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a:口語


    在流沙堰村子的勞動工地上,有一棵大槐樹。葉子早掉完了,隻有幾枝寄生包,掛著黃劈呀黃劈呀1的小葉兒,在冷風中輕輕搖動。


    時間過得很慢,肚皮都餓扁啊2了,才挨方3小晌午。


    就在大家都整得蔫疲打像的時候,槐樹側邊,悄悄摛出個頭來。他一雙眼睛左右看了一番,沒有軍兵注意,才慢慢露出了身子。


    這個露出身子的人,是良補鍋匠。


    他輕手輕腳走了幾丈開外,被一個軍兵發現了。他怕惹出麻煩,隨手抓起扁擔,挑起辣嗨嗨的擔子4,上了新砌的城牆。


    在一人多高的城牆康上,良補鍋匠找到了曹興發。


    “良補鍋匠。”曹興發警覺地把周圍看了一下,說,“你咋跑到這兒間來了?”


    “找你吧。”良補鍋匠說,“我四到處都把你尋高5了。”


    “你們那邊如何吧?”


    “看到嫑說了,早就倒求一堆堆。”


    “我們這邊還不而,一滿都整開叫6了。”


    兩人說著話,曹興發突然噓了一聲。良補鍋匠調頭一看,是徐家溝男燁嗌劍哭兮兮地走了過來。


    “曹二爸,良補鍋匠吔。”


    “兄弟,”曹興發急忙問道,“你是咋嘍?”


    “說不得,我們挨慘了。先目頭徐跛子帶信來說,我們將將個兒進城,軍兵就在村子頭行兇。”徐青山說,“不僅搶了我們的財物,殺了七十多歲的徐家總老輩子徐順武和孤人陳瞎子,還放火燒了村子……”


    “啥子咹?”曹興發猛然一驚,“燒了村子?”


    “二天迴去,”徐青山說,“我們把攬裏去住吧?”


    --------------------


    1黃劈呀:劈呀,快讀拚合,pià,黃而幹枯。2扁啊:快讀拚合。3挨方:接近。4辣嗨嗨的擔子:沉重的擔子。5尋高(交):找遍。6整開叫:喊惱火,受不了。


    “他媽的,”良補鍋匠把拳頭一捏,“眾麽歹毒啊?”


    徐青山說:“是眾麽歹毒吧。”


    曹興發睖著眼睛,咬牙切齒罵道:“龜兒子軍兵些。”


    良補鍋匠說,“看來硬要把我們逼反呐。”


    徐青山說:“我們已經沒得心思維修城牆了。”


    “算了,先不要衝動,等我找兄弟夥些商量一下。”曹興發說,“剛才馬子山命下一個哥們兒,過來噓過風。他們準備雞瓦西,半夜時兒行動。要不,我們一齊……”


    “對。”良補鍋匠說,“出去再想辦法。”


    曹興發他們幾個正在說話,突然前方工地上異動起來。緊接著,又傳來屍聲哇氣的求饒聲。三人貴兮放下活路,伸起腦殼看了看。


    良補鍋匠說:“看到沒有?他們正在打人,可能整得有點兇!”


    徐青山罵道:“狗娘養的,太不像話了。”


    曹興發氣憤地說:“走,我們過去看一盤。”


    三人抓起扁擔,跳下城牆,沒走幾步,又聽見有人高聲呐喊說:


    “呦喂……打不得嘍!打不得嘍!先人兒子唉1,打不得嘍……”


    三人順著城牆,走過火磚堆堆,跑到前麵一看,幾個軍兵正在毒打一老一少。曹興發上前一問,才知這是西門高埂子村的勞動場地。約有五六十個民工。其中一個劉姓大爺,六十多歲,負責轉運火磚。他天不亮就幹起,一直沒有休息過。小晌午時,劉大爺豆子懂塊的虛汗,從命寶上冒了出來,接著腳杆一軟,摔到地上。恰巧就在這時,把總帶著兩個軍兵過來,把他看見了。把總不問青紅皂白,提起來就用鞭子猛抽。


    劉大爺抱著腦殼,在地上滾來滾去。他十二歲的孫子劉畢啊嘴兒,見爺爺遭受毒打,跑過來跪在地上,不斷求情。可是,劉畢啊嘴兒的哀求,不僅沒有讓把總住手,反而同樣挨了一頓家夥,還要罰他限時搬運一百塊火磚。


    把總太歹毒了,完全不像人生父母養的。砌城牆的磚,又寬又厚,浪麽小的娃兒兒子,咋個兒拿得起嘛?民工們忍無可忍,嚎盤2起來。


    -------------------


    1先人兒子唉:兒音er,口語,先人唉。2嚎盤:吼鬧。


    曹興發站上前去,質問說:“憑啥子打人?”


