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不對,源玉急忙迴頭,正好看見一滴透明的水珠掉下來,落在白與君青色的衣服下擺,變成了一個深色的小圓圈。


    源玉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他的臉,果然摸到了濕漉漉的水漬。


    “你哭了?”


    白與君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


    琥珀色的眼睛不染塵埃,清澈得仿佛看不見底,眼尾的水光仍在,襯得原本消瘦的臉龐更加憔悴。


    蒼白的嘴唇緊抿,恰如冬日寒霜,不複昔年春色。


    “你遇到麻煩了?還是有誰欺負你?”


    白與君定定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源玉急了,兩隻手捧著他的臉:“你說啊,我去給你把場子找迴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是你忘了,我已經不是那隻柔弱可欺的小老虎了。”


    白與君仔細打量著源玉的眉眼,眼裏閃過些許遺憾。


    如果是源玉的身體就好了,他也不會這麽被動。


    “那你哭什麽?”


    源玉還是不放心,白與君從來沒有哭過,這還是第一次。


    白與君還是搖搖頭,越發讓源玉懷疑起來。


    “你不要擔心,盡管說出來,過幾天我想幫也幫不了......”


    意識到說漏嘴了,源玉急忙找補:


    “我過幾天要閉關了,時間可能會很久,所以......”


    白與君靜靜地看著他,眼裏卻流露出傷痛之色。


    “源玉,你不用在隱瞞了,我都知道。”


    “當年你封印我的記憶,不就是我知道了你的計劃,猜到了你的打算麽?”


    源玉眉頭一皺,迅速布下幾層結界:“你沒有告訴小玉玉吧?”


    “小玉玉?你放心,我沒有告訴她。”


    看著對方鬆了一口氣,白與君心裏卻酸澀難當。


    心愛的女人要為了別人去死,偏偏那個人還是蘇唯玉,一個他殺不死、不能殺、也不想殺的人。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你為什麽要搶著獻祭?”


    源玉歎了口氣:“與君,這件事你不要再問了,更不要讓小玉玉知道,不然我絕對會很慘,你不知道她生氣的樣子有多可怕。”


    “又是這樣,”白與君一把抓住源玉悄悄轉動的手腕,眼眶泛紅,“又要封印我的記憶。”


    “你每次都是這樣。”


    “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


    白與君神情恍惚,慢慢鬆開他的手,閉上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你殺了我吧。”


    源玉不可置信地站起來,大吼道:“你瘋了?好好的尋什麽死?”


    想活的人活不了,能活的人不想活,這是什麽道理?


    “源玉,我不想看見你死,你也擔心我會把你的計劃告訴唯玉,殺了我,我們兩個人都可以得償所願,我覺得很好。”


    “我不想再失去記憶像個行屍走肉一樣活著了,感覺心裏總是空了一塊,怎麽填也填不滿,偏偏又不知道缺的是什麽,隻能一天天苦熬。”


    “每一天的太陽升起和落下,對我來說,都是沒有盡頭的折磨。”


    源玉看著一心求死的白與君,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顫抖。


    他怎麽敢?怎麽敢?


    “我死了,你也死了,清寒怎麽辦?”


    “你曾經說過,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步你的後塵,失去父母、孤苦無依地生活在世上,你忘了麽?”


    白與君睫毛微顫,最後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原來......清寒也是你計劃中的一環。”


    白虎族的子嗣來得都不容易。


    能不能懷上要看運氣,懷上之後胎兒還會消耗母體的大量營養,十年懷胎才能誕下一隻小幼崽。


    而源玉是玉靈,用兩人精血加本源之力孕養十年,就可以得到一隻小崽子。


    當年他還以為,源玉是想迫不及待地擁有兩人的小崽子,原來孩子不過是拴住他白與君的鎖鏈。


    偷雞不成蝕把米,連小崽子的事情都暴露了,源玉煩躁地撓了撓頭發,太聰明了就是不好糊弄。


    白與君跪坐在地,仰著的臉上盡是慘然,青色衣袍下的身體柔韌如柳,又單薄消瘦,似乎風都可以把整個人吹走。


    源玉愣愣看著,半晌還是走到白與君身後,背對背地坐了下來,


    “你贏了,我不封你記憶,你也別說什麽想死的傻話了。”


    源玉當然知道白與君求死是假,不過是想以退為進,留下記憶罷了。


    留下記憶,就代表他默認了白與君的親近,默認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唉,明知道是圈套,還是忍不住跳進去,忍不住心軟。


    白與君內心激動不已,他渾身顫抖著轉過身,抱住源玉的肩膀,再把人從背後牢牢鎖在懷裏:


    “我不想死了......”


    隻要你還活著。


    #


    湖水邊蹲著一長排認真洗菜洗肉的古蛇族人,後方已經整齊擺放好了三十來張直徑一米六左右的圓木桌子,上麵放滿了一盆盆洗幹淨的肉類。


    四周還有許多身穿黑色長袍、麵容姣好的年輕男女穿梭其中,忙忙碌碌地整理著東西。


    “小玉玉,來看看怎麽樣?”


    古墨言長身玉立,站在中間指揮著古蛇族的五百多個族人,頗有沙場點兵的氣勢,如果手下的兵將不是端著菜盆的話。


    蘇唯玉抱著小橘貓轉了轉,一邊看一邊止不住地點頭,等看到他們甚至自己動手將青竹削成竹簽子,簡直是歎為觀止:


    “看不出來,你們戶外燒烤的天賦竟然這麽強,安排得太好了。”


    削竹簽子的十多個年輕人臉上笑容逐漸放大,手上的動作也越發快了,看得蘇唯玉心驚膽戰,生怕他們傷到手。


    “你們慢一點,不急的。”


    “不會的小玉玉,這對我們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


    他們認真迴答了蘇唯玉的問題,手下的動作仍舊不停,甚至快到出現了殘影。


    古墨言知道蘇唯玉不了解古蛇族,但聽到她對半蛇人如此陌生還是會失落。


    “小玉玉,古蛇族的獸形隻能化為半人半蛇,所以我們對人形的訓練也沒有忽視,相比白虎族人形而言,我們人形的戰鬥力其實並不弱。”


    言外之意,我們人形都是練過的。


    蘇唯玉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這些簽子每一根都粗細均勻、光滑圓潤,一點都不像新手,倒像個老師傅。”


    “一通百通,想必你們刀工也很厲害。”


    古墨言大大方方地笑了起來,毫不謙虛地點點頭。


    “走走,去看看!”蘇唯玉十分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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