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a:口語


    擦到小晌午,李茂盛聽到了郭公子遭丟翻的消息。


    但有多種說法,讓他弄不醒火1,究竟是咋個兒一迴事。他慌慌忙忙刨了幾口冷飯,把隔壁鄰居王鐵匠喊起,按起一潮2,跑到了郭家來。


    兩人走攏郭家龍門子外前,郭公子夫婦剛好出殯走了。李茂盛賊眉賊眼3看了一下,地下頭果然撒有紙錢。於是喊道:“王鐵匠!”


    李茂盛喊話的同時,把腦殼往大門方向一摔,做了個敲門的暗示。王鐵匠老實,立即上前,把門敲4得“嘭嘭”直響。


    在郭家後房的草屋頭,張端公、周大爺、孫大貴正圍在地鋪側邊,陪著郭員外。忽然,他們隱隱約約聽見了敲門聲。張端公唰聲抓起鋪蓋,把郭員外塕在鋪蓋窩兒窩兒頭,周大爺和孫大貴貴兮撒些穀草在麵麵上。然後,三人咚聲鑽到幹穀草裏麵去,藏了起來。敲門聲雖然急促,但有節奏。周大爺問:“是背得把墳院頭去的人些迴來了?”


    孫大貴說:“不像。我們告過點子,把後頭來呐喊,不敲門。再說,他們也沒得眾麽快性5,我算過時間,還夠整一哈呢。”


    張端公說:“那,會不會把他們嚇迴來了呢?”


    “既然碼不實在,”孫大貴把眼睛一擠,說,“看哪個出去睃一下不?”


    “那……”盡管張端公也很害怕,但他畢竟是半邊主人家,逼到硬起頭皮說道,“我招去吧。”


    “你一個兒?”孫大貴又出花點子說道,“幹脆喊周……”


    “對哇,”張端公說,“等周大爺得我一路。”


    周大爺被點到了,用貓兒貓兒聲說:“好吧。”周大爺刨開穀草,站起身來,陡然想起了馮水生,“唉,老實話6,馮水生在門口得嘛。”


    “沒有,在床門前沒沕到腦殼7睉瞌睡。”張端公說,“說他還沒有咋嬢對夥啊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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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醒火:清楚。2按起一潮:急匆匆。3賊眉賊眼:賊讀罪。4敲:不讀qiāo,讀kāo。下同。5快性:快迅,快。6老實話:想起來了。7沕倒腦殼:埋頭。8沒有咋嬢對夥:身體沒有恢複。


    “唉呀,就對夥都等求於零。”孫大貴說,“早就嚇悚了。”


    “啥子哦?”周大爺齆聲齆氣說,“浪麽不經嚇謔。”


    張端公和周大爺輕手輕腳,出了房門。


    “刷尥點謔1,嫑死尅尅的2。”張端公說,“如果情況不對,我們就三兩法式跳到犯水圈坑頭3去跍到4。”


    “反正我……”周大爺說,“跟到大哥走,不得栽跟鬥。”


    兩人走攏大門口,先在柱頭後麵跍了一下。張端公才嚇酥嚇酥走上前去,當他剛要靠近大門的時候,大門“嘭嘭嘭嘭”震動起來。張端公頓時嚇了一大跳。


    “開門!開門!有沒得人哦?”


    喊開門的不像是軍兵,二人很快鎮定下來。張端公弓起5背背兒,眯起半邊眼睛,從砸爛的木門眼眼上往外一看:


    豁,原來是李茂盛和王鐵匠——兩個老鬼!


    門開了,李茂盛說:“整求這半天才來開門,我默到一滿都死了得。”


    “耳朵不好,”張端公賠禮道,“沒有聽見,對不起。”


    “逋兒迸!”


    李茂盛是流沙堰村子的跨杆裏長。雖說倒灶年打年了,可他走進郭家,仍然還把陣相搬起,架勢整夠。一點不理張端公和周大爺。而跟在後頭的王鐵匠,則比較客氣。主動招唿說:“張端公,周大爺,你們都在呀。”


    張端公、周大爺點點頭,隨即把門關了。


    李茂盛尋6了一下,說:“郭金山喃?”


    張端公說:“在後蹄。”


    李茂盛是出了名的錢腹心7,說到錢財,心比鬥羌還太8。他在這個時候跑起來,不要胡琴笛子都諳得到,負責是來吃兮兮撒的。


    雖說張端公是外村人,但張端公是郭家的女婿。而且常與李茂盛接觸,自然也了解他的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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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刷尥點:靈活點。2死尅尅:不活潑。3犯水圈坑:犯水,地下水上翻。4跍到:跍讀gu,縮著。5弓:讀jiong,身體彎曲像弓一樣。6尋:這裏讀xin,遲疑。7錢腹心:愛財如命。8心比鬥羌太:鬥羌,蔑編用具。心比鬥羌還大,心兇。


    盡管張端公和周大爺心頭,大半截沒有安逸。但張端公和周大爺,都是有腦殼的人。眼下畢竟是郭家遇到事了,人家既然過來,不管咋說,也算郭家客人。所以,張端公和周大爺在麵子上,還是盡量給郭員外搊起1。


    “二位請。”


    周大爺把手一指,李茂盛便喪起臉,背著手,叮叮咚咚朝後頭走去。


    周大爺害怕李茂盛恥兒笑藏在草屋裏頭的郭員外,被軍兵嚇來像掐尾巴的老水子嬢3,便快步搶到前裏去,大聲通報說:


    “是李大爺和王鐵匠他們來了,有客人到!”


