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運氣不錯,走出周陽宿舍所在的小區就坐上了taxi。


    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夜色下華彩依舊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街道,無一不在彰顯著這座大都市的魅力。


    夏天靜靜的看著,像一位曆經風霜的老人,她不由的也感歎起了時代的速度。


    明明今日的清晨,她還在j市,迎著彌漫著新鮮的又分明裹著幾分鹹淡的海風,在柔軟的,金黃色沙灘上散步。


    而夜暮低垂時她已經在千裏之外的s市了……


    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車輛如同夏天心底奔騰不息的思緒。


    誠然,這次夏天迴j市也不僅僅是為了探望老父親,有些話,電話裏總不容易說清楚。


    父女倆聊了很多。


    哦,好像他們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敞開心扉的談人生了吧!


    而讓夏天驚奇的是對於自己的再次戀愛父親竟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當然,她不知道是早在去年蕭珩參加“星之夜”時老父親已經看出了苗頭,畢竟薑還是老的辣嗎!


    夏天也曾想過要不要告訴父親,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夠走多遠。


    雖然,她固執的認為有些東西並不一定是當事人能決定的。但她已然決定了試一試就不會半途而廢,除非被強製執行出局。


    而與其讓他老人家於他人口中聽到不切實際的影子,還不如自己如實交待的好。


    夏天曾不止一次的想,自己能沒有長成一棵歪脖子樹的殘品,應該得益於她有一位好父親。即便在自己拒絕與他談心的那幾年,他依然在用夏天能接受的方式引領她不要誤入歧途。


    就像現在,他沒有像大多數怕自己的孩子上當受騙的標準中國式父母那樣堅決的製止她的“不理智行為”(也許是父母認為的不理智)__即便嚐試也應該找一個與自已“門當戶對”的人。


    他隻是語重心長的告誡自己:“夏夏,我不喜歡‘嚐試’這個詞。我也希望你不要‘嚐試’,人生不是試驗,愛情亦不是,不要辜負了他的誠懇,更不要辜負了你自己的心。”


    “爸爸,你難道不擔心我受人蒙蔽嗎?”夏天曾試著問。


    “我沒有與他交流共事過,他的品格我不能斷言,但我相信自己的女兒!”爸爸笑著如是道。


    與信任無關,也許,夏天終究是一個悲觀主義者,躊躇良久,她又道:“但是,爸爸,如果這次依然是雷同的結局呢!您會不會失望?”


    “夏夏,你要先問一問你自己會不會失望?卡瑞爾公式說,做最壞的打算,做最好的準備。夏夏,如果你有最壞的打算,那你是否做到了最好的準備?


    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中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我告訴你我喜歡你,並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隻是希望今後的你在遭遇人生低穀的時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經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經是,以後也會是。’


    也許,並不怎麽恰當,但我還是想把這句話送給你---我的女兒。


    有人曾為了你努力過,曾經有,以後也會有。


    夏夏,你很優秀,不要因為一次偶然的不如意就喪失了所有的希望。這世上不是隻有焦仲卿之母,你要知道,他們不懂你的優秀是他們的悲哀。


    什麽叫失望?沒有達到一定期許與目標叫失望。


    比如說以你的能力加上勤奮你可以考上清華,但是因為你的不努力,你沒有考上,那麽我會失望。


    但,愛情不能這樣比擬。


    愛情應該走向婚姻,但不能說愛情的終點或愛情目的是婚姻。


    其實,愛情也好,婚姻也罷,它們的目標是幸福。


    而婚姻是相愛的兩個人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的法律保障。


    你問我,如果還是相同的結局,我會不會失望。我想,我不會失望,但我會心疼。


    我不會失望,是因為我對你的期許不是婚姻,而是幸福。


    但也正因為我希望的是我女兒的幸福,你傷心了,爸爸會心疼,會自責。”


    “爸爸!……”夏天的聲音急切,些許哽咽。


    “如果說往事於她是不堪迴首的,那麽於爸爸也會是吧!”夏天想。


    “夏夏,讓爸爸說完。”輕柔拍了拍夏天的肩,夏爸爸繼續道:“夏夏,我自責,不是後悔生下你,你不是誰送給誰的禮物,你是爸爸愛情的結晶。我自責是因為在你本該懂得的年齡,我對你有了隱瞞。以前,隻覺得你小可能不理解,但我的女兒那麽聰明,又善解人意,怎可能會不懂。


    後來你長大了,我們卻沒有時間促膝長談了,今天或許就是一個機會吧。


    夏夏,或許你會問我什麽是幸福?或者問我是否是幸福的?