    把總惡狠狠地說道:“龜兒子偷懶,打死他活該。”


    “我問你,飯沒有吃飽一頓,水沒有喝過一口,搬了浪麽多磚,這是偷懶嗎?六七十歲的老人,還幹眾麽重的活路,這是偷懶嗎?一個十一二歲的娃娃,背浪麽多沙子,被你們整來磨成這塊樣樣,這是偷懶嗎……”曹興發指著把總,大聲吼道,“我肯信你們的眼睛挖給狗戴起啦?餓起肚皮給你們賣命,還被打得皮開肉綻。”


    “摸到你們的良心想一下吧,如果是人,能幹出這些不成天亮的事來嗎?”大路不平旁人釧,良補鍋匠也在一旁幫腔吼道,“積點陰德吧,雜種唉。”


    “媽那個逼。”把總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想紮芽謔1?”


    “你說紮芽就紮芽。”曹興發叫把總整欠毛了2,“滾你媽喲的!”


    “大膽叼民,”把總把手中鞭子一甩,“反了是不?”


    “反嘖?”徐青山那氣3就把火熰起了,他唰聲跳起出來,恨不得一把就將把總的腦殼給他?下來。“反也是你們逼的。”


    “鋪蓋上的虱子,把鋪蓋拱翻了我就拜信求得。給我打!給我打!”


    把總一聲大吼,側邊兩個軍兵就往曹興發他們塳來。但曹興發他們可不是吃素的。曹興發唰聲上前,一把捏住把總手腕,用力一扳,把總喊痛,穿筋躂到退到遠處。良補鍋匠也是體大力大,扁擔一甩,軍兵砰他不攏。


    徐青山見把總蔫勁了,正弓腰去扶劉大爺,誰知側邊軍兵揮刀撲來。曹興發眼快手快,當聲一腳,環起踢來,那軍兵應聲倒地。


    軍兵起來後又與側邊軍兵聯手衝殺過來,曹興發三人見勢不妙,貴兮甩開扁擔,幾法式就把兩個軍兵打得弱弱兒敗。後麵把總見曹興發他們功夫了得,立馬招來幾個軍兵,按倒4三人糊起來亂砍。曹興發三人不敢硬拚,左右周旋。周圍民工,紛紛閃到一旁。


    正當高埂子村的民工們,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些跑得飛快的軍兵和他們手中的刀槍身上時,突聽城牆康上,一聲大吼:


    “官逼民反,跟我衝啊!”


    -------------------


    1紮芽:反抗。2欠毛了:冒火了。3那氣:早就。4按倒:認定。


    曹興發他們以為把事情鬧大了,殊不知是距他們不遠的另外幾處工地上,民工們也與軍兵打鬥起來。


    喊話的人,就是聚友堂堂主張大炮。


    張大炮一聲大吼,便與十幾號壯漢一起,衝到混亂的人群中,竭力擋住趕來增援的軍兵們。不久,城牆內外,到處騷動起來。兩三千個民工紛紛舉起鋤頭扁擔,剛才那些不可一世的軍兵,很快就被義憤填膺的民工們轟退了。


    張大炮火上澆油,民工們牽起索索1,往縣衙衝去。


    曹興發他們迴頭找到劉大爺,安慰幾句後,也匯入了衝往縣衙的人群中去。


    縣衙門口,衙役掞2了一條石灰線線,民工們盡都圍在線線之外。


    維修城牆短短三天,磨死了幾十人。還把徐家故多戶人的房屋化為灰燼。張大炮吼著要知縣大人給個說法。可大家等了半天,沒有一個當官的出麵解釋。於是,民工們就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號子:“縣大老爺,出來!縣大老爺,出來!”


    縣衙門口,場麵漸漸混亂起來。四五十個軍兵站在線線前裏,橫著長槍,擋住民工,不許前行。李茂盛與大水、紅瓦兩村的裏長,生害怕“裏長”就遭貶3來丟了,高矮要跳起出來繃勁仗,?幹腰落4。


    他們當中,又頭數李茂盛跳得嘚兒圓,特別諂尖5,幹掙6得要命:


    “就齊兒,就齊兒7!隨便哪個,不準過去!不準過去!”


