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栗的聲音冷冷地低下去,如一道驚雷:「秦琯,他不是君,他隻是一個人。」


    她的唇角翹起,像朦朧月鉤迷心惑神,殘影繚繞間,秦琯聽見她說:「難道,你要為了莫須有的罪名永遠困在這裏嗎?比起蒙受冤屈,殺一個人多容易啊。」


    秦琯的腦海一片混亂,那兩個聲音的博弈越來越激烈,她無法決斷,痛苦不堪。


    緊抓手邊的雜草,粗糲的草杆帶著細密的刺紮進手裏,疼痛使人清醒,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場夢。


    但夢裏的對話飄渺又清晰,竟讓她辨不出那是真實還是虛妄。


    她想起腦海中「弒君」的大膽聲音,瑟縮了一下,但卻並不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她不敢把這些告訴父親,隻能睜著眼睛準備渡過這漫漫長夜。


    「哐當——」鐵鏈聲驚醒了牢獄裏的眾人,一個獄卒解開拴著牢房的鐵鏈,秦琯以為陛下終於肯見父親,卻在下一瞬意識到,時間不對。


    陛下不可能半夜召見父親。


    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從牢獄外走進來的獄官。


    這個牢裏隻有她們一家四口。父親站起來將她們護在身後,就連年紀最小的秦樾也張開手臂保護姐姐。


    三四個獄卒們衝上來拉開秦楚,嘈雜的聲音裏,她躲在稻草堆上,瘋狂地用軟弱無力的稻草丟向身前不遠處的獄官。


    他就是傍晚用鞭子鞭打秦樾的獄官。


    昏暗牢獄中,秦琯的唿吸開始顫抖,她的雙眸蓄滿了淚水,可父親無論怎麽拳打腳踢都掙脫不了四個壯漢的束縛,秦樾衝上來狠狠踢了獄官一腳,卻被那人拎著領子撞在鐵欄上昏過去。


    囚禁在旁邊牢獄的族人們發出怒吼,拚命搖晃捶打著鐵欄。


    可明明身邊還有這麽多人,如今麵對這個要傷害她的獄官時,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秦琯渾身顫抖。她再也不去想要不要殺了陛下,一切思緒都遠離了。


    她的眼睛裏蓄滿淚水,心髒都被狠狠揪緊的粗喘中,那個人慢慢走過來。


    一步。


    一步。


    第14章 秦琯(三) 當兔子亮出獠牙……


    一個沉重的唿吸壓過來,一雙鐵臂箍住她用盡全力擊打推搡的手,一隻粗腿壓上來把她的反抗壓在身下。


    令人作惡的唿吸埋在她的脖頸上,少女不再掙紮,她的淚水卻永不幹涸地流下來。


    她發出痛苦的喊聲,可天地似乎靜止,隻有那人欺壓的身體,像末日一樣襲來,將光明全部帶走。


    忽然,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推開欺在她身上的人,秦琯透過迷濛的水霧看去——


    那是她的母親。


    母親的眼裏總有著絕望,無奈和不舍。那天晚上她並不懂,還可笑地安慰母親。


    如今她徹底明白,母親懼怕的是什麽。不是喪失富貴,不是沉冤地下,而是生受蹂/躪,意誌摧毀。


    獄官被撞倒後迅速爬起,狠狠抽了家主夫人一巴掌,將她推倒在地。


    他的頭漸漸轉過來,目光漸漸移到秦琯身上。


    看著那醜惡的嘴臉,兇惡的眼神,秦琯反而不怕了。她已經有了準備。


    就在她的頭要撞上堅硬的獄牆時,她聽到了「砰」的一聲。


    卻不是她的。


    她的母親先一步撞在了牆上,殷殷的血汩汩流出。製住她父親的獄卒們腿腳顫抖,聲音惶恐:「死人了……」


    獄官「啐」了一聲,怕再鬧出人命,隻能快步走出牢房。其他的獄卒們也快步跑出。


    對秦琯來說,世間的聲音和時間都靜止了。她看到父親跪坐在地上,眼淚一串串砸在地上,旁邊牢獄中的族人也低下了頭。


    她麵無表情,唿吸顫抖。


    秦琯慢慢站起來,走到母親身邊,合上了她的雙眼。


    *****


    眉栗並沒有料到獄中會是這般景象,她隻是托完夢迴到家裏,發現狐狸還沒迴來。


    擔心之下,她匆匆找遍了大半個國都,最後在半道上發現了淋著雨濕漉漉的狐狸。


    眉栗一把把它拎起來抱在懷裏,迴到家放在桌上,用厚厚的布巾裹住狐狸一頓揉搓,揉得狐狸「嗚嗚」叫。


    它把脖子伸到眉栗麵前,讓她看剛剛長好的傷口,意思是之後都不用上藥了。


    天知道這幾天他有多麽難熬,每天晚上都不得不被掀起尾巴,讓眉栗在尾巴上抹藥,雖然她輕輕的,可斛嵐這時隻能把腦袋埋在爪子下捂住,心裏默念「她還是幼崽她還是幼崽,看了尾巴也沒什麽」。


    「啊呀,脖子上長好了,尾巴上可不一定。」眉栗作勢要去摸摸尾巴,狐狸敏捷地一跳躲過,跑到樓上,盤在床邊地木櫃子上,把尾巴整個埋在了身下。


    這是怎麽也不給摸了。


    眉栗遺憾嘆氣。啊嗚剛被撿到的時候也是這樣,後來突然就讓摸了,現在又開始害羞。


    難道是冬天已經過了,春天就要來了嗎?


    她沉思著,目光掃過樓上的啊嗚,點了點頭。


    可啊嗚才這麽點大,還是隻小狐狸呢……不對,難道今天就是出去找其他狐狸了嗎?


    眉栗暗下臉色,兇兇地說:「不可以哦,啊嗚你還小,不能找媳婦。」


    樓上的斛嵐露出耳朵,耳朵根悄悄紅起一片,扭過頭背對那道灼灼的目光。


    他的毛毛已經被摸完了,尾巴也被看光了,他還能找哪個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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