    什麽是幸福,我無法迴答你,因為每個人有不同的幸福標準。


    舉案齊眉是幸福,卿卿我我也是幸福,平平淡淡是幸福,吵吵鬧鬧也是幸福……


    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幸福的。


    聽上去,是不是對你有些殘忍?”看著晶瑩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疑惑的女兒,夏爸爸繼續道:“夏夏,我不想欺騙你,所以我說我是幸福的不是牽強附會。


    在我正當年時,我能學業有成,為人師表,得遇我的愛情,然後結婚,有一個漂亮,聰慧且又懂事的女兒。


    當我走向暮年時,我的父母還健在,我的女兒也已經學業有成,我有幾個能讓我吹噓的學生,我有二三個至交好友,鄰裏和睦……所以,我是幸福的。


    我是幸福的,但並不表示我沒有遺憾。


    我的遺憾是沒能教會自己女兒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不過,夏夏,隻要你想學,無論學什麽,何時起步都不會晚,隻要勇敢的邁出第一步。


    夏夏,不要去想你們會不會止步於婚姻,如果不幸你們沒能走到那一步,隻能說明他不能給予你幸福,而漫長的歲月,你終會遇到讓你幸福,你也會給予他幸福的人。


    而且,夏夏,你要知道,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也許,他沒有為你撐起一片天的能力,但他會有這份心和行動,會盡自己所能守護你,他會和你一起去麵對問題,解決問題的……”


    “爸爸你會在意他的職業嗎?”


    “夏夏,隻要你不在意,隻要你信任他!


    任何職業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在意的是他能否讓你感到幸福。


    如果他是風流的,那麽即便他的職業是嚴謹的科學家他也會風流;如果他是深情專一、潔身自好的,即便酒藥色財都不能奈他何,又何況職業呢?


    夏夏,至於他是什麽樣的人?我不會聽你說的,我隻看他是怎樣做的……”


    “怎樣做的?”夏天喃喃自語著,眼睛是看著爸爸的,眼神卻已經飄走了……


    夏天在想蕭珩做過什麽。


    其實,根本不用想,當夏爸爸說到“隻看他怎樣做的”時,夏天已滿腦子都是蕭珩了。


    蕭珩知道她擔心什麽,所以,剛確定要試一試,他就早早給夏天交待了自己的父母職業,親戚關係。


    當然,他也沒有錯過夏天在聽到他說自己的父是c大心理學教授時蕭淩和時眸中閃過的那絲驚慌。


    隻是,他沒有繼續追問,夏天也不知該怎麽說。


    然而,讓夏天意外的是,第二天晚上蕭珩就給她帶了一封手寫信。


    __是蕭珩的父親及母親寫給夏天的親筆信。


    蕭珩說,如果能見麵說可能會更好,雖然他的父母也很想見一見夏天,但考慮到兩人才剛剛確定關係,夏天可能會緊張不安,所以,他們先準備了這封信。


    信並不很長,二頁信紙而已,卻足以讓夏天放下心結。


    滿紙的感謝與安慰,從理論到實例……讓夏天淚流滿麵。


    唔,當然,夏天不會再是“獨自淚空流”。


    幾乎夏天的淚珠兒才滑過臉頰,蕭珩的紙巾也已到位了。


    他輕輕的為夏天拭去滾落的淚珠兒,卻是越擦拭,夏天的淚越洶湧了。


    亦如趁人之危似的,他把夏天擁至懷中,任她的淚水濕了前襟……


    其實,長大後的夏天,哭泣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好像自從遇到蕭珩,她的淚點變低了。


    周陽的給她的解釋是因為她不再是“淚濕枕巾”而是“淚濕前襟”,前襟帶著身體的溫度,熔化了她偽裝的冷漠,心底柔軟了,淚點也就低了……


    夏天的心結解了,她想兩人的相處模式是不是會像周陽說的會突飛猛進。


    然,如山澗涓涓細流不受的歲月的浸蝕。


    他們會相擁相依,甚至有時夏天枕著蕭珩的腿就睡著了,他會吻她的發,她的額頭,她的臉頰,還有她的唇,卻從來都是蜻蜓點水。


    身為醫生的夏天不會不知道他的激動。


    她會傻傻的問他。


    而他緊緊的擁著她,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發絲,他親吻著她頭頂柔軟的發,道:“夏夏,我不想當我們老了,當你迴憶起我們的相愛,你隻記得我是個十足的登徒子。夏夏,我希望你記得的是,我是因為愛你,愛你聖潔的靈魂,所以迷戀你的所有,而不是因為迷戀你的容顏,你的身體而愛你。”


    ……


    ……


    看著女兒眼角抑製不住的笑意,夏爸爸又道:“夏夏,也不要把他做過的事與別人比較,不是所有的戀愛都要有蝕骨灼心的感動,有時,最誠摯的愛反而是無聲無息的。隻要他讓你心安了,夏夏,隻要他讓心安了就好……”


    ……


    “美女,c大醫學院到了!”


