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羊命最苦,十羊九不全,不是夭折,就是多災多難。


    還有的說,羊年出生的人命硬,會克父母,克家人。所以在我們村裏,婦女生孩子都會刻意避開羊年,但我的命不太好,沒避開。


    我叫袁羊,1991年,一個大雪封門的下午,我出生在東北錦西市的一個村子裏。照理說,在那個既計劃生育又比較重男輕女的年代,家裏多了我這個帶把兒的男娃應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但我的奶奶在見到我第一眼後,卻直接嚇得癱在了地上。


    因為我生下來就睜著眼,眼仁黃澄澄的,瞳孔還是方形的,像極了隔壁老王家養的那隻大公羊的眼睛。


    我不僅屬羊,還天生一對羊眼,活脫脫一個怪物。在堅信羊命說法的奶奶眼裏,絕對算得上是禍不單行,禍上加禍了。


    爺爺見到我後也是臉色鐵青,他顫抖著手,指著我,嘴唇動了動,好半天才說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羊來了,羊還是來找我們家了……”


    見爺爺似乎知道什麽,我老爸急忙追問到底是怎麽迴事。


    爺爺長歎一口氣,緩緩地坐到炕沿上,仿佛丟了魂似的,開始講述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這事還得從我太爺爺那一輩說起,爺爺說當年的東北可不是現在這樣,總結來說就三個字——冷,餓,窮。


    那年冬天,冰雪覆蓋東北萬裏黑土,饑荒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家裏的糧食早就吃完了,野菜樹皮也啃得一幹二淨。


    我的太爺爺,也就是爺爺的父親,看著家裏餓得半死不活的孩子和婆娘,心中實在不是滋味。他約上鄰裏幾個男人一起,雖然心知不會有什麽收獲,但還是冒著風雪進山,希望能找到些吃的。


    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凍得人皮膚生疼。


    他們在山裏轉了整整一天,直到月露眉梢,卻一無所獲。


    幾人又累又冷又餓,絕望的情緒像瘟疫一樣在每個人心頭蔓延。


    而就在他們快要放棄的時候,遠處卻突然順風傳來一陣微弱的羊叫聲。


    這聲音,對於饑腸轆轆的他們來說,無異於天籟之音。


    他們循著聲音,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終於,在一處避風的雪窩裏,看到了一隻羊。


    那是一隻體型幹瘦卻扯著大肚子的黑羊,雖是夜晚,但它那一身黑毛在雪地上卻格外顯眼。


    幾人大喜過望,正要上前,卻見到那隻黑羊竟然直立起身子,兩隻前蹄像人手一樣自然地垂在身側,一雙黃澄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口中還發出急促的“咩咩咩~”的叫聲,臉上的表情竟也像人一樣既緊張又憤怒。


    這一幕太詭異了,都說羊能直立行走那是要成精了,這深山老林月黑風高的,遇到個羊精,弄得太爺爺幾人進退兩難。


    他們害怕妖怪,但要讓他們把嘴邊的食物扔掉,又不甘心。


    然而想到家裏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婆娘,太爺爺還是壯著膽子,領著幾人一擁而上,將那隻黑羊按倒在地。


    鋒利的刀子劃過黑羊的喉嚨,鮮血瞬間染紅了潔白的雪地。


    太爺爺他們顧不上許多,七手八腳地將黑羊剝皮開膛,而就在這時,太爺爺卻突然愣住了。


    那隻黑羊,竟然是一隻懷孕的母羊!


    它的肚子裏,還有一黑一白兩隻尚未出生的小羊羔。


    其中那隻白羊羔已經沒有了氣息,而另一隻黑羊羔,竟然還活著!