    周大爺話音一落,草屋頭一下子響起了接續不斷的咳嗽聲,和撤除抵門杠聲。


    “怪不得,四到處清風雅靜。原來一把連都在垰垰頭跍到2。”李茂盛愣起眼睛,到處看了一番。“啥子東西嚇得眾麽兇哦?”


    張端公把李茂盛和王鐵匠帶進草屋側邊的一個空屋頭,隨手將歪巴離爪4的凳子些搌了一下,讓兩人坐了下來。


    沒得好一合兒,孫大貴和周大爺扶著郭員外,也走了進來。郭員外有氣無力說道:“李大爺、王鐵匠,等你們動步了,等你們費心了。”


    “來看郭老爺,應該噻。”李茂盛起身說道,“隻是我們才將子聽到說,來遲了些。請郭老爺見諒。”


    “郭老爺,還是把房圈頭去不?”王鐵匠見郭員外身子不歇氣抖動,“外前冷,你可能乘不住。”


    “對對對,這兒蒿5風大,四到處都是敞的。”李茂盛說,“郭老爺身體差,凍住了人吃虧,把房圈頭去偎到6要好點。”


    郭員外偏起腦殼,做了個聽不見的樣樣。


    “李大爺說外前冷。”張端公貴兮說道,“喊你把房圈頭去偎到。”


    “噢,沒得事。”郭員外坐了下來,“我乘得住。”


    “你們兩大爺,幹脆朝這兒搌點子。”孫大貴說,“不然,郭老爺他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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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搊起:撐麵子。2像老水子娘:像老鼠一樣。3跍讀gu,縮著,藏到。4歪巴離爪:東偏西倒。5這兒蒿:這裏。6偎到:蓋到,使其暖和。


    “這另子,再都沒有諳到,郭老爺屋頭,竟然出眾麽大個事情。”李茂盛搌過位置後,說,“先曉得呻,拜迴來求得。”


    “是哇……”郭員外說,“光是哪個曉得咹……”


    “張端公,我聽得倒明不白,”李茂盛問,“郭公子究竟是咋個兒一迴事哦?”


    “呦喂,嫑說了,像鬼找到了嬢。”張端公說,“侄兒子他們把河邊上去修船吧……”


    “噢,修船謔。”不等張端公把話說完,李茂盛唰聲把腦殼一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郭金山,一攏屋就搶先占口岸,難怪我片尖腦殼都鑽不進去。光昂當錢鑽子1,安逸唄?“正當停停個兒坐在屋頭喝杯閑茶,還求事沒得言2。”


    “咋說咹?曉得要亂尿,肯定就不得喝湯湯。”郭員外抖著氣說,“心想抓緊時間,把它整完算了,單單……”


    “郭公子還不而,眾麽著急爪子吧?你又不忙到買米來下鍋。”李茂盛話中有話,隻怪你郭金山的下一代不駐財,不發旺。本想找點錢,結果錢沒有找到,反而把人都整日塌求3。“你看這下,整來好耙人4吧。”


    孫大貴說:“牽端說呐,並不是郭公子著急……”


    “是嘛,龜兒子些,硬是太做得出來了。”李茂盛口是心非說,“所以我高矮要來給郭老爺紮起5。”


    “李大爺。”張端公見李茂盛把意思理解到了一邊去,說,“你還沒有聽懂是咋個兒一迴事。”


    “哪個說我沒有聽懂喔?你們一說,我就曉得那塊意思了。”李茂盛又問,“唉,這是今天啥子時候發生的事咹?”


    孫大貴說:“清早過低低兒子6。”


    王鐵匠問:“浪麽早7啊?”


    “早?”李茂盛把眼睛一鼓,說,“半心要收拾你,他害怕早謔?”


