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想做成一件事,越會有很多阻礙候在路上。


    古珩想去找南笙,但離開京城去往邊疆,怎會是家人同意便能去的。


    他身為左丘家的小侯爺,出了京城便代表著整個家族,一舉一動皆會被人監視,尤其是去往多方勢力繁雜、局勢敏感的北疆,要想讓官府下發正規的通關文書,他必須找出合適的理由。


    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道理他懂得,況且在這世上,他已經與諸多人產生了羈絆。


    凡事都需提前思量一番,盡力避免一時衝動造成的不利後果。


    不知不覺間,古珩身上有了左丘珩的影子,而世人眼中的小侯爺也多了幾分穩重、成熟。


    南笙於夏末離開京城,已在北疆待了整個秋季。


    她常會聽聞京中傳來的消息,皇後已定下太子妃的人選,等良辰吉日臨至,便讓太子迎娶佳人入府。


    戶部尚書張大人因結黨營私,被貶去官職,同南笙一樣被派往北疆,路途遙遠,估計要凍上半個月才能抵達。


    四皇子褚瑾而因頂撞聖上,被罰禁閉三月,孟冬將近,才放他出來。


    永毅世子左丘珩能文善武,才華橫溢,頗受皇室喜愛,百姓敬仰,其與祥之先生二人,伴太子左右,三人出行,亦稱“曆京三郎”。


    再說說別處傳來的消息,鎮國將軍周晉時時傳來捷報,以慰聖心。皇帝舒顏,下旨敕造將軍府,以待周晉凱旋。


    周晉上書,願以建造府邸之資分發於百將,讓諸位將士安心與妻兒老小跨年過冬。


    南笙還聽說,左丘瓊已是軍中千人統領,為周晉親自教出的猛將,可謂前途無量。


    在馬坡巷口聽完每日時聞後,南笙抱著古琴般大的木盒拐進縱橫交錯的七嶺城官道。


    她的背影瘦削挺直,一頭烏發全被看似笨重卻實用的發冠高高束起,被一頂黑色布絨官帽嚴嚴實實地壓在了裏麵。


    踏在石磚路上的腳步穩健有力,暗青色連襟衣袍在凍人的天氣下看起來修身單薄。


    座座城樓彼此環繞,襯得在這裏行事的官員如螻蟻般渺小,可盡管外表看似莊嚴肅穆,其內裏實際早已腐朽。


    南笙如今是謄抄律法的小吏,兼顧傳遞外來消息給七嶺城百姓。


    她因被貶而來,起初,同事的官員皆不服她,明裏暗裏使了不少絆子。


    後覺著這位京城來的前中丞大人太過無趣,針對她的人便慢慢減少,路上偶爾遇見眼熟的,也能和她打個招唿。


    眼下,便到了她最期盼的時刻。


    她走到一處矮小的閣樓,推開咯吱作響的門,將懷中木盒放置在堆滿律文的桌案上,拿起門口台子上的幾封書信,尋了處光線好的地方,緊忙拆開來看。


    最上麵一封是左丘荔珍的。


    【展信歡顏,姐姐近來可好?我不太好,娘娘最近這幾日被太子氣得上火,每日都要召我入宮去李尚儀那兒學規矩,搞得我總是頭疼難耐,若是姐姐也在京城,抱抱我哄哄我,想必珍珍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姐姐,歸期還未定下?要不我將太子揍一頓,讓他接你迴來吧。】


    白皙透淨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南笙知道妹妹隻是與她說著玩,不會真的讓她操心。


    她將信收好,繼續看下一封。


    竟是廖夫人寄來的。


    【久不通函,至以為念。我知聖上旨意是你求來的,十四年前並非你之過。珩兒已告訴我,若非你在生死關頭將他拽迴人世,他早折於幼年那場意外。孩子,世間之事說不清,辨不清,也還不清。我與你母親陳梔出身自同一學堂,我知曉她的為人,也想象得到她與友彬從前是如何教養你們的,若你信得過你母親識人的眼光,信得過我,那以後便由我來教你們如何自處、自納,可好?我等你叫我一聲廖母。】


    胸腔中跳動的心髒似浸在溫泉裏,灼熱,沸騰,鮮活。


    無人聽見,她唇間輕語,口型是“廖母”二字。


    她繞迴內屋,起紙提筆,寫完兩封迴信,再仔細折好。


    第三封,是太子的,開篇直接進入正題。


    【你所言極是,東市一行人隻是幌子,背後之人應有九成是溟荒異族。還好有你,派人查了那日八方閣中的不明粉塵,否則來日,你不認得我,孤也認不得你了……】


    太子怕是知曉南笙不想看他絮絮叨叨說自己的委屈,所以才將重要之事全放在信的開頭。


    不過後續大段的嘮叨中時不時摻著不大不小的正事,南笙隻能忍著滿身雞皮疙瘩,一字不差地看完了。


    終於,她翻到了小侯爺的來信,有三封。


    【暌違日久,未悉近況,拳念殊殷。幸得毛穎,慰解重思,與君墨往。


    青管冊,毛錐子,每日均會伴我許久,隻是京中未見你身影,日子過得又難又長。偶有閑暇時,我便行至桐蔭池邊,投下幾串銅錢,靜心靜言,才想起忘了問你,你之心願如何。


    近日才知東市隻有幾條街,一個下午便能逛完。可樂亭換了備菜小二,調的醬汁太濃,鹹的發齁,你日後若要來,千萬記得讓廚子做,罷了,到時我去說,那廚子跟我關係好,近日總想巴結兄長,說是想請祥之先生給他家將要弱冠的胖兒子賜個字,我還沒答應,賜字乃家中嫡係長輩所做之事,外人賜名恐有不妥之處,太子知曉此事後,懷疑有人在背後挑唆,攛掇老實人行捧殺之舉,這想法倒是有些道理,有待考之。


    ……】


    第二封:


    【今聞笙音,遙念北城故人。


    於家中坐等十日,皆未收到卿來信,一問才知,北疆路途遙遠,商隊原地儲備行糧,還未從京中出發,汗顏。


    ……】


    第三封:


    【孟冬孟浪,安排與卿夢中相聚,實乃雲澤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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