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在我醒來之後,我人在地牢裏,樂家一族已經被滿門抄斬了!而我一再被殺卻又死不了,就這樣獨自在這人世間飄零了千年!」明亮的眸子在暗處彷佛發著光,滿是惱怒憤恨。


    烏玄度和都蝶引直瞅著他,說不出半句話,誰也沒料到一場咒竟會將他命運變成如此。


    「但,可以遇見你們,我還是很開心,我不管你們是重生還是轉世投胎,但既是我的親人,應該可以幫我解掉身上的咒,讓我像個人一樣死去,我已經受夠了這不老不死永無盡頭的人生了!」他暴咆著,俊秀麵容猙獰著,一心隻想尋找解脫。


    鬥大的淚水從都蝶引眸裏掉落。「我沒有辦法……」


    「你沒有辦法?你既然能記得以往,那就代表你擁有屬於你的天賦,你當然會有法子讓我解脫!」


    看著他癲狂的神色,都蝶引怎麽也止不住淚。「我現在的身體不帶任何一絲樂家血肉,我是要怎麽幫你?」沒有血緣的牽連,在這一世裏,他們跟陌生人沒兩樣,她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該怎麽辦才好?她光是累積幾世的記憶就會讓她偶爾陷入混亂,所以她無法想象在這人世間流浪千年是什麽樣的滋味。


    他不老不死,他不能在同一處停留太久,他必須不斷地走,不斷地被身邊的人遺忘,到最後隻能離群索居,孤身一人……


    得到這個答案,鳳巡壓抑不住滿腔怒火,但一見她的淚,教他五味雜陳,到了嘴邊的唯哮化為無聲歎息。


    她眸底的哀憐已說明她的無能為力,要他再說什麽?


    「大哥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我既然都已經死了,就該讓六郎哥接受我的死,怎還會幫他施咒,造成了這一切?天地為何要輪迴,為的不就是要讓人放下一切重來,為的是要讓曾有牽絆的人在來世再相逢,因而更懂得珍惜,為什麽……」


    大哥該是比誰都清楚,但他卻犯了天官不該犯的錯!


    「你去問他吧。」許是發泄過了也想通了,鳳巡收斂了張狂之氣,魅眸掃向烏玄度。


    「又或者是該問他。」


    烏玄度始終靜默不語。那時,他隻想尋找她,壓根不管會付出什麽代價,但他總想,哪怕是需要代價,那也是從他身上取走,怎會連累了孩子……


    忖著,他抬眼瞅著一直在旁看戲的蘇破。「那麽,你呢?你又是從何得知那些過往,你到底是誰?」


    「天機不可泄露,就算要當我是月老也成,畢竟我也一手促成了你們的姻緣,說到底,你們該要感激我的,不過說謝就太多餘了。」蘇破慢條斯理地替自己再斟了杯茶。「你們聊,不用理我。」


    烏玄度微揚濃眉,迴想在馮家酒樓時,就因為他的尋釁,他才會踏出雅房,因而救了蝶引……他又為何要幫他?


    「你在打什麽主意?」他突問。


    蘇破琉璃般的眸子轉了轉,似笑非笑地道:「如果說是要你的魂呢?」


    陰司官嗎?都蝶引張大一雙淚眼瞪去,小手緊握住烏玄度的,絕不讓那廝有機會越雷池一步。


    而鳳巡側眼睨去,臉色不善地道:「蘇破,你當著我的麵說這些話,是把我當死人不成?」雖說要他當麵喊聲爹娘,他是萬萬做不到,但既然人是活的,管他是重生還是怎地,都沒道理眼睜睜看他這個城隍把他爹的魂收走。


    「說說而已。」蘇破笑得虛假敷衍。


    鳳巡眯起了眼,哼笑了聲起身。「走吧,不是還有正事要辦。」


    「狩兒,你這些年……」


    「我很好,千年都走過了,再走下去也不是問題,倒是你們……」他淡淡看向兩人。


    「保重。」


    他早沒了對爹娘的孺慕之情,更何況眼前是兩張陌生的臉,要教他生出什麽感情,那是比登天還難。如今知道當初施咒是因為爹想倒迴時光,讓他稍稍釋懷了點,至少自己不是莫名其妙被犠牲,況且他們在一塊了,至少在這場咒裏,他們得了圓滿,自己這點犠牲還算有點價值。


    「鳳巡,要是有什麽麻煩,盡管上輔國將軍府。」烏玄度淡道。


    鳳巡似笑非笑,扯著蘇破往外走,離開前,道:「你倆要是有個什麽麻煩的,盡管上馮家酒樓,讓當家的通知我一聲。」


    「你跟馮家酒樓當家的……」都蝶引起身追問著。


    「你放心吧,我沒你想的那般可憐,在京城裏我還有點根基。」話落,不容置喙地扯著蘇破離開,像是怕一個不留神,他便會趁機索魂。


    都蝶引不舍地看著他的身影,他是她的孩子,可她卻從未見過他一麵。


    「像陣狂風暴雨,性子壓根沒變。」烏玄度狀似無奈,一把將她拉進懷裏。「麵貌像你,性子像我。」


    「六郎哥,怎會如此……那孩子該怎麽辦?」她將臉埋在胸膛上低泣著。


    烏玄度輕撫著她的發,呢喃般地道:「別哭,再哭下去,到時候你會喝不完孟婆湯,我可不幫你喝。」


    都蝶引破涕為笑,抬眼瞪他。「人家正難過著呢。」


    「難過沒有用,反正事已至此,結果如何,也是各自的造化。」如今去探究誰之過已經沒有意義,隻是他這個始作俑者,盡管曉得自己害得兒子落得這個地步,他依舊不悔。


    他就是自私,這是他身為帝王時唯一一次的任性,哪怕要拖著天下人入黃泉作為代價,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抉擇。


    「對了,天色暗了,一會迴府,我要點燭火。」他突道。


    都蝶引一臉迷茫地看著他,直到他附在她耳邊低語,她才猛然想起兩人談好的條件……


    「不行,是你自個兒不早點迴府的。」


    「你都這麽說了,咱們就趕緊迴府吧。」他直接拉著她走。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不能點燭火。」就算現在迴去也絕不準點。


    「既然你這般堅持,就不點燭火了。」他允了,她暗鬆了口氣,卻又聽他道:「那就點油燈吧,我記得府裏有座八角玲瓏宮燈,皇上賞的,就擱在浴池邊,倒也別有一番風情。」都蝶引無聲哀嚎著。還不是一樣!


    對都蝶引而言,擱在她心上的,莫過於烏玄度和鳳巡,可這兩人的事她一樣都沒法子解決,誰讓她就是個從小被寵大的姑娘,除了能將絡子幻化為短暫有生命的形體之外,她什麽都不會,多想隻是折磨罷了,隻能告訴自己,好歹能與最親的人重逢,已是老天的恩澤,她不能再要得更多。


    更何況正值新婚燕爾,她的夫君豈會讓她把心思擱到其他事上?


    除了三朝迴門,她其他時間泰半都待在房裏,而她之所以能夠踏出房門,那是因為他臨時有事與下屬一道離開。


    而事情就這般巧,他人一不在,家裏就突然多了許多人。


    「鎮國公府送來兩名歌伎,威武侯府送來伶人三名,五軍都督府送來舞娘四名……」總管王強念著單子,邊念邊偷覷著夫人的神情,愈念就覺得頭愈痛,還好,就快見底了。「最後是……烏經曆大人送來的美鬟兩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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