙氏縝密的心思。


    可惜此時得知真相的她孤立無援,隻能將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不過韜光養晦,倒是不代表她要忍那些個自以為是的賤人。


    ......


    外頭已經跪了一刻鍾的李憶姝此刻眉頭微蹙,皓齒緊咬住下唇,臉上閃過一抹羞憤之色。


    “四公主不如先起來吧?安樂公主還未醒,您這一跪她也瞧不見呢。”


    “嗬,你再去那門口喊幾聲,太醫都說她無礙了隻需休養,難道還一覺睡過去了不成!”


    李憶姝看向遠處緊閉的寢殿門,有些不耐煩。


    她哪受過這等苦!


    平日裏這李清瑤再要端著那說教的姿態,這麽久也該出來將她扶起帶進屋中了,哪有讓她在涼風中吹這麽久的時候。


    再說,她是要把李清瑤不好的名聲傳出去,可要是真搭上自己,那李清瑤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春紅聽罷又去了前頭,留下碧綠在旁陪跪著。


    “四公主,您這身子金貴,不如奴婢先扶您起來?安樂公主也真是的,竟然對您這般狠心!”


    “她這次應當是真惱了。”


    李憶姝冷哼了一句,麵露鄙夷,語帶奚落。


    “此刻李清瑤怕是在屋子裏躲起來生氣呢,她那性子我還不知道?當日她心軟沒同我深究,眼下糕點都沒了,她還能治我的罪不成?且讓她氣著吧!”


    “那也不能真讓四公主您在外頭跪這麽久啊!”碧綠忍不住開口抱怨,但到底還有些腦子,一句給臉不要臉卡到喉間,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你去外頭轉一圈,多讓些人知曉本公主在請罪,左右李清瑤不喜解釋,到底發生了何事,還不是由著我們說。”


    李憶姝咬了咬牙,又挺直了一些背。


    前些日子母妃同她提過一嘴,說是差不多要準備給李清瑤相看了。


    朝中好些個高官之子都在名單之內,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李憶姝知道,她和李清瑤同為貴妃的女兒,再如何受寵,都不可能讓兩人同時與世族大家聯姻。


    多少會有些差別。


    可李憶姝不服。


    她這個姐姐因著出生比她早,又是和父皇同一日生辰,所以被額外看重,可除了這一點,她李清瑤拿什麽和她比?


    琴棋書畫隻懂皮毛,吟詩作賦也上不得台麵。


    就這樣的粗鄙之人,還想嫁進世族大家,一輩子都壓在她頭上,做夢!


    正想著,外頭倒是傳來了些許嘈雜聲。


    李憶姝實在是不想再跪,見時機差不多了,便拿出繡帕,按住眼尾,輕輕哭了起來。


    ......


    寢殿裏的李清瑤聽著晴山傳來的話,收起了那把鋒利的匕首。


    她起身行至銅鏡前,看著裏頭的自己。


    白皙粉嫩的指尖輕輕撫上臉頰,麵色有些許恍惚。


    前世那一年的折磨,讓她早已經忘了,她曾經也有張幹淨完整的臉。


    “公主,外頭四公主哭得厲害,怕是您再不出去,就要驚動貴妃娘娘了,到時候這事少不得又得傳開。”


    “確實不能這麽早驚動她。”


    李清瑤冷笑了一聲。


    此話落進晴山的耳中倒是沒聽出旁的意思,左右不過是自家公主和貴妃娘娘親近,不想惹自己母妃心煩罷了。


    李清瑤又看了一眼銅鏡裏的自己,嘴角噙著笑,一身淺色蘭花玉裙襯的她弱柳扶風,難得的帶出了一抹柔弱之色。


    “待會你不用陪著我,去替我尋了之前教我武藝的侍衛來。”


    “公主是說齊侍衛?”


    晴山想了半晌,確定三公主提起的不是貴妃娘娘替她尋來的那位習武師傅,這才帶著詢問開口。


    “嗯,約莫是姓齊,你去瞧瞧,若他還是我這頭的侍衛,那便尋了來,若已經被調走,便無需再找。”


    “是,公主。”


    話落,李清瑤踏出了自己的寢殿。


    門外的幾個宮女忙低頭跟在她身後,唯獨另一個大宮女月蘆沒瞧見身影。


    但李清瑤隻輕飄飄地掃了一眼,隨後又抬頭看了眼天。


    今日有些陰涼。


    日頭雖隻露出了隱約的光亮,但也依舊讓李清瑤心生感慨。


    她深吸了口氣。


    鼻尖縈繞的不再是惡心的血腥腐肉之氣,而是來自這大好山河的饋贈,帶著泥土和落葉的芳香。


    李清瑤走到李憶姝麵前時,眾人的視線落在了她腰間纏繞著的那根黝黑長鞭上。


    但不過一瞬,卻又齊齊看向了李清瑤那張白皙虛弱的臉。


    竟是不輸李憶姝的嬌弱。


    如果沒有那根長鞭的話,倒也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三姐姐,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李憶姝抬頭,眼尾的紅暈染開,淚水從臉頰滑落,泫然欲泣的模樣的確是我見猶憐。


    “我當真不知道那盤糕點裏有三姐姐不能吃的東西,我們一母同胞,是至親手足,我如何會做那等子事?三姐姐躲著不願見我,可是寧信旁人的話也不願聽妹妹我說一句?”


