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哧——


    唿哧——


    十萬大軍因為連夜奔襲,一口不倒一口地喘著粗氣。


    但是,沒有一個將士私下議論,他們默默地凝望著關內侯。


    雖然大家都知道抗旨是要殺頭的,但是沒有一個將士跪下去,都硬生生地挺直腰板,等候發令,在他們的眼裏,關內侯就是命令。


    “陽城難道真的失守了?”


    陳文清滿臉愕然,一朝都城就這麽破了?


    陽城地處中原地帶,土地肥沃,物產富饒,素有“陸海”之稱,否則大昰也不會將都城建立在此。


    雖然陽城並沒有什麽天然優勢,但是周圍四塞而固,被蕭關、武關、散關、潼關圍守,周邊河流密如蛛網,有沮水、涇水、渭水、滬水、鎬水,這些河流除了渭河東西走向外,其餘河流均受陽城四麵山川的影響,大多南北走向,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


    那陽城是如何失守的呢?


    陳文清不得而知,但是更加讓陳文清訝然的是關內侯的舉動。


    他竟公然打了宣旨太監,當眾撕毀聖旨!


    聖旨作為曆代帝王下達的文書命令及封贈爵位名號頒發的誥命,是帝王權力的象征,代表朝廷的威嚴和帝王的恩澤。


    大昰對聖旨的保管還有專項的立法,保管上要十分小心,不準典當、出讓、出售,一經發現,輕則革職,重則剝皮。


    如果因保管不慎發生了蟲蛀、受潮、汙染、殘損,還要罰俸三個月。


    惡意撕毀可是要殺頭的,甚至重者將會誅連九族。


    因此,更多的人會把聖旨放在楠木或樟木做的匣子內,裹上黃綾,放在密室妥善保管,定期拿出來通風晾曬,每逢重要節日,還要沐浴焚香請出聖旨,供於案頭,全家跪拜,世代相傳,供後人敬仰。


    所以,關內侯的舉動十分反常。


    撤走蕭關十萬大軍,連夜奔襲數十裏!


    當眾毆打宣旨公公,撕毀聖旨!


    直唿後啟帝大名!


    哪一項都是要掉腦袋的重罪!


    但是,關內侯竟然渾然不懼,甚至陳文清在關內侯那顫抖的身軀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種剝皮抽筋的痛苦,是失去至親的悲痛,是無聲的痛哭。


    是什麽讓關內侯有如此巨變?


    是什麽讓關內侯失去理智?


    是後啟帝嗎?


    陳文清越想越覺得事情的蹊蹺,這道聖旨太過詭異!


    突襲陽城的人難道是從蕭關過來的?


    不,絕對不可能!


    蕭關方圓百裏隻有一條進入陽城的路,就是蕭關,但是蕭關十步一哨,來隻螞蟻路過都會有人察覺,怎麽會放過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除此之外,聖喻旨意讓關內侯攜蕭關守軍前往塞外滅白狄、林胡、襜襤等部族,單純這道旨意並沒有疏漏。


    但是,此時此景仿佛在宣告關內侯,後啟帝已經知道了蕭關大軍正在前往都城的路上,將都城遇襲的所有責任以莫須有的罪名,全都推卸在了蕭關守軍身上,而且是昭告天下!


    這等於讓天下百姓都知道了,都知道了蕭關是這次都城被破的罪魁禍首,這是將關內侯活生生地釘在忠心赤膽的恥辱柱上,無時無刻受到萬民的鞭撻和怒罵。


    這聖旨太詭異了,這哪裏是一道聖旨,這分明就是一隻吞人骨髓的兇獸,一道使人萬劫不複的深淵……


    啊——


    一聲怒喝打斷了陳文清的思忖。


    關內侯目光望向南方,秋風吹著他那蓬鬆的亂發,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他的眼裏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雙手不知不覺地抽動著,他的喉嚨發出陣陣的嘶吼聲,聲音由低到高,漸漸地咆哮起來,臉色漲紅,進而發青,脖子漲得像是要爆炸的樣子,青筋畢露,手中的擂鼓甕金錘金芒爆閃,猶如猙獰惡獸一般。


    片刻後,他在一晝夜裏積壓的怒氣如火山一般爆發了。


    他猛地一躍而起,飛起十餘丈高,身軀在烈陽下膨脹了好幾圈,他周身金芒爆閃飛射,隨後一道悠長洪亮的龍吟響徹天際,竟然有一道五爪金龍從關內侯的體內鑽出。


    “金龍!”


    “是五爪金龍!”


    一瞬間,所有的將士們群情激昂,似乎這是屬於他們的榮耀。


    金龍身長一丈,全身金黃,須發長飄,散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輝,隨著一聲低沉卻有力的龍吟,神龍再次騰飛,遊弋在關內侯左右,而後朝南方向發出一聲震天龍吟後融入擂鼓甕金錘當中。


    破——


    關內侯一聲怒喝,隻見他雙手將擂鼓甕金錘高高舉起,猛然轟向陽城的方向。


    砰——


    雷聲炸起,地震山搖。


    霎那間,一道巨大的裂痕深入地底,裂縫兩側是陡峭的懸崖,隨後裂痕在一聲聲崩裂聲中裂向南方,宛如一條鬼魅般的巨獸,凝視著遠方。


    衝擊波化為一道驚雷,迅疾地從地底深處直瀉而出,在耳邊轟然炸響,讓陽城百姓紛紛掩耳張口,動魄驚心。


    “八品——撼龍境!”後啟帝血色的眸子閃爍著幽幽寒光,聲音無比憤恨地說道:“好一個關內侯,藏得好深啊!”


    隨後,後啟帝將血珠含在嘴裏,他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斷臂處伸出一節白色肉芽,旋即瘋狂生長,竟然生出一條雪白的手臂。


    他周身血色翻湧,無盡地血色霧氣在繚繞,陣陣腥風聞之令人欲嘔,猩紅的血水化為一道血色光柱衝向雲宵,頓時血光衝天。


    頃刻間,天空如血,烏雲滾滾,仿佛有吞噬天地的氣勢。


    狂風大作,空中烏雲密布,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接著便飄起了雪,雪越下越大,便肆虐起來,像無數片鋒利的刀刮在空中。


    血色光柱映在關內侯的眸中,那血光散發著黏稠的腥氣,透露著無盡的殺戮,讓蕭關十萬大軍如臨血池,沉悶的壓迫感如梗在喉。


    隨後,一聲雄壯而嘹亮龍吟響起,三軍頓時恢複了神色。


    良久後——


    關內侯閉上了眼睛,身形蕭索地站在懸崖邊。


    由於憤恨和無望,他心中漸漸地升起一股身不由己的惡念,仿佛空有一腔熱血,卻無處釋放一樣,隻是不斷地喘著氣,發著抖。


    牙齒被他咬得咯咯作響,良久之後,關內侯的牙縫裏一字一頓地吐出了兩個字。


    “姒——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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