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心口不一


    方未寒帶著兩人來到了馬場,找到了自己上次打好關係的那匹馬。


    他熟練地將馬鐙套了上去。


    裴階製作的這個馬鐙做工十分精良,連接前後兩部分的鎖鏈能夠隨意改變長度,有點類似於卡扣的接口恰到好處,符合工學美感。


    隻能說墨者都是這方麵的大師,隨便做出來的小玩意都簡直像是個藝術品。


    “陶公,可曾看出來這小玩意有什麽作用?”


    方未寒拍拍手,後退兩步,摸了摸馬兒的鬃毛以示安慰。


    “這東西……方便上馬用的?”


    陶琰見過這玩意,似乎是叫馬鐙。


    由於馬匹的高度相較於人類太高,身手沒那麽好的人想要上馬的難度不亞於翻過一麵一人高的圍牆,於是便有了這玩意的出現。


    馬鐙掛在馬背上,下部突出一個木棍樣式的腳蹬,做踏板用。它的作用就是方便人們上馬的時候能有個借力點。


    但是方未寒拿出來的這個馬鐙和一般的馬鐙似乎還不太一樣。


    自己以前見過的馬鐙都是單邊的,而方未寒這個是雙邊的。原先木棍支點的位置變成了一個板狀結構,接觸麵積更大了些。


    而且這東西的高度相比普通馬鐙來說也更高了些,看上去根本不像是給人上馬時踩著的,倒像是……


    騎在馬上時候踩著的。


    “陶公不妨自己上來試試。”


    方未寒拍拍馬兒的頭,示意它一會兒不要激動。


    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這馬哪裏敢動。


    一個六轉強者在這裏,動物的直覺可要比人類靈敏得多。它沒給陶琰跪下來已經不錯了。


    陶琰微微頷首,一個飛躍便翻身上了馬。


    那雙邊馬鐙掛著的位置正好是騎乘時腳落在的地方,陶琰很自然地便踩上了馬鐙。


    他拽動韁繩,嚐試著驅使馬兒走了走。


    陶琰立刻便發現了這玩意的不同凡響之處。


    現在世界上所有的騎兵……包括北方異族的金剛在內,在騎馬的時候為了保證自己不被力量遠超人類的馬匹顛下馬背,都會用大腿內側夾緊馬腹用以固定自己。


    而這個動作隻要做一做就會發現十分難做,十分考驗騎手的耐力。所謂的髀肉複生就是指因為大腿內側的肉增多而騎不了馬。


    騎手光是保持在馬背上就已經十分困難,更別提在馬背上做出揮砍招架等諸多動作了。


    草原騎兵憑借自小練出的一身精湛騎射本領,尚且能夠在馬背上進行各種戰鬥動作。換成中土騎兵,就隻會舉著長矛衝鋒這一種動作。


    能否熟練地進行馬上格鬥,是一支騎兵部隊是否精銳的重要指標。


    這也是騎兵訓練成本居高不下的一個原因。


    而這一切,都將在方未寒帶來的這個東西麵前發生改變。


    陶琰發現,這種馬鐙能夠使得騎手在騎乘時腿腳發力,極大地分擔了原本腰腹部的承受力量,這也能夠讓騎手騰出手專心進行馬上戰鬥。


    “鏘啷!”


    陶琰抽出威嚴長劍,撤去自己周身凝聚的血氣,將自己的修為退化到一轉的水平。


    長劍劍鋒在空氣中流利地劃過幾個劍花,與站在平地上舞劍時一般無二。


    “好!”


    陶琰將長劍歸鞘翻身下馬,激動地拍著方未寒的肩膀。


    “你小子做得好啊!”


    老將軍紅光滿麵,哈哈大笑道。


    “爺爺……你為什麽這麽高興啊?”