    李清瑤低頭冷冷地瞧著她。


    又見麵了。


    睜眼之前,李憶姝想砍掉她的手泡酒,想要走她的命,這一切事情都還曆曆在目。


    如果不是強忍著恨意,李清瑤怕是早已經掰斷了她的脖子。


    跪著的李憶姝似乎從麵前之人的眼神中瞧出了一抹恨意。


    可再定睛一瞧,那抹怨恨似乎被風吹散,隻留下了一雙冰冷的眸子。


    她心裏一咯噔,忍不住愣了一瞬。


    李清瑤何時穿過這等淺色衣裙,又何時讓自己露出過如此嬌弱的一麵。


    難不成這一趟,她是來哭訴示弱的?


    不行,她如何能讓李清瑤成為柔弱的那一方!


    “三姐姐為何不說話?妹妹都已經跪了這般久,姐姐當真還不肯消氣?”


    “既如此,三姐姐還要如何直說便是,大不了我帶著我的這些丫鬟們,在姐姐的寢殿門口跪到三姐姐消氣為止!”


    “我知道我雖也是公主,但卻是萬萬比不上姐姐的!”


    李憶姝話音剛落,旁邊陪著跪下的宮女們開始不停地磕起了頭。


    像是被李清瑤嚇到了一般。


    遠遠望去,隻覺得這些人似在被安樂公主欺辱,個個可憐害怕的緊。


    “請安樂公主開恩!”


    “求安樂公主饒命!”


    求饒聲響開一片,引來了外頭更多來往之人的注意。


    李憶姝選的地方很巧妙。


    她沒有跪在李清瑤寢殿正門口,而是挑了近垂花門的院中一側,從外頭的宮門一角往裏瞧,能隱約瞧見些身影。


    裏頭求饒的動靜越發大了起來。


    春紅更是向前爬了些,匍匐跪地,拚命磕著頭。


    “求安樂公主開恩,我們四公主因為擔心您,已經幾日未能吃下東西,此刻也不過是想求得安樂公主您的原諒,隻是再跪下去,四公主她怕是會吃不消啊......”


    一些原本隻路過的丫鬟,都被錦華宮大開的宮門裏傳出的抽泣聲吸引。


    她們不敢多看,卻半低著頭,故作規矩地來迴在宮道上行走。


    這宮裏頭個個都是人精,此時多聽一些,待會迴自家主子麵前時還能說上一嘴。


    安樂公主欺辱同胞姊妹,還要要了那些宮女們的命。


    當真是個心狠手辣,囂張跋扈的主。


    “這安樂公主可真是做得出來,我剛才瞧見四公主過來時,臉上可是一絲氣血都沒有!”


    “滿宮裏誰不知道安樂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倒是四公主瞧著可憐了,一母同胞竟也被如此欺辱。”


    “可不是,說到底四公主也是嬌養長大的貴人,哎!”


    偶有丫鬟忍不住低聲議論兩句,但更多的卻是匆匆離開,生怕被裏頭的事牽扯。


    被派去找齊侍衛的晴山亦是瞧見了這片動靜。


    她氣得直跺腳,恨不得迴頭衝過去,護在自家公主身前。


    可剛剛公主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先來尋那侍衛的下落,還說那場麵她可以應付。


    可此刻晴山遠遠瞧著,隻忍不住替公主感到委屈。


    不知從何時起,背後就時不時有人嚼舌根,說安樂公主囂張跋扈,性子驕縱。


    她也曾替自家公主辯駁,可三人成虎,流言難纏。


    後來公主知曉此事,對她搖了搖頭,隻一句“無知之人無需搭理,本公主有父皇和母妃的疼愛足矣。”


    晴山便也學著忍讓。


    沒想到,如今讓自家公主騎虎難下的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姊妹,更是差一點害得公主消香玉隕的罪魁禍首!


    她在用柔弱逼迫自家公主原諒!


    晴山在心裏狠狠歎了句卑鄙。


    如果不是自家公主看重姐妹之情,早在事發當日便會起追究的心思,何須等到今日才來受這賠罪!


    想到這,晴山又憶起適才公主要她挑了件淺色衣裙的事,琢磨了一番後,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公主應當是想明白了。


    哭一哭示個弱,這事才能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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