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巴,我知道你盼著小姐能活過來,可人死了,怎麽能復活呢?」


    「真的,小姐真的活著。我真真地看著,不然,她的手怎麽會翻過去呢?」


    「你被迷了魂魄,那是幻覺。」奶媽說完不再理他,忙自己的去了。


    強巴不甘心,目不轉睛地盯著蘭澤,看看這隻手,又看看那隻手,又俯下身子聽蘭澤的氣息。他不解地嘟囔:「我真真地看著,明明動了……」


    德吉、紮西帶著一位大喇嘛進來,大喇嘛走到蘭澤麵前,口中念念有詞:「孩子,走吧!你善良的靈魂離開這汙濁的軀殼吧,不要再受塵世的牽絆,順順噹噹地走向中陰,早日投胎轉世到一個好人家。」他說完,開始在瓷碗裏調紅色的染料,弄好後遞給德吉,然後開始念經。


    德吉在蘭澤的眉心、手掌、腳掌用紅色染料畫了紅點、圓圈、日月圖案。最後,大喇嘛給蘭澤嘴裏塞了一粒「津丹」。


    次日,德吉在拉薩河邊為蘭澤舉行了水葬。岸邊桑煙四起,蘭澤放在河邊的水床上,水床四周擺滿了鮮花,掛滿了經幡。喇嘛們在念經超度,親人們搖著轉經筒祈禱。依照拉薩人的習俗,夭亡的兒童要實行水葬,這是靈肉分離,獲得新生的一種方式。他們弱小的身體,消融於江河之中,也算是對大自然的一種供施,還其一生行善之願。


    德吉目光呆滯地站在河邊,紮西和卓嘎陪在她身旁。大喇嘛做完法事後,大聲地說:「時辰到了,送小姐上路吧。」家奴們抬起水床走向河邊,德吉一激靈,撲到水床前。紮西趕緊拉住她,說道:「德吉,不要再驚擾女兒的亡魂,讓她靜靜地走吧。」


    送葬的人把水床推到河裏,用一條白繩子拉著水床,逆水而上。德吉突然想起什麽,奔著河水跑去。她拉住水床,從懷裏掏出那個穿著藏裝的洋娃娃放在蘭澤的身邊,然後對女兒說:「蘭澤,阿媽啦不能再陪你了,這是你喜歡的洋娃娃,讓它一直陪著你吧。」


    紮西、卓嘎拉起了德吉。送葬的人拉著水床離開了,水床離岸邊越來越遠。送葬人鬆開白繩子,水床緩緩漂去。德吉站在水中看著女兒漂走了,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蘭澤的離去使德吉徹底崩潰了,她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迴到家中,德吉依然每天來到蘭澤的房間,坐在蘭澤的床邊,深情地望著床上,她的狀態讓人感到蘭澤仿佛依然睡在那裏。等奶媽端著早餐進來,德吉便會對著紗幔裏輕聲地說:「蘭澤,別賴被窩了,快起來吧,太陽都爬上牆頭了……奶媽,你給小姐穿衣服。強巴,你給小姐準備洗漱。」


    強巴答應著,像小姐生前一樣,認認真真地往銅盆裏倒水,伸手試水溫。


    奶媽往床前湊了湊,說道:「小姐,起來吧,吃完了飯,你不是要去布達拉宮下麵玩嗎,擦絨家的小姐,帕拉家的小姐都在那兒放風箏呢……還有……」她有些哽咽,偷眼看德吉,無奈地又說:「少奶奶,小姐昨晚貪玩,睡得晚,要不,讓她再睡會兒?」


    德吉表現得很無奈,她站起身說:「睡吧,想睡到什麽時候,就睡到什麽時候。趁著現在還沒去上學,還能再犯一陣子懶。」


    紮西遠遠地站在窗前,看著他們演戲,很難過。


    強巴端著水盆來到床邊說道:「小姐,水準備好了。來,我抱你下床,先把手洗了,再吃飯。」


    「你沒看見小姐在睡覺嗎?總是粗心大意的。」德吉生氣地說。


    強巴不知所措,端著盆子愣在那裏。


    紮西實在看不下去,他走過來,一把將紗幔拉開。


    「你幹什麽?」德吉吼道。


    「德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蘭澤已經走了,你再糊弄自己,她也迴不來!」


    「我的女兒她沒走,她就在這兒,躺在床上睡覺呢。」


    「她沒睡覺,是你在睡覺,在夢遊!你這是自己折磨自己,快醒醒吧。」


    「除了這些,我還能幹什麽……我還能為我的女兒做點兒什麽?她不是你的女兒,你當然不知道我的感受!」


    紮西看了看僕人,大聲地說:「她怎麽就不是我的女兒?德吉,如果我們還能為孩子做點兒什麽,你就隨我去寺裏,我們去還願,祈求佛祖保佑她一路平安。」


    德吉不言語了。紮西見她安靜了,安慰地說:「心在天堂,你就活在天堂;心在地獄,你就活在地獄。」


    多吉林寺在群山峻嶺之間,紅牆金瓦,氣魄雄偉。大殿裏金碧輝煌,佛像高聳,成片的酥油燈像隨風起伏的滾滾麥浪一樣壯觀,照亮了殿內的每個角落,喇嘛們有的在打坐,有的在料理器物。紮西陪著德吉進來,她手裏端著一個大酥油燈,走到每一盞酥油燈前她都停下來,往裏麵逐一添酥油。她看著佛像,好像有很多話要訴說,眼中充滿了祈求。添完了酥油,德吉又跪在佛前虔誠地磕起長頭,她俯身下去,五體投地,起身,站立,再俯身下去……周而復始。


    紮西望著德吉如此投入地拜佛,他的心也隨她的身體起起伏伏,不能平靜。憐憫之心、憐愛之情油然而生。他想幫德吉解脫內心的痛楚,卻不知道怎麽幫她。也許,德勒府祖孫三代的遭遇,就是命運吧。


    紮西不忍看下去,扭身對剛珠耳語了幾句,離開了。紮西來到多吉林寺的辯經場,喇嘛們正在辯經,場麵熱烈。他見多吉林活佛站在法台前,於是手捧上等的阿細哈達繞過辯經的喇嘛,朝上師而去。多吉林活佛接過紮西獻上的哈達,又掛在了他的脖子上。紮西再獻上一包銀圓,多吉林活佛轉手交給身邊的小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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