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點點頭,扭過腦袋給了她一個輕柔但熱乎乎的舔臉。


    它身後的尾巴卷過來,在小人的手上抖了兩下,一個更小的雪糰子落下來。巨大的狐狸在一瞬間變化,一個白袍仙人模樣的男人立在雪裏,他身後的尾巴全都不見了。


    「你一直想迴來看看——唔!」仙人模樣的人被踩了一腳,眉眼都耷拉下去。


    始作俑者立刻捂住了他的聲音。


    「它睡著了。」眉栗輕聲說,手指在小雪團的身上撫摸了幾下,就把它摸得哼哼唧唧地在手裏打滾,眉栗見此再也忍不住愛憐,連忙用自己的臉蛋蹭上去,手裏的小雪團也湊過來,迷迷濛蒙中用小尾巴輕輕掃過她的臉。


    大狐狸的臉色暗了下來,他眼神一瞥身邊的雪,不忿地想,哼,小崽子。


    這麽想著懷裏就被眉栗放了一隻雪團。她在嘴邊神秘地擺出禁音的手勢,一邊悄摸摸地走到門邊。


    嘩啦一聲,門被突然推開,門上的積雪一時間全部都落下來,在門口積了一小堆。


    門內的世界很精彩——三隻小狐狸把麻麻曾親手做的狐狸燈拿出來,不知道是誰隨便掐了個訣就把它的燈光調成了藍色,這邊一隻藍色狐狸燈,那邊一個紅色狐狸燈,不知道的還以為深夜蹦迪。


    三隻小狐狸就在家裏上躥下跳互相打鬧,狐毛和被子齊飛,另一隻還時不時隨著叫喚的狐聲在五彩斑斕的燈光中扭動著身體。


    除了它們之外,木屋裏的所有東西似乎都不在原本該在的位置上,簡直可以說是一片狼藉。


    突然,聽到其他兩隻都沒聲音了,腦袋被裹在被子裏奮力掙紮的小狐狸不明所以:「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了?誰打贏了?」


    它和胡攪蠻纏的被子戰鬥許久才把自己解放出來,彈滑的狐狸腦袋被箍成一個圓滾滾的球從被子裏探出來,兩隻耳朵都貼著腦後耷拉著:「你們怎麽跪下了?是誰,居然敢讓我兄弟給他跪下,看我打——啊,爸爸……啊啊疼!爸爸嗚嗚!」


    它叫完就發現大狐狸打得更狠了,小狐狸瞬間變了聲音,悽慘的狐哭狼嚎在雪夜中響徹:「媽媽救我!」


    *


    三隻小狐跪坐在門邊,一個個腦袋都往下耷拉著,垂頭喪氣的樣子誰看了不心疼。


    隻有那隻大狐狸巋然坐在火塘邊,他尾巴掃了掃,把一邊站著的人也拉過來坐在自己身上,另一隻尾巴點了點地,狠狠打在其中一隻垂著頭像在反思實際上睡得可香的小狐狸頭上,把它抽得東倒西歪的。


    三隻小狐狸最怕的不是經常邪笑符力高強的媽媽,而是看似溫柔實際上有八隻尾巴(小狐狸齊聲:八隻尾巴啊嗚嗚!)的爸爸。


    麻麻雖然武力高,但是個毛茸茸控,犯了錯的小狐狸隻需要變換出狐狸身奶奶地「啊嗚啊嗚」叫幾聲,往往就能從輕發落。


    粑粑雖然看上去十分溫柔,也經常被麻麻欺負(?),但欺負起它們來卻毫不尾軟,那些尾巴一下一下抽在它們的身上,在空中就揮舞出「唿哧唿哧」的風聲,看上去十分令狐膽顫,三隻小狐狸瑟瑟發抖,團在一起緊緊閉眼等待著懲罰。


    「好啦。」狐大偷偷掀起眼皮,看到麻麻從床上抱起了弟弟,她說:「今天我們趕迴來是給孩子們過生辰的。」


    狐大連忙充滿希望地轉換眼神方向,看向那隻大狐狸,見他那雙溫柔的狐狸眼含水似的朝眉栗渡去,心裏就一陣打鼓,果然,隻聽眉栗道:「算了,禮物放在這裏啦,你們記得哦。」


    然後她就推門出去,似乎是又要到秦姨那裏「避難」了。


    完,了。狐大心裏想。


    它瞅瞅身邊的弟弟妹妹,被打的最狠的是妹妹,然後是自己,最後是事發時做出收拾東西樣子的弟弟。


    狐大心裏一陣悲戚,它看向床上熟睡的老三,老三是它們中身體最不好的,這幾年一直被爸爸媽媽帶在身邊遊歷,應該從來沒挨過打吧。唉。


    長夜漫漫,大狐狸重新舉起了尾巴。


    雪原上響徹起久違的慘痛嚎聲。


    另一間木屋裏,秦琯疑惑道:「為什麽每隔一年這個聲音就會傳過來一次?」


    眉栗翻了個身抱緊被子,嘟囔道:「誰知道呢。」


    當然是因為,他們常年遊歷在外,一年隻迴來一次啊。


    木屋溫暖,心頭柔軟,她漸漸沉入了玄妙的境地,似乎感知到的一切都從身邊全部脫離,人間的亭台樓閣轉瞬湮滅,帶血的劍塵封生鏽。


    世間下了一場好大的雪。


    浪漫而蒼白的顏色中,一個人穿越風雪,向她走來——


    一步、兩步……她終於看清,他的眼睛裏含著清澈的晨光,紅梅傲雪,霜打枇杷,世間再也沒有如此動人的眉眼。


    那八隻尾巴攏她入懷,尾尖帶著朵朵殷紅,如世間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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