    “媽喲呐,”王鐵匠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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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錢鑽子:拚命找錢的人。2求事沒得言:啥事都沒得。3日塌:死。4好耙人吧:難以接受。5紮幾:站攏。6清早過低低兒子:7早晨過點。浪麽早:那麽早。


    “管他咋說,人家先把渡口占到,還是方便大家噻。”李茂盛比嘴勒視說,“有些人,心胸狹窄,環盛見不得人家在河上尋幾個錢。”


    “尋啥子錢哦?”張端公心頭一點不了然,“求勞呢,掽到就是錢。”


    “李大爺,背得你說的那塊意思,我是看到,看到這河上沒得船……”


    郭員外接到說上幾句又咳嗽起來,周大爺立即在他背殼殼上,輕輕拍了拍:“郭老爺休息一下,郭老爺休息一下。”


    “河頭眾久沒得船,大家一點不方便。”張端公見他舅子咳來話都抖不轉了,便接到解釋說道,“我們大哥,心想把船整巴適……”


    “沒得船是不方便吧,這話還消說咹嘖?”李茂盛假正經,聲氣比張端公還太,“我才肯信1,哪個好整得住謔?來收拾人家郭公子。是對的來給我兩個招住2哇?哈怕怪都搞出來了,我今天叫出來?塊幹腰落3。”


    “李大爺,”張端公說,“你聽我給你說嘛……”


    “嫑忙嘚,說攏這兒間,我叫反問一句。”李茂盛說,“你們曉得仇家是哪個唄?”


    “給你解釋你又不聽,”張端公轟聲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說,“還有哪個吧?”


    “哪個咹?”李茂盛問道。


    “哪個?”孫大貴說,“當然是軍兵些嘍。”


    “咹?”李茂盛轟聲把腦殼一抬,“軍兵些呀?我還說是……”


    “這年頭,除了軍兵。”周大爺說,“哪個幹得出這些事來吧?”


    “日嘖,搞半天是他幾爺子謔。”李茂盛牙子一咬,大聲罵道,“滾他媽的。”


    “狗雜種些。”王鐵匠也卷了一句,“太不成天亮了4。”


    “是不成天亮吧。說起那些遭刀不死的兵哥子,我硬打得燃火5。”李茂盛越說越上氣。“一天到黑殺過去殺過來,整死眾多人不為出氣,還把裏長給我整倒桶了6。”


    “人家說事前往往都有劫兆。”王鐵匠說,“你們把細想過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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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我才肯信:我就不信。2招住:站出來接招,倫理,較勁。3?幹腰落:打抱不平。4不成天亮:太壞。5打燃火:發火。6倒桶:垮杆。


    “咋沒得咹?前裏那塊塔子,矗得兒間浪多年都沒得問題,昨瓦兮無緣白故,婁底底1倒了。”孫大貴說,“清早起來,郭老爺走進灶門前,缸缸爛了,車起過來呢,壇子又爆了。你說好日怪吧……”


    “壇子,缸缸,就說不經使了。”郭員外說,“那塊塔子,你們一滿都曉得,浪麽作實2,它都要倒嗲。”


    “這塊人,”李茂盛說,“往往要迷倒一竅。”


    “事後一想,”張端公說,“才曉得這些都是劫兆。”


    “我就明不穿,郭公子浪加精靈一塊人。既然看到是軍兵來了,還緊倒得兒間爪子?”李茂盛對錢,相當敏感,他又想到了錢的份兒上去,一定是郭公子,想在軍兵身上敲幾個錢。可你郭公子也不想一想,老鼠子打貓兒的主意,硬是要錢不要命了嗦?“你咋把他們的東西想得下來吧?”


    “想啥子東西哦?環盛要弄塊瞎求說。”郭員外心頭一點不通泰,“我是起好心,喊他們抓緊時間幾下把船修好,方便行人,正在修船的時候,碰上了軍兵。”


    “反過來說,還是你們失誤了。”李茂盛說,“修船擺渡,那是很忌諱的事情,沒有說擇一塊日子,早一天遲一天都沒得這場事。”


    “說得哦,這又背得開張法式。”張端公說,“簡簡單單把船修一下,擇啥日子咹?不可能打一塊屁也要擇塊日子吧。”


    “張端公,嫑說浪多了。”李茂盛曆來嫉妒張端公,隻要張端公一開腔,他總是要打他官腔,“人都整來擺起了,還有啥子爭辯呐?”


    “說去說來,還是怪老天爺。”王鐵匠說,“他一點不長眼睛。”


    “老天爺,”周大爺說,“他管你啥子閑3事哦?”


    “我求都不肯信……”郭員外氣來眼淚長淌,項樁耷起。“我郭金山這屋人,究竟做了啥子缺德事嘛……”


    “郭老爺,世間上沒得後悔藥賣。”李茂盛翻起眼睛睥視了郭員外一眼,“說難聽點,命就縱塊長起得。”


    “你們嫑得,不僅令郎和媳婦兒……還把人家譚木匠也……也詿誤了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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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婁底底:從底部。2作實:結實。3閑:讀寒。


    “啥子咹?還有譚木匠?”李茂盛假意驚訝起來,“那這塊事情當真整得太大了。”


    “龜兒子砍腦殼的軍兵些呀,砍腦殼的軍兵些呀,你們咋個兒要在流沙堰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呀……”郭員外拖聲吆吆哭道,“把我一屋人整來呀眾麽慘呀,你們太把人整釘心啦……”