    李茂盛拚命打幫幫鑼,嘴糟8不說,還當歉耳子9。明明大家情緒就很激動,他偏偏叫甩開膀子,推這塊推10那塊,鬧得憨展勁。哪曉得聚友堂黑衣大漢嗖兒聲上前,提著他的領口,接連扇了他幾個耳光。李茂盛神得沒有迴過來,又被黑衣大漢咚聲提來甩到前裏。接著就有許多石頭瓦渣,劈腦殼給他掟了上去。大水、紅瓦兩村的幾個吼班兒,見李茂盛成了挨打殼兒,貴兮躲到後蹄,夾到四個牙,連蚊子聲聲都不敢有了。


    -------------------


    1牽起索索:一個接一個。2掞:撒,劃。3貶:扁啊的快讀拚合,撤職。4?幹腰落:管閑(寒)事。5諂尖:討好別人(這裏是衙役、軍兵)。6幹掙:積極過於。7就齊兒:兒音er,截止線。8嘴糟:不該說話卻要發言,而且傷害另一方。9歉耳子:假精靈,被人討厭。10推:音潮。


    李茂盛被民工們打了一腦殼青頭兒包,吐了一臉黴口水,整成了神頭兒1。這下他才後悔起來:“媽依我硬是長不醒呐。這些胎狗兒事情2咋幹得嘛?關我求事咹嘖,居然傻拙拙的,尋些虱子在腦殼上爬……”


    在人群中,一直沒有聲氣顛顛的陳紙匠和張端公,互相遞了個眼色。然後繞個圈子,悄悄咪咪往縣衙後院外前走去。


    他們抵攏後院外前圍牆腳下,正好有根扡擔髟誶繳希兩人一前一後順著扡擔爬了上去。牆內同樣有根扡擔,他們又順著扡擔滑進了院子。


    可陳紙匠和張端公剛剛進入院子,卻見幾個黑衣人,突然從對麵按了過來。兩人大吃一驚:日塌3了,擔怕要粉4!


    陳紙匠和張端公正想車到側邊去,不料幾個黑衣人仿佛沒有看見他們似的,從側邊一趟跑過,翻牆而去。


    兩人報仇心切,飛也似的跑到裏洪房間,砰聲踢開木門,伸起腦殼一找,裏洪已經倒在血泊之中,早就出脫了5。


    陳紙匠和張端公見此情形,方才如夢初醒。


    裏洪正是拿給剛才幾個黑衣人把他給了6,二人晚了一步。陳紙匠迴過頭來,發現幕友躲在隔壁房間裏,困身打抖。


    “算了吧,打酒隻找得提壺人。”張端公說,“這年頭,混口飯吃也不容易。”


    陳紙匠尋7了一下,才與張端公一起轉身而去。


    -------------------


    1神頭兒:狼狽相。2胎狗兒事情:蠢事。3日塌:糟糕。4擔怕要粉:可能完了。5出脫了:完了。6給了:殺了。7尋:這裏讀xin,猶豫。


    b:普通


    在流沙堰村子的勞動工地上,有一棵大槐樹。葉子早掉完了,隻有幾枝寄生包,掛著蔫虛蔫虛的小葉兒,在冷風中輕輕的搖動。


    時間過得很慢,肚子都餓扁了,還沒到中午。


    就在大家都整得精疲力盡的時候,槐樹側邊,悄悄伸出個頭來。他一雙眼睛左右看了一番,沒有軍兵注意,才慢慢露出了身子。


    這個露出身子的人,是良補鍋匠。


    他輕手輕腳走了幾丈開外,被一個軍兵發現了。他怕惹出麻煩,隨手抓起扁擔,挑起沉重的擔子,上了新砌的城牆。


    在一人多高的城牆上麵,良補鍋匠找到了曹興發。


    “良補鍋匠。”曹興發警覺地把周圍看了看,說,“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找你噻。”良補鍋匠說,“我把周圍一轉都尋遍了。”


    “你們那邊如何吧?”


    “別說了,早就累倒許多人。”


    “我們這邊也一樣,都喊受不了。”


    兩人說著話,曹興發突然噓了一聲。良補鍋匠調頭一看,是徐家溝男燁嗌劍含著眼淚走了過來。


    “曹二爸,良補鍋匠吔。”


    “兄弟,”曹興發急忙問道,“你這是怎麽嘍?”


