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覺得自己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酸酸澀澀的。


    他重新背過身,不再看它們。


    熱鬧都是她們的,我什麽都沒有。


    眉栗的目光越過瑪瑙的背看向趴在那裏的啊嗚。它剛剛動了動,現在卻把小腦袋放在前爪上,清冷孤獨的小背影一下子就把眉栗心疼壞了。


    她安撫完瑪瑙,立刻就移到啊嗚背後,用手輕輕地梳著它的毛。


    「好了啊嗚,大家都是小妖怪,一起吃飯吧~」


    眉栗的聲音這次格外溫柔,她摸著啊嗚,手悄悄把脖子那的毛毛翻開,還有一點傷疤刺眼地橫亙在脖頸上。


    不,不是的,斛嵐聽到自己的心聲這麽說。


    食物可以分享,地盤可以分享,他並不在乎和另外一隻妖怪分享一隻燒雞。但他介意和任何妖怪分享麵前的小姑娘。


    斛嵐低下頭,他糾結地想,不對,之前他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這一千年來他從來沒呆在人類身邊,即使是短暫的安眠也是自己窩在哪一處狐仙廟裏嗎?


    是的,這是他第一次被人類帶迴家,第一次和人類一起生活。但他甚至覺得,這樣……很好,很好很好。


    夜裏溫暖的懷抱雖然會壓住他的爪子和尾巴,但那種溫度是讓他安心依賴的。雖然她有的時候不顧狐的臉麵自尊伸出手摸他敏/感的地方,但她也是在大雪中分給他一個懷抱的人。


    「啊嗚,你怎麽要哭了?」眉栗愣住了。她看見狐狸的眼眶濕潤了,眼睛周圍的短毛被稍微打濕了,倔強地豎著。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啊嗚傷心的事,但她認錯的態度一向非常良好,尤其是對著狐狸。


    「啊嗚,你看這是什麽?」眉栗偷偷從身後拿出特意給斛嵐留的芙蓉燒雞,這是啊嗚最愛的菜,上次連盤子都舔得很幹淨。


    斛嵐抬眼看去——一隻蜜油油的燒雞,泛著金光焦脆的油光,散發出好聞的香味。


    他想,這是單獨給我的嗎?


    眉栗摸摸他的尾巴,附在他的尖耳朵邊上輕聲說:「這個是我專門帶給啊嗚的。」


    斛嵐轉過身,他用鼻尖碰了碰眉栗的手,一下咬住整隻燒雞,跑到後院眉栗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埋下了一隻雞腿,開始大口吃起來。


    斛嵐舔著嘴想,這大概是他吃過的最美味的燒雞了。


    至於那隻小兔猻,他迴頭看了看那隻正在後院的門邊探出頭來的小妖怪。


    如果她還是最喜歡給我梳毛,最想給我帶食物。那多罩著一隻小妖怪也沒什麽。


    斛嵐驕傲地想,反正,我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妖怪。


    子時已過,黑夜靜謐。


    狐狸盤在眉栗的身邊,厚厚的被子下,蓬鬆的尾巴搭在眉栗身上。一人高的木櫃裏睡著半兩和瑪瑙,狐狸把自己之前的小窩讓給了瑪瑙,現在瑪瑙趴在窩裏發出唿嚕唿嚕的輕聲。


    櫃子裏的小木盒中,半兩睡覺也沒有摘下小麵具。


    眉栗翻了個身。過了一會,她發出輕輕的呢喃:「不公平……為什麽。」


    狐狸的尾巴尖卷了卷。


    「不可以……秦琯……」眉栗沉在夢魘中,鼻息厚重起來,她的手緊握成拳,雙眼緊閉。


    狐狸翻了個身,聽到身邊微微的聲音,狐狸眼迷濛了兩下就緩緩睜開。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眉栗聲音急促,雙眼邊的睫毛漸漸被浸濕。


    狐狸爬起來,鑽出暖和的被窩,冷冷的空氣讓他打了個顫,但他還是跨過隆起的被子蹭到眉栗身邊。


    像哄幼崽一樣,他伸出軟軟的尾巴在眉栗鼻尖一掃,她癢癢地轉了個身背對著他,噩夢也被這個轉身打斷。


    斛嵐叼著被子蓋住她掙紮下伸出來的手腳,用尾巴一下一下拍在眉栗身上,「唿唿」,「唿唿」。他低頭,用鼻尖拱了拱小姑娘還有著印子的臉頰,帶著一絲心疼鑽進被窩,重新睡在眉栗的懷裏。


    斛嵐睜著眼睛,一雙狐狸眸子漸漸清醒。


    他想,那個被他傷害過的女孩,她大概叫美麗。天道大概已經清除了她的記憶,但在這一世的夢裏她還會記起來嗎?在黑暗的夜裏也會做噩夢嗎。


    斛嵐愧疚地將腦袋埋在眉栗的懷裏,他想,他一定要快點找到她,然後償還一切罪孽。


    他可以用千年的功德換她一世平安喜樂,然後把命交到她的手裏,任憑決斷。


    ***


    秦府內,燈火一夜未熄。


    「哐當」一聲,緊閉的屋內傳來木桌撞地的沉悶響聲,「混帳!」屋內的雄厚男聲震徹屋宇。


    門外院子裏守著的婢女僕從驚惶退下,厚重的院門被向內推開,一個少女的臉露出來。


    她眉心戴著的紅晶寶石在夜裏折射出幽暗華貴的浮光,推開院門,急匆匆向屋內走去。


    沿途退下的婢女們低身伏禮:「娘子安好。」


    她急行中抬手平了禮,讓僕從都退下,自己進了那間屋子。


    被房門攔截的目光一下子湧來,屋內的父親,母親,還有來報信的小廝都看著她,父親的目光堅定憤怒,母親的目光無奈不舍。


    母親撲向她:「琯琯啊,我的女兒啊……」母親哭著流淚,連往日貴婦人的臉麵也不要了,隻埋在她的肩上不住啼哭。


    秦琯感到心裏一個咯噔,那種少時連月陰雨連綿的壓抑感被母親的哭聲送到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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