    “我說這裏頭,要怪就怪譚木匠。”反正譚木匠死了,隨便李茂盛咋個兒囀他1,都不會有人跳出來招住。“浪麽精靈一塊人,你是欻啥子呐2?既然看到是軍兵來了,就該把小兩口支起走噻。你不僅沒有把人家支起走,還反過來把人家害了得嘛。”


    “要得公道,打塊顛倒。”張端公說,“雖然譚木匠是沒有把他們支起走,但也不一定怪得住他,畢竟連他連得毛了。當時,馮水生也得兒間,他們幾個,就隻有馮水生滑脫3。”


    “吙!還有馮水生謔。你們請的啥子長年哦?關鍵時候貪生怕死,主人家都沒有跑脫,他反而跑脫了。得哪裏啊?”李茂盛啪聲就在凳上一拍,做起硬要找馮水生麻煩的架勢。“我招去把他刁出來4,得郭公子陪葬。”


    “在廂房頭。”


    張端公曉得李茂盛是假意嚎盤5,撩子6給他說塊塌塌,看他究竟要整嬢名堂7。可周大爺不懂竅,貴兮上前把李茂盛唿到說:


    “不不不,他還是整憨了。到這合兒,都還爬不起來。”


    “爬不起來嗎,他把命保到了吧。”李茂盛幹活鬧,高矮不幹。


    “算了,算了,不他兩塊一樣的。”孫大貴也在側邊勸解道,“年輕人不懂事,大人不記小人過。”


    “那等我們把事情整煞擱了,慢慢個兒找他擺牌子。”李茂盛自己找了個台階下。“怪得搞出來了,怯生他裝瘋迷像。”


    “我估計,當時的情況可能有點複雜。”王鐵匠說,“你想吧,飛花渡好久沒有來過軍兵了,一下子看到軍兵,肯定忙人無計。”


    “逋兒迸。啥子忙人無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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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囀:1指出缺點或說壞話;2找理由讓別人請吃。2歘啥子:幹什麽。3滑脫:跑脫。4刁出來:抓出來。5嚎盤:發脾氣。6撩子:1專門;2故意,但有捉弄的意思。7娘名堂:什麽名堂。


    李茂盛殼兒衝1,咚聲又來了。


    “十幾頭的時候,我才教過他。大上燕天,對,是大上燕天。我又給他說,軍兵好久沒有來過了,要注意到啊。他說曉得,牙子都吃黃了,連這些事情得懂不起謔。教不來唄,龜兒子啥子事都打懶條。”


    “李大爺,事情沒有整清楚。”王鐵匠說,“嫑終終2怪譚木匠。”


    “你咋勾子嘴哦?怪馮水生你們不幹,怪譚木匠你們也不幹。不而怪我?”李茂盛轟聲毛了,“怪我裏長跨杆了,保護不了大家是不?這話也說得過去,要是我還當到裏長,敢說,流沙堰就不會像今天這塊樣子。”


    “李大爺息怒,李大爺息怒。”李茂盛在郭家屋頭發貓兒威,張端公趕緊把他拍到。“我們不怪李大爺,我們不怪李大爺。這是自不小心,自不小心。”


    “這是在郭老爺屋頭,我不好發火得。”李茂盛吼著道,“如果是在外前,老子不他鬧塊三街才怪。”


    “郭老爺,喝水不?”周大爺見李茂盛牛逼哄哄,亂提虛勁,而郭員外又一點不想聽,便貼近郭員外耳朵說,“我給你倒杯熱水來謔。”


    “不喝。”郭員外擺著頭說,“不喝。”


    “縱塊起,張大姑爺把李大爺、王鐵匠陪好。”孫大貴說,“我們把郭老爺扶到床上去。”


    “算求了。”李茂盛見孫大貴想把郭員外渡起走,慌忙說道,“我們一滿都進去,多陪郭老爺擺合兒龍門陣。”


    李茂盛把郭員外柳到3不放,大家就不好再提進房圈的事了。


    “說句老實話,正當把我弄死了,還啥子事都沒得。”郭員外哭著道,“可偏偏整到兒子身上去……還有我那塊兒媳婦兒,她還是大肚皮哩……”


    “呀喂喃,你們媳婦兒還是大肚皮呀?”李茂盛裝得飛像,頸項一縮假過事又是一驚。“所以說呀,你我幾個側邊人,隨便咋個兒都體會不到郭老爺的心情。”


    “龜兒子些,太壞了吧。”王鐵匠見郭員外氣得不成樣子,咬牙切齒說道,“鬥毛了,我叫撩便遇他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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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殼兒衝:好說白話。2終終:全,盡。3柳到:扭到,賴著,糾纏的意思。


    “你看,人家王鐵匠才真的是個男子漢哩。”李茂盛說,“最起碼,他敢說幾句大話。”


    “大話?我才給你大話哩。”王鐵匠本身氣憤,加上李茂盛把高帽子給他?起1,說話滿起剛聲。“興縱塊起來,是要跟他們拚吧。”


    “對,”李茂盛督起2王鐵匠說,“拚。”


    “枉自,雞蛋咋碰得贏石頭嘛?”張端公把調子降了下來,“你去,隻有吃擱起3。等天老爺收拾他們,幾爺子總有一天要吃滿吧。”


    “你這塊老東西,枉自把男兒漢變,逮到就打縮腳捶。”李茂盛狠聲莽氣說道,“這是幾條人命哦,我們的命浪麽不值錢呀?弄不贏就不弄,不而幹遭?”