    “喲喂,我們挨慘了。剛才徐跛子帶信來說,我們將將進城,軍兵就在村子裏麵行兇。”徐青山說,“不僅搶了我們的財物,殺了七十多歲的徐家總老輩子徐順武和孤人陳瞎子,還放火燒了村子……”


    “什麽?”曹興發猛然一驚,“燒了村子?”


    “等幾天迴去,”徐青山說,“我們把哪裏去住吧?”


    “他媽的,”良補鍋匠把拳頭一捏,“這麽歹毒啊?”


    徐青山說:“是這麽歹毒吧。”


    曹興發睖著眼睛,咬牙切齒罵道:“龜兒子軍兵些……”


    良補鍋匠說,“看來真要把我們逼反呐。”


    徐青山說:“我們已經沒有心思維修城牆了。”


    “算了,先不要衝動,等我找兄弟夥商量一下。”曹興發說,“剛才馬子山命下一個朋友,過來噓過風。他們準備今天晚上,半夜行動。要不,我們一齊……”


    “對。”良補鍋匠說,“出去再想辦法。”


    曹興發他們幾個正在說話,突然前方工地上異動起來。緊接著,又傳來慘厲的求饒聲。三人趕緊放下活路,伸起頭來看了看。


    良補鍋匠說:“看見沒有?他們正在打人,可能整得有點兇!”


    徐青山罵道:“狗娘養的,太不像話了。”


    曹興發氣憤地說:“走,我們過去看看。”


    三人抓起扁擔,跳下城牆,沒走幾步,又聽見有人高聲呐喊說:


    “呦喂……打不得呀!打不得呀!先人唉,打不得呀……”


    三人順著城牆,走過火磚堆,跑到前麵一看,幾個軍兵正在毒打一老一少。曹興發上前一問,才知這是西門高埂子村的勞動場地。約有五六十個民工。其中一個劉姓大爺,六十多歲。他天不亮就開始轉運火磚,一直沒有休息過。臨近午時,劉大爺豆子大個的汗珠子,從額樓上冒了出來,接著兩腿一軟,摔到地上。恰巧就在這時,把總帶著兩個軍兵走來把他看見了。把總不問青紅皂白,提起鞭子就是一陣猛抽。


    劉大爺抱著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他十二歲的孫子劉扁嘴兒,見爺爺遭受毒打,跑過來跪在地上,不斷求情。可是,劉扁嘴兒的哀求,不僅沒有讓把總住手,反而同樣挨了一頓家夥,還罰他限時搬運一百塊火磚。


    把總太歹毒了,完全不是人生父母養的。砌城牆的磚,又寬又厚,那麽小的孩子,怎麽拿得動嘛?民工們忍無可忍,吼鬧起來。


    曹興發站上前去,質問說:“憑什麽打人?”


    把總惡狠狠地說道:“偷懶,打死他活該。”


    “我問你,飯沒有吃飽一頓,水沒有喝過一口,搬了那麽多磚,這是偷懶嗎?六七十歲的老人,還幹這麽重的活,這是偷懶嗎?一個十一二歲的娃娃,背那麽多沙子,被你們弄得這麽造孽,這是偷懶嗎……”曹興發指著把總,大聲吼道,“你們的眼睛挖到狗眼上去啦?餓著肚子給你們賣命,還被打得皮開肉綻。”


    “摸著你們的良心想一下吧,如果是人,能幹出這些不成天亮的事來嗎?”大路不平旁人鏟,良補鍋匠也在一旁幫腔吼道,“積點陰德吧,雜種唉。”


    “媽那個逼,”把總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想怎麽樣?”


    “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曹興發叫把總惹毛了,“滾你媽喲的!”


    “大膽叼民,”把總把手中鞭子一甩,“反了是不?”


    “反又怎麽樣?”徐青山早就把心裏的火逼起了,他唰聲跳出來,恨不得一把就將把總的腦殼給他擰下來。“反也是你們逼的。”


    “鋪蓋上的虱子,把鋪蓋拱翻了我就不信。給我打!給我打!”