    陶允薑沒看明白自己爺爺為什麽這麽高興。


    她不知道這個名叫馬鐙的小玩意究竟有什麽作用。


    “薑薑,這個東西對於大周的作用,不亞於一支十萬人的軍隊。”


    陶琰鄭重說道。


    聽起來老將軍似乎是在扯淡,但其實如果真論起來作用,就大周十萬人的烏合之眾可能還真比不上這新式馬鐙。


    “有了這馬鐙,我們快速武裝出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隊伍將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未寒這次的功勞,我覺得應當被載入史冊。”


    “真的假的呀……”


    少女很是好奇,於是也坐到那匹馬上試了試。


    一上去她就感受到這東西的妙處。


    陶允薑自己的騎術其實不怎麽樣,她能夠駕馭戰馬主要依靠的是自己渾厚的血氣修為。


    以前騎馬的時候,少女都感覺自己是被拴在馬背上似的。它跑它的,自己跑自己的。


    但有了這東西之後,陶允薑這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和身下的戰馬能夠像是一個整體一樣去移動,舒適度和穩定度無疑都高了許多。


    在少女有些興奮地騎著馬繞著草場跑來跑去的時候,方未寒和陶琰卻走到了草場的邊緣。


    這片草場要比遠處的河堤高上一截,從這個角度看去,閃爍著粼粼波光的明河映照著傍晚的餘暉。


    殘陽如水,激起萬丈霞光、


    “我一會兒把這玩意的製造方法抄錄一份送給陶公。”


    方未寒說道。


    “哈哈……你小子倒是機靈。”


    陶琰不由得失笑。


    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而是負手看著遠方的斜陽。


    “不過我暫且用不上這東西。”


    “為何?”


    方未寒不解問道。


    “伱也知道,這東西的仿製難度並不高,一旦眾人認識到這東西的進步性,必定會大規模仿製。”


    “長垣鐵衛人多眼雜,而且騎兵是少且精的路線,主要戰鬥力以步兵為主。這東西目前給我並不能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


    陶琰淡淡解釋。


    “你暫且先自己留著……”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方未寒一眼。


    斜陽的光芒披散在老將軍灰色的外袍上,肅穆而莊嚴。


    “沒準以後就用到了呢。”


    方未寒:“?”


    他皺起眉頭,開始思索起陶琰這句話的意思。


    “別想太多,你就知道,我永遠不會害你便是了。不管是因為薑薑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老將軍拍拍他的肩膀。


    “我這就往荊州走了,有什麽事情便來江陵找我。”


    “方家小子,好好努力,我等著你上門提親。”


    ……


    ……


    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流動的盛宴也終有停滯的那一天。


    在短暫的相聚之後,陶琰踏上了前往江陵的路,陶允薑和方未寒在雙橋門口依依不舍地分別。


    方未寒迴到了自己的王府,和老趙凝白等人打招唿報了個平安。


    今天可真的是累得不輕。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放棄了去白雲觀找溫折雪。


    師姐今天的狀態看上去不太對勁,也許是突破後根基不穩的後遺症?


    那……先去找方棠吧,自己的計劃應該要進行到下一步了。


    “下一步是什麽?”


    雲紓俏生生地出現在他的身邊,伸了個懶腰。


    方未寒直直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怎麽啦?”


    少女縮縮脖子,被他看得有些慌亂。


    “今天的事情,對不起。”


    方未寒輕聲說。


    他和師姐道歉了,也和陶允薑道歉了,但依舊沒有和這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少女道歉。


    在那道無限六邊形的華麗屏障瞬間展開的那一瞬間,方未寒的心靈悸動了一下。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我們本就是合作對象,互相幫忙難道不是應該的?”


    雲紓扭過腦袋,不去看他,而是看著一旁牆角的花瓶。


    愛麵子的少女才不會去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


    方未寒依舊沉默著。


    雲紓沒有絲毫猶豫便擋在了自己身前……就和溫折雪一樣。


    師姐的目的隻是為了這世界的安寧,那雲紓呢?


    她從來沒有掩飾過她幫助自己的目的是改變這個世界命中注定的結局,但雲紓救自己的原因隻是因為這個嗎?


    “雲紓,師姐救我是為了這個世界。”


    方未寒輕聲問道。


    “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心下猛地一慌,少女想都沒想就直接否認了。


    “當然不是!”


    雲紓倏地把小腦袋扭迴來,可愛的小臉帶上一抹慍怒瞪著方未寒。


    話說出口之後,少女如同補救一般補充:


    “不全是!”


    “什麽叫不全是?”


    “哎呀方未寒你今天好煩啊。”


    少女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惱怒地瞪了眼方未寒,鼓起嘴巴,又把頭撇了開來不去看他。


    就像是暴躁的貓咪一樣,即使生氣了也沒有什麽威懾力,反倒是因為自己可愛的外表而更加惹人喜愛。


    “救世界和救你,這兩者有什麽衝突嗎?”