    “李大爺。”張端公把臉一碼,說,“嫑支瞎子跳岩了。”


    “啥子咹?支瞎子跳岩?”李茂盛轟聲站起身來,“爬啊。張端公,我才來才好一期期兒吧,打我官腔都幹幾另了。你們當真是親戚,你就不得了了。等老子搭轉4了,我叫得郭老爺出口怨氣。”


    “李大爺的話,”張端公說,“老母豬的胯5。”


    “張端公,你硬是寶特唐6呐。”李茂盛又在大腿上使勁一巴掌,“盡說些二假良話7,就再都沒有說,唉,咋個兒幫郭老爺想點辦法,把這船撐過去。”


    李茂盛罵張端公,張端公心頭也是氣鼓氣漲的。


    “不看大家都是搞慣的人些,那氣給你憤彈8了。”李茂盛氣騰了,“攆山9沒得你,短欠10就有你,盡當歉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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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起:戴起。2督起:慫恿煽風點火。3吃擱起:吃虧,挨起。4搭轉:翻身。5胯:讀喀。6寶特唐:傻子。7二假良話:讓人心裏不爽的話。8憤彈,打燃火:發火。9攆山:幹事。10短欠:揭短。?歉耳子:假精靈。


    b:普通


    臨近中午,李茂盛聽到了郭公子遇害的消息。


    但有多種說法,讓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他慌慌忙忙吃了幾口冷飯,把隔壁鄰居王鐵匠喊起,一趟跑到了郭家來。


    兩人走攏郭家大門口,郭公子夫婦剛好出殯走了。李茂盛賊眉鼠眼看了看,地上果然撒有紙錢。於是喊道:“王鐵匠!”


    李茂盛喊話的同時,把腦袋瓜兒往大門方向一摔,做了個敲門的暗示。王鐵匠老實,立即上前,把門敲得嘭嘭直響。


    在郭家後房的草屋裏,張端公、周大爺、孫大貴正圍在地鋪旁邊,陪著郭員外。忽然,他們隱隱約約聽見了敲門聲。張端公唰聲抓起被蓋,把郭員外蓋在被蓋裏頭,周大爺和孫大貴隨即撒些穀草在表麵上。然後,三人迅速鑽到旁邊的穀草裏麵去,藏了起來。


    敲門聲雖然急促,但有節奏。周大爺問:“是不是把墓地裏去的鄉親們迴來了?”


    孫大貴說:“不像。我們說好的,到後麵來呐喊,不敲門。再說,他們也沒有這麽快,我算過時間,還夠等哩。”


    張端公說:“那,會不會把他們嚇迴來了呢?”


    “既然搞不清楚,”孫大貴把眼睛一擠,說,“哪個出去看一下麽?”


    “那……”盡管張端公也很害怕,但他畢竟是半邊主人家,便硬起頭皮說道,“我去吧。”


    “你一個人?”孫大貴又出花點子說道,“要不,喊周……”


    “對哇,”張端公說,“周大爺跟我一路去。”


    周大爺被點到了,用細微的聲音說:“好吧。”周大爺刨開穀草,站起身來,陡然想起了馮水生,“唉,想起來了,馮水生在門口嘛。”


    “沒有,他在床上蒙頭睡覺。”張端公說,“說是身體還沒有恢複。”


    “就恢複也等於零。”孫大貴說,“早就嚇憨了。”


    “是不是哦?”周大爺齆聲齆氣說,“那麽不經嚇嗦?”


    張端公和周大爺輕手輕腳,出了草屋門。


    “靈活點謔,別死板板的。”張端公說,“如果情況不對,我們就跳到沁水茅坑裏麵去躲起來。”


    “反正我……”周大爺說,“跟到大哥走,不會栽跟鬥。”


    兩人走攏大門口,先在柱頭後麵觀察一番,張端公才膽怯膽怯地走上前去。當他剛要靠近大門的時候,大門嘭嘭嘭嘭震動起來。張端公頓時嚇了一大跳。


    “開門!開門!有沒有人哦?”


    喊開門的不像是軍兵,二人很快鎮定下來。張端公弓起身子,眯起半邊眼睛,從砸爛的木門小孔裏往外一看:


    豁,原來是李茂盛和王鐵匠——兩個老鬼!


    門開了,李茂盛說:“等這半天才來開門,我以為都死了。”


    “耳朵不好,”張端公賠禮道,“沒有聽見,對不起。”


    “逋兒迸!”