    “哦!謝謝!”


    ……


    20多分鍾的車程轉瞬即逝了。


    夏天急匆匆的走在校園裏,她的腳步有些淩亂。


    並不是於夜色中行走的惶恐。


    暑期的c大醫學院的校園並不冷清,實驗樓,自習室,圖書館……依舊是燈火通明。


    夏天的腳步急促,如同要去赴一次期待已久的約會。


    哦,也確實是要赴一次期盼已久的“約會”呢!


    夏天匆匆迴到宿舍時,額前滑落的層層細汗打濕了她鬢邊的黑發,唿吸亦是急促的,與以往淡然的她大相徑庭。然而,她甚至沒有停下來緩一緩尚不平穩的心跳,一入宿舍的她便又急匆匆的打開了她的筆記本電腦,登錄,搜索……,一氣嗬成。


    其實,時間並不晚,還有10分鍾才到b市某電視台的訪談欄目。


    匆匆去洗漱間洗了把臉,夏天便迴到電腦前靜侯了。


    此訪談欄目的女主持人依舊是沉穩大氣,幾句引言已入正題。


    當然,夏天要等的人不是她。


    依照慣例,訪談開始是與影片導演及編劇的提問迴答,或許是《足跡》的主創提前打好招唿,又或許是節目組也想留個彩蛋,此次訪談直接略過了編劇。(當然,不難想象,每秒鍾都在更新的彈幕上幾乎條條信息都在召喚編劇。)


    心裏藏著一個別人不知道的小秘密,夏天有些如小人得誌般的得意,當然,讓她最興奮的是蕭珩終於出場了。(唔……彈幕的畫風也變了,滿屏蕭珩的名字。)


    他上身著一件淺藍色的短袖襯衫搭配深藍色牛仔褲,清爽幹淨,明朗儒雅,滿滿的少年感----不僅僅是指年齡,還有蓬勃如朝陽的氣質……


    夏天終於可以緊緊跟隨著鏡頭盯著某人看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做到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傻傻的看著他,如同墜入了浩瀚的星海中,沉醉不知歸路的她,還能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得那麽清晰的。


    比如,他說,他喜歡中國傳統文化,卻也不認為所有傳統的都是好的,如同墨子主張的兼愛,非攻,尚同,尚賢,節葬,節用,是我們中國傳統文化的瑰寶。


    但他卻並認同墨子的非樂,哦,他說音樂不僅僅是唯一的宇宙通用語言,而且是人類最美的語言。


    而且他是堅定無產階級革命者,信仰的是馬克思列寧主義,而非鬼神。


    他說拍《足跡》是為了讓世界更好的了解中國。


    二千多前的華夏已經在倡導和平,反對侵略。


    可見中華民族的骨子裏就流淌著和平的血液。


    我們愛好和平,“兼愛”,“非攻”。但“非攻”並不等於非戰,而是反對侵略戰爭。


    我們武裝自己是為了和平,為了自衛。自衛是反侵略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不自衛就會等於不反侵略。


    他說自己演繹的角色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及共鳴,他很高興。


    他說,法國哲學家盧梭曾說過:“我隻有在行走的時候才能思考,停下腳步就停止了思考,我的思維隻會跟隨我的雙腿活動。”


    而他將會繼續追隨前輩的腳步不停歇。


    他說,我們中華民族有那麽多行走在路上的先驅者,他們不朽的精神是我們民族的脊梁,他們的足跡不會也不應該被遺忘。


    而這也是《足跡》所有主創的初忠……


    采訪是用《足跡》的片尾曲,也是汪國真老師那首《山高路遠》做結束語的。


    音樂緩緩的在耳邊滑過……


    唿喊是爆發的沉默


    沉默是無聲的召喚


    不論激越


    還是寧靜


    我祈求


    隻要不是平淡


    如果遠方唿喊我


    我就走向遠方


    如果大山召喚我


    我就走向大山


    雙腳磨破


    幹脆再讓夕陽塗抹小路


    雙手劃爛


    索性就讓荊棘變成杜鵑


    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沒有比人更高的山


    歌是蕭珩唱的,或許沒有專業歌手那般熟練的技巧。


    然,他質感,清澈,又極富深情的嗓音讓聽者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為了一方百姓的安寧和平而急切的行走在路上的人……


    夏天原以為今夜會失眠的,卻不想就這麽想著,念著,竟然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夢中也全是他,他終於踏出了實現夢想的第一步了,首戰告捷,以後也將會無往不利了吧!


    哦!不!


    即便會有荊棘,荊棘也會變成杜鵑!!!


    他說過的,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


    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而她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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