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勒見他態度堅決,當仁不讓地說:「康薩噶倫,我也明確告訴你,熱振活佛給我捎來口信,他是支持修這條公路的,他讓我把這個意思轉告給大家。」


    康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對眾官員命令道:「以噶廈的名義,通知孔慶宗還有他的國民政府,絕不允許在拉薩的疆域內修建任何公路。對中日戰爭,我們持中立態度,命令駐藏南的各級官員,發現漢人的勘察隊就驅逐出去,如遇對抗,格殺勿論!」


    例行茶會結束後,格勒氣哼哼地去了八廓街的德勒商店。紮西正在店裏和巴桑商量去印度進貨的事情,他見格勒臉色難看地進來,問道:「妹夫,你怎麽啦?」


    「一個壞消息,也是一個好消息,其實是一個消息。」格勒氣唿唿地說。


    「誰把你氣成這樣,糊塗了吧?」


    「蔣介石要在藏南修公路,被康薩他們給頂迴去了。」


    「是嗎?公路修不成,海外通往內地的陸上運輸線就徹底斷了。內地戰事吃緊,這可是雪上加霜啊。」


    「你還真以為我在乎那條公路?內地的戰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噶廈裏的那些人已經不把熱振活佛的話當迴事兒了。」


    「這麽快?他們全都改換門庭啦?」


    「沒錯。達劄活佛上台以後,追隨熱振的官員正被逐步剪除,子月孜本被撤了職,彭康噶倫也被勸退休,就連最忠誠的噶倫喇嘛丹巴也背叛了熱振,現在他和康薩一個鼻孔出氣。噶廈裏隻剩下我一人在支撐,孤掌難鳴啊。」


    「我還以為達劄是熱振活佛的上師,他們關係密切呢。」


    「那是過去!熱振活佛卸任時和達劄有約在先,三年後,熱振活佛結束靜修,重返拉薩,達劄要把攝政王位還給他。可現在,達劄活佛受到英國人的挑撥,疏遠內地,企圖搞「西拉薩立」,他賴在王位上不想下來了。」


    「英國和中國是抗戰中的同盟國,是患難中的兄弟,他們竟然在背地裏鼓搗我們漢藏分家。這些洋鬼子,著實地可恨!」


    「利益,當然是利益。國民政府正忙著打仗,對拉薩鞭長莫及,英國人當然要利用這個機會,對我雪域淨土插上一腿。」


    「拉薩新一輪的爭權奪利開始了,不知又有哪些人家該倒黴啦。」紮西擔憂地說。


    「量他們還不敢把我怎麽樣。」格勒滿不在乎地說。


    「國是、戰爭、王位、噶廈,我真慶幸自己無官一身輕啊,不說這些了。妹夫,說說你的好消息吧。」


    「不知道我想說什麽?你心知肚明,裝傻!」


    紮西思索著問:「公路修不成了,內地急需的物資還得運。你一閉上眼睛都能看見從印度噶倫堡到祖國大西南的商路上全是桑多倉、邦達倉和熱振倉的馱隊,拉薩的豪門顯貴也坐不住了,索康府、察絨府、噶雪巴府也紛紛開始經商。格勒,你眼饞了吧?」


    格勒笑了,說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落下誰,也不能落下我們。」


    「果然讓我說中了,你也要組建自家的馱隊?」


    「姐夫,我都想好了,仁欽府和雍丹府出錢,德勒府出人、出力,我們三家合股把德勒家的馱隊做大。既能發財,又算愛國,一舉兩得。」


    「這話說到我心坎上了。」


    格勒從懷裏掏出一張地圖,攤在櫃檯上,指著上麵說:「我們要把生意的重點放在內地,馱隊在噶倫堡把貨辦齊,一路走南線,可以運到麗江;一路走中線,通過昌都可以運到康定和成都。」


    紮西也來了精神,興奮地說:「內地需要什麽,我們就運什麽,卡其布、煤油、蠟燭、肥皂、西藥。」


    「還可以運盟國的軍事物資。」


    「軍事物資?那可是噶廈明令禁止的。」


    格勒不屑地說:「我現在還是噶倫,德勒馱隊運什麽誰敢過問,你就放心大膽地幹吧!」


    阿覺在房間裏玩得好好的,突然哭了起來,女僕嚇得趕緊抱起他,哄著。可是不管怎麽哄,他依然哭鬧著,而且哭得一聲高過一聲,女僕急得滿頭是汗。德吉聞訊匆匆趕來,她接過阿覺,問道:「怎麽迴事兒?」


    「不知道,小少爺一直在哭,怎麽也哄不好。」女僕迴話說。


    「寶貝,別哭……是不是磕著碰著啦?」


    「沒有啊,大太太,吃完飯,我們陪他玩了一會兒,一直在他身邊。」


    「阿覺,你哪兒疼?」德吉問道。


    「哪兒都疼。」阿覺哭著說。


    女僕想起了什麽,對德吉說:「昨天在仁欽府,小少爺睡著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大哭起來了。我以為他做了噩夢,您在樓下玩麻將,我就沒告訴您。」


    「是不是撞了不幹淨的東西?」德吉伸手摸阿覺的額頭,焦急萬分地說。


    阿覺哭鬧不停,德吉就派人請了兩名喇嘛來念消災經,阿覺漸漸地安靜下來,睡著了。可到了夜裏,他又突然驚醒,大哭不止,女僕措手不及地哄著他。德吉和紮西趕緊來到床前,紮西伸手給阿覺揉肚子,哄他說:「爸啦在這兒,不害怕,肚子還疼嗎?」


    阿覺依然哭著,越哭越兇。哭聲傳到了娜珍的房間裏,她盤腿打坐在護法神像前,默默地祈禱著,最後側耳傾聽外麵的哭聲,臉上露出了一絲淺笑。


    紮西抱著阿覺在地上來迴走動,阿覺漸漸地不哭了,昏昏沉沉地睡去。他把阿覺輕輕地放在床上,給他蓋好了被子,房間裏安靜下來。德吉望著阿覺,忍不住地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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