    李茂盛是流沙堰村子的跨杆裏長。雖說倒台差不多要一年了,可他走進郭家,仍然還把腦袋望起,架勢整夠。一點不理張端公和周大爺。而跟在後麵的王鐵匠,則比較客氣。主動招唿說:“張端公,周大爺,你們都在呀。”


    張端公、周大爺點點頭,隨即把門關了。


    “郭金山呢?”李茂盛問。


    “在後麵。”張端公迴答說。


    李茂盛是出了名的錢腹心。說到錢財,心比農家翻曬種子用的鬥羌還大。他在這個時候走到郭家來,誰都猜得到,準是跑來撈財的。


    雖說張端公是外村人,但張端公是郭家女婿。而且常與李茂盛接觸,自然也了解他的為人。


    盡管張端公和周大爺,心裏很不舒服。但張端公和周大爺,都是有頭腦的人。眼下畢竟是郭家遇到事了。人家既然過來,不管怎麽說,也算郭家客人。所以,張端公和周大爺還是熱情地把他們迎接到。


    “二位請。”


    周大爺把手一指,李茂盛黑起臉色,背著手,叮叮咚咚朝後麵走去。


    周大爺害怕李茂盛恥笑藏在草屋裏麵的郭員外,被軍兵嚇來像掐尾巴的老鼠一樣,便快步搶到前麵去,大聲通報說:


    “是李大爺和王鐵匠他們來了,有客人到!”


    周大爺話音一落,就聽見草屋裏麵,響起了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和撤除抵門杠的聲音。


    “怪不得,到處清風雅靜,原來都在角落裏頭藏著。”李茂盛睖起眼睛,到處看了一番。“搞什麽喲,嚇得這麽厲害?”


    張端公把李茂盛和王鐵匠,帶進草屋旁邊的一個空房裏麵,隨手將亂七八糟的凳子挪了一下,讓兩人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孫大貴和周大爺扶著郭員外,也走了進來。郭員外有氣無力說道:


    “李大爺、王鐵匠,讓你們動步了,讓你們費心了。”


    “來看郭老爺,是應該的嘛。”李茂盛起身說道,“隻是我們剛剛聽說,來遲了一些。請郭老爺見諒。”


    “郭老爺,還是把寢室裏麵去麽?”王鐵匠見郭員外身子不停地抖動,“外邊冷,你可能受不了。”


    “對對對,這裏風大,到處都是敞的。”李茂盛說,“郭老爺身體差,凍住了人吃虧,把寢室裏麵去蓋著會好點。”


    郭員外偏起腦袋瓜子,做了個聽不見的樣子。


    “李大爺說外邊冷。”張端公大聲說道,“喊你把寢室裏麵去。”


    “噢,沒問題。”郭員外坐了下來,“我受得了。”


    “你們兩位,往這邊靠一點。”孫大貴說,“不然,郭老爺他聽不見。”


    “這一次,誰也沒有想到,郭老爺家裏,竟然出了這麽大個事情。”李茂盛挪過位置後,說,“要是早先知道,不迴來還沒事。”


    “是哇……”郭員外說,“可是誰知道呢……”


    “張端公,我聽得不太明白,”李茂盛問,“郭公子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哦?”


    “呦喂,像鬼找到了一樣。”張端公說,“侄兒子他們把河邊上去修船吧……”


    “噢,修船謔。”不等張端公把話說完,李茂盛把腦袋一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郭金山,剛一攏屋就搶占口岸,難怪我片尖腦袋都插不進去。可是,想錢哇,結果呢?“沒如舒舒服服坐在家裏喝杯閑茶,還什麽事也沒有。”


    “怎麽說呢?早知要亂尿,肯定就不會喝湯了。”郭員外抖著氣說,“心想抓緊時間,把船修好算了,偏偏……”


    “郭公子也是,這麽著急幹什麽嘛?你又不是等著買米來下鍋。”李茂盛話中有話,隻怪你郭金山的下一代,命不好。本想去找錢,結果錢沒有找到,反而把命丟了。“你看這下,整來這麽糟糕。”


    孫大貴說:“實事求是說呐,並不是郭公子著急……”


    “是嘛,怪龜兒子些太做得出來了。”李茂盛口是心非說,“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來給郭老爺撐腰。”


    “李大爺。”張端公見李茂盛把意思理解到了一邊去,說,“你還沒有聽懂是怎麽一迴事。”


    “誰說我沒有聽懂?你們一說,我就知道是那個意思了。”李茂盛又問,“唉,這是今天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咹?”


    孫大貴說:“清早過點。”


    王鐵匠問:“那麽早啊?”


    “早?”李茂盛把眼睛一?,說,“既然想收拾你,他怕早謔?”