    雲紓低著頭悶悶說。


    “我不想這個世界毀滅,也不想你死,就這麽簡單。”


    “你要是死了,本座還能跟誰說話去啊?”


    少女用力戳了下方未寒的腰側,惡裏惡氣地埋怨道。


    “我隻能跟身負星力的人說話,溫折雪是個悶葫蘆大冰塊,臨淵閣的人又恨不得把我抓迴去供著。你要是死了,我總不能找拜火神教的人說話去吧?”


    雲紓嘟起嘴巴,雙腮鼓鼓囊囊地像是小鬆鼠。


    少女似是想起來了什麽一樣,裝作無意地又說道:


    “你別想太多,本座跟溫折雪還是不一樣的。”


    可以理解,畢竟今天剛剛和自己的師姐發生了那樣一樁剪不斷理還亂的破事。


    她似乎知道方未寒今天為什麽要問自己這種難為情的問題了,患得患失地就像是個小姑娘似的……


    雲紓的本意其實是,她並沒有像溫折雪那樣複雜的情況,她自始至終對於方未寒都是一個態度。


    但方未寒的理解卻不是這樣。


    他以為雲紓是在說,溫折雪隻是單純為了維護氣運,但她更關注自己這個人。


    看起來在這件事情上,雲紓與自己的看法達成了一致。


    方未寒微微後仰,將自己的視角拉高拉遠了些。


    他看見了少女的臉側,精巧瑩潤的耳垂正泛著一層薄薄的嫣紅,可愛而誘人。


    要是她說得完全是真話,那她臉紅什麽?


    方未寒知道,雲紓最是心口不一了。


    雲紓這種像是一隻小刺蝟的傲嬌性格,簡直不應該存在於這個汙濁的世界中。


    或許隻有超然於物外的她才能保持這種心性吧。


    方未寒很喜歡雲紓的這種性格。


    誰說傲嬌已經退環境了的?我家雲紓肯定不會。


    “我知道了,多謝雲紓大人今天救我。”


    方未寒忽然笑道。


    他認真地朝著雲紓作了個揖,就像是向真正的恩人一般,


    “若是倘若有一日雲紓大人麵臨危險,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雲紓的小臉浸透了紅,表情管理徹底失控。


    “不是……方未寒你瘋啦?”


    她惱羞成怒地抬起頭,白絲小腳狠狠地踩在了方未寒的腳背上。


    “你是吃錯什麽藥了?還是你今天在你那所謂的……什麽換蛋期?怎麽淨說些這種愚蠢的話啊?”


    “本座都要掉雞皮疙瘩了!”


    雲紓說到這裏,雙臂繞過胸前,頗有些警惕地抱緊了自己,嬌小身軀蜷縮成一團。


    “你不會是對我有什麽想法吧?”


    她有些狐疑地看著方未寒,試探性地問道。


    “怎麽可能……你想哪去了?我隻是認真地表達一下自己的感謝。”


    方未寒直接矢口否認。


    果然,我就說傲嬌受不了直球。偶爾逗一逗雲紓還挺有意思的,就像是戳貓貓的肚皮一樣。


    不能多戳,否則貓會難受。也不能不戳,否則我會難受。


    “看看看,你又不承認了!你每次騙別人之前都會用這種慣用話術,你當我跟在你身邊這麽多天什麽都沒學會嗎?”


    雲紓又後撤了兩步,似乎頗為警惕。


    方未寒:“……”


    “不是吧方未寒?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行了行了,趕緊迴來。”


    方未寒頗為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我們一會兒還要迴過去呢,別浪費時間了。”


    “說得好像是我先挑起的這個話題的一樣……”


    雲紓小聲嘀咕著,卻還是聽話地走到了方未寒的身邊。


    “我是認真的。”


    方未寒輕聲說道。


    “如果你將來遇到了什麽自己解決不了的困難,一定要說出來知道嗎?就算我也解決不了,但我至少要知道。”


    “雲紓你……應該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吧?”


    少女的身體僵硬了片刻,而後緩緩放鬆。


    “不會。”


    她如此說。


    雲紓最是心口不一了,方未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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