    它睜著一雙和那母羊一模一樣的黃澄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太爺爺,仿佛在控訴著什麽。


    太爺爺的心頭猛地一顫,他也是為人父母的,看著那隻小羊羔的眼睛,他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愧疚和恐懼。


    沒多一會兒,那隻睜眼的黑羊羔也死了。


    太爺爺顫抖著手,不顧其他人的阻攔,將兩隻小羊羔從母羊的肚子裏拿出來,埋在了雪地裏。


    他說:“再餓,咱們也是人!做人得有人性!害了兩個羊孩子我心裏不得勁,這羊……我不要了。”


    但其他人卻不管這些,少一個人分肉他們還巴不得呢,將羊肉一分,便都高高興興地帶迴了家。


    而也就是這一念之仁,讓我太爺爺躲過一場大難。


    那些吃了羊肉的人,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竟都接二連三離奇地死掉了。


    有的人在睡夢中突然暴斃,有的人在幹活時突然倒地不起,還有的人,竟然發了瘋,活活地把自己給掐死了。


    一時間,村子裏人心惶惶,關於那隻黑羊的傳言也越來越邪乎。


    太爺爺因為沒吃羊肉躲過一劫,但心裏卻還是很慌,那隻黑羊畢竟是他親手殺的,他有種預感,這事怕是還沒完。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怪事就出現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那隻被他們殺死的母羊渾身是血地站在他麵前,它兩腳直立,肚皮敞開,嘴裏“咩咩咩”的叫著,聲音嘶啞,聲調淒厲,而奇怪的是,太爺爺居然能聽懂它的意思。


    黑羊說:“你把我孩子藏哪兒了?你害死我的孩子,我要你全家都陪葬!”


    太爺爺猛地驚醒,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反應過來隻是個夢,剛要鬆口氣,卻在這時,他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


    那哭聲淒厲無比,聽得他毛骨悚然。


    他壯著膽子,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這一看,差點沒把他魂都嚇飛了。


    隻見院子裏,竟然站著兩個渾身是血的小孩。


    一個閉著眼撕心裂肺地哭,一個則是瞪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黃澄澄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嘴角還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太爺爺一眼就可以肯定,那兩個小孩,正是他親手埋在雪地裏的那兩隻小羊羔!


    他嚇得癱倒在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慌慌忙忙上了山,找到之前埋羊羔的地方挖開,結果卻發現雪坑裏隻剩下那隻睜眼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別的野獸給挖走了,大雪連下幾天,放眼望去,連個腳印都沒有。


    接連數日,太爺爺隻要一睡著就會夢到那隻黑羊,一開始,那黑羊是站在院門口的,可每過一天,它就離屋子更近一些,起初太爺爺怕嚇到老婆孩子,對誰也沒說夢裏的事,直到看見那黑羊的臉貼在了窗戶上,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炕上熟睡的幾個孩子,太爺爺終於受不了了。


    他跑遍了附近的大小村莊,四處打聽,終於請到了一位據說看事很靈的葛先生。


    葛先生到太爺爺家,做法驅邪,折騰了整整一夜,待到日出,總算把那黑羊的鬼魂給壓了下來。


    太爺爺千恩萬謝,想擺頓酒席感謝葛先生,可家裏連下鍋的米都沒有,弄得他也挺不好意思。


    葛先生看出他的尷尬,擺擺手說:“袁老哥,你也不用謝我,這事還沒完,我能給你鎮住那黑羊,但別忘了那可是一屍三命,或早或晚,出不了後三代,這份因果還是會找到你家。”


    太爺爺一聽這話,頓時麵如死灰。


    葛先生繼續說道:“那黑羊不知是什麽來曆,確實邪性,不過更邪的卻是它那兩個孩子,我這麽說吧,你把那黑羊殺了,算你倒黴,也算你走運,要是讓那兩隻羊羔生下來,咱們這十裏八村都得遭殃,隻是你害死了它的孩子,它那孩子的因果必定會落在你家後人的身上。”


    太爺爺聞言焦急地問:“那就沒有啥法子避開嗎?”


    那位葛先生隻留下一句話。


    “八歲之前,以女養男。”


    那之後,太爺爺家裏的怪事就再也沒有發生過。


    而太爺爺,也因為這場遭遇,大病了一場,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臨終前,他再三叮囑我的爺爺,一定要記住葛先生的話。


    然而多年過去,家裏也沒再出現過什麽異常,隨著時代進步,封建迷信那一套也越來越少有人提起,於是,爺爺也就漸漸把這件事淡忘了。


    直到我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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