    “媽喲的,”王鐵匠罵道,“……”


    “不管怎麽說,人家先把口岸占到,還是方便大家嘛。”李茂盛比著嘴巴說,“有些人,心胸狹窄,就是不願意人家在河上掙幾個錢。”


    “掙什麽錢哦?”張端公一點都不了然,“出口就是錢。”


    “李大爺,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我是看見……看見這河上沒有船……”


    郭員外連續說上幾句,又咳嗽起來,周大爺立即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郭老爺休息一下,郭老爺休息一下。”


    “河上這麽久沒有船,大家很不方便。”張端公見他舅子咳來話都抖不轉了,便解釋說道,“我們大哥,心想把船修巴適……”


    “沒船是不方便吧,這話還消你說嗎?”李茂盛假正經,聲氣比張端公還大,“這哪個吃豹子膽了是麽?來收拾郭公子。有本事,來給我兩個較量吧?怪了,我今天就要專門出來打個抱不平。”


    “李大爺,”張端公說,“你聽我給你說嘛……”


    “別忙,說到這裏,我要反問一句。”李茂盛說,“你們知道仇家是誰唄?”


    “給你解釋你又不聽,”張端公啪聲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說,“還有誰吧?”


    “誰呢?”李茂盛問道。


    “誰?”孫大貴說,“當然是軍兵嘍。”


    “咹?”李茂盛唰地把頭抬起,“軍兵些呀?我還說是……”


    “這年頭,除了軍兵。”周大爺說,“誰幹得出這些事來吧?”


    “喲喂,說半天是軍兵幾爺子謔?”李茂盛大聲罵道,“滾他媽的。”


    “狗雜種些。”王鐵匠也罵了起來,“太壞了。”


    “是太壞了吧。說起那些遭刀不死的兵哥子,我真恨死他們了。”李茂盛越說越上氣。“一天到晚殺過去殺過來,不僅整死那麽多人,還把裏長給我整垮杆了。”


    “凡是這些事情,往往都有預兆。”王鐵匠說,“你們把細想過唄?”


    “肯定有嘛,前麵那個塔子,立在那裏那麽多年都沒有問題,昨完上無緣無故,徹底倒了。”孫大貴說,“清早起來,郭老爺走進廚房,缸缸爛了,車過來呢,壇子又爆了。你說怪不怪吧?”


    “壇子,缸缸,就說容易爛了。”郭員外說,“但是那個塔子,你們都知道,那麽堅固,它也倒了呀。”


    “人就是這樣的,”李茂盛說,“往往察覺不到。”


    “事後一想,”張端公說,“才知道這些都是預兆。”


    “我就搞不明白,郭公子那麽機靈的人。既然看見是軍兵來了,為什麽不跑呢?”李茂盛對錢,相當敏感,他又想到了錢的份兒上去,一定是郭公子,想在軍兵身上搞幾個錢。可你郭公子也不想一想,老鼠打貓的主意,真是不要命了嗦?“你怎麽把他們的錢賺得下來吧?”


    “賺什麽錢哦?偏要亂說。”郭員外心裏一點不舒服,“我是起好心,喊他們抓緊時間,把船修好,方便行人,正在修船的時候,碰上了軍兵。”


    “反過來說,還是你們失誤了。”李茂盛說,“修船擺渡,那是很忌諱的事情。如果事前擇一個日子,早一天遲一天都沒有這場事。”


    “這又不是開張法式。”張端公說,“簡簡單單修理一下,擇什麽日子嘛?不可能打一個屁也要擇個日子吧。”


    “張端公,不說那麽多了。”李茂盛曆來嫉妒張端公,隻要張端公一開腔,他總是要打他官腔,“人都整來擺起了,還有什麽可爭辯呐?”


    “說去說來,還是怪老天爺。”王鐵匠說,“一點不長眼睛。”


    “老天爺,”周大爺說,“他管你什麽閑事哦?”


    “我真的不相信呀……”郭員外氣來眼淚長淌,腦袋偏起。“我郭金山這家人,究竟做了什麽缺德事嘛……”


    “郭老爺,世上沒有後悔藥賣。”李茂盛睥睨郭員外一眼,“說難聽點,命就是這樣。”


    “你們可不知道,不僅令郎和兒媳婦……還把人家譚木匠也……也詿誤了呀……”


    “什麽?還有譚木匠?”李茂盛假意驚訝起來,“那這個事情,真的鬧得太大了。”


    “砍腦殼的軍兵些呀,砍腦殼的軍兵些呀,你們為什麽要在流沙堰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嘛……”郭員外大聲哭道,“把我一屋人呀整來這麽慘呀。你們太把人傷痛了呀……”


    “我說這裏頭,要怪就怪譚木匠。”反正譚木匠已經死了,無論李茂盛怎樣責備他,都不會有人出來反駁。“那麽聰明一個人,你是幹什麽的嘛?既然看見是軍兵來了,就該把小兩口保護起來嘛。你不僅沒有把人家保護起來,還反過來把人家害了呀。”


    “要得公道,打個顛倒。”張端公說,“雖然譚木匠是沒有把他們保護起來,但也不一定就是他的責任,畢竟連他都把命丟了。當時,馮水生也在那裏。他們幾個,就隻有馮水生逃脫。”