    把總一聲大吼,旁邊兩個軍兵就往曹興發他們衝來,但曹興發三人也不是吃素的。曹興發唰聲上前,一把捏住把總手腕,用力一扳,把總呐喊疼痛,跌跌撞撞退到遠處。良補鍋匠也是體大力大,扁擔一甩,軍兵就靠他不攏。


    徐青山見把總泄氣了,正弓腰去扶劉大爺,誰知旁邊軍兵揮刀撲來。曹興發眼快手快,當聲一腳,橫起踢來,那軍兵應聲倒地。


    軍兵起來後又與側邊軍兵聯手衝殺過來,曹興發三人見勢不妙,甩開扁擔,幾招就把兩個軍兵打退了。後麵把總見曹興發他們功夫了得,立馬招來幾個軍兵,認定三人一番亂砍。曹興發三人不敢硬拚,左右周旋。周圍民工,紛紛閃到一旁。


    正當高埂子村的民工們,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些跑得飛快的軍兵和他們手中的刀槍身上時,突聽城牆上麵,一聲大吼:


    “官逼民反,跟我衝啊!”


    曹興發他們以為把事情鬧大了,殊不知是距他們不遠的另外幾處工地上,民工們也與軍兵打鬥起來。


    喊話的人,就是聚友堂堂主張大炮。


    張大炮一聲大吼,便與十幾個壯漢一起,衝到混亂的人群中,竭力擋住趕來增援的軍兵們。不久,城牆內外,到處騷動起來。兩三千個民工紛紛舉起鋤頭、扁擔,剛才那些不可一世的軍兵,很快就被義憤填膺的民工們轟退了。


    張大炮火上澆油,民工們爭先恐後,一個接一個往縣衙衝去。


    曹興發他們迴頭找到劉大爺,安慰幾句後,也匯入了衝往縣衙的人群中去。


    縣衙門口,衙役用石灰粉劃了一條線,民工們盡都立在線外。


    維修城牆短短三天,累死了幾十人。徐家故多戶人的房屋化為灰燼。張大炮吼著要知縣大人給個說法。可大家等了半天,沒有一個當官的出麵解釋。於是,民工們就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號子:“縣大老爺,出來!縣大老爺,出來!”


    縣衙門口,場麵漸漸混亂起來。四五十個軍兵站在石灰線前麵,橫著長槍,擋住民工,不許前行。李茂盛與大水、紅瓦兩村的裏長,生怕“裏長”就被撤職了,主動跳出來顯示自己有能耐,管閑事。


    他們當中,又數李茂盛特別活躍,跳得最展勁,討好衙役和軍兵,積極過於:“就齊這根線,就齊這根線!任何人不準過去!不準過去!”


    李茂盛拚命維護衙役和軍兵,不僅不該說話他偏要說話,還當假聰明。明明大家情緒就激動,他偏要挽起衣袖,推這個推那個,簡直跳圓了。結果,聚友堂黑衣大漢咚聲上前,提著他的領口,接連扇了他幾個耳光。李茂盛神都還沒有迴過來,又被黑衣大漢嘭地提來甩到前麵。接著就有許多石頭瓦渣,給他扔了上去。大水、紅瓦兩村的幾個跟班兒,見李茂盛挨打,慌忙躲到後麵,閉著嘴巴,連蚊子聲音都不敢有了。


    李茂盛被民工們打了滿頭的青包,吐了一臉口水,整起狼狽像。至此他才後悔起來:


    “真是長不醒呢。這些蠢事,我怎麽做得嘛?與我有什麽相幹?居然傻乎乎的,逮些虱子在頭上爬……”


    在人群中,一直沒有吭聲的陳紙匠和張端公,互相遞了個眼色。然後繞個圈子,悄悄往縣衙後院外邊走去。


    他們走攏後院外邊的圍牆腳下,正好有根扡擔斜靠在牆上,兩人一前一後順著扡擔爬了上去。牆內同樣有根扡擔,他們又順著扡擔滑進了院子。


    可陳紙匠和張端公剛剛進入院子,卻見幾個黑衣人,突然從對麵跑了過來。兩人大吃一驚:糟糕,可能完了!


    陳紙匠和張端公正想躲到側邊去,不料幾個黑衣人仿佛沒有看見他們似的,從側邊一趟跑過,翻牆而去。


    兩人報仇心切,飛也似的跑到裏洪房間,砰聲踢開木門,抬頭一看,裏洪倒在血泊之中,已經沒有命了。


    陳紙匠和張端公見此情形,如夢初醒。


    裏洪正是叫剛才幾個黑衣人把他殺了,兩人晚了一步。陳紙匠迴過頭來,發現幕友躲在隔壁房間裏麵,渾身打抖。


    “算了吧,打酒隻找提壺人。”張端公說,“這年頭,混口飯吃也不容易。”


    陳紙匠猶豫片刻,才與張端公一起,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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