    “嚄!還有馮水生謔。你們請的什麽長年哦?關鍵時候貪生怕死,主人家都沒有逃脫,他反而逃脫了。在哪裏啊?”李茂盛啪聲就在凳上一巴掌,做起真要找馮水生麻煩的樣子。“我去把他拖出來,給郭公子陪葬。”


    “在廂房裏麵。”


    張端公知道李茂盛是在假意發脾氣,有意給他說個地方,看他究竟怎麽辦。可周大爺不懂張端公的意思,卻走上前去勸李茂盛說:


    “不不不,他還是挨得慘。到現在,都還爬不起來。”


    “他爬不起來嗎,把命保到了吧……”


    “算了,算了,不跟他計較。”孫大貴也在一旁勸解說,“年輕人不懂事,大人不記小人過。”


    “那等我們把事情處理完了,再來找他討說法。”李茂盛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太不像樣子。”


    “我估計,當時的情況可能有點複雜。”王鐵匠說,“你想吧,飛花渡已經很久沒有來過軍兵了,突然看見軍兵,肯定不知所措。”


    “逋兒迸。什麽不知所措哦?”李茂盛的白話,張口就來。“十幾頭的時候,我才教過他。大上前天,對,是大上前天。我又給他說,軍兵很久沒有來過了,要注意呀。他說幾十歲的人了,連這些事情都不知道謔?教不來唄,這麽大的事情都不重視。”


    “李大爺,事情沒有整清楚以前。”王鐵匠說,“還是不能完全責怪譚木匠。”


    “你怎麽是這種德行呢?怪馮水生你們不幹,怪譚木匠你們也不幹。那不是怪我?”李茂盛眼睛一?就火了,“怪我裏長跨杆了,保護不了大家是麽?這話還是說得過去,要是我還在當裏長,敢說,流沙堰就不會像今天這個樣子。”


    “李大爺息怒,李大爺息怒。”李茂盛在郭員外家裏大發脾氣,張端公趕緊把語氣軟了下來。“我們不怪李大爺,我們不怪李大爺。這是自不小心,自不小心。”


    “這是在郭老爺家裏麵,我不好發脾氣。”李茂盛吼著道,“如果是在外邊,老子必須鬧個驚天動地。”


    “郭老爺,喝水麽?”周大爺見李茂盛目中無人,亂吼一通,搞得郭員外心煩,便貼近郭員外耳朵說道,“我給你倒杯熱水來謔。”


    “不喝。”郭員外擺著頭說,“不喝。”


    “這樣吧,張大姑爺把李大爺、王鐵匠陪好。”孫大貴說,“我們把郭老爺扶到床上去。”


    “算求了。”李茂盛見孫大貴想把郭員外扶起走,慌忙說道,“我們都進去,多陪郭老爺擺一會兒龍門陣。”


    李茂盛安心要糾纏郭員外,大家也就不好再提把郭員外扶到床上去的事了。


    “說句真心話,把我弄死了,還什麽事都沒有。”郭員外哭著道,“可偏偏整到兒子身上去……還有我那個兒媳婦兒,她還是大肚子哩……”


    “呀喂呐,你的兒媳婦還有孕在身呀?”李茂盛裝得很像,脖子一縮,假意又是一驚。“所以說呀,你我幾個側邊人,根本都體會不到郭老爺的心情。”


    “龜兒子軍兵些,真的太壞了。”王鐵匠咬牙切齒說道,“惹毛了,我專門去遇他們一下。”


    “嚄,王鐵匠才真的是個男子漢哩。”李茂盛說,“最起碼,他敢說幾句大話。”


    “大話?”王鐵匠本身氣憤,加上李茂盛把高帽子給他戴起,說話鏗鏘有力。“興亂來,是要跟他們拚吧。”


    “對,”李茂盛乘機鼓動王鐵匠說,“拚。”


    “枉自,雞蛋怎麽碰得贏石頭呢?”張端公把調子降了下來,“你去,隻有你吃虧。等老天爺收拾他們,幾爺子總有一天要完蛋吧。”


    “你這個老東西,枉自把男子漢變,盡拖後腿。”李茂盛說,“這是幾條人命喲,我們的命那麽不值錢呀?鬥不過就不鬥,那不是把幾條人命拿來白丟。”


    “李大爺。”張端公說,“不要支瞎子去跳岩了。”


    “支瞎子跳岩?你再說一遍。”李茂盛轟聲站起身來,“爬吧,張端公,我來才杆把煙的工夫,打我官腔都幹幾次了。你們當真是親戚,你就不得了了。等老子翻身了,我就要給郭老爺出口怨氣。”


    “李大爺的話,”張端公說,“老母豬的胯。”


    “張端公,你真的太沒水平了。”李茂盛又在大腿上使勁一巴掌,“盡說不受聽的話,就再都不說,唉,如何幫郭老爺想點辦法,把這船撐過去。”


    李茂盛罵張端公,張端公把臉色黑起。


    “不看大家都是搞慣的熟人,早給你發脾氣了。”李茂盛暴跳如雷,“做正事沒有你,揭短就有你,假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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