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陰沉著的天,終究還是熬不住了,隨著一道光的乍現,轟隆聲緊隨而至,京城終究還是下起了瓢潑大雨,淋的人心惶惶,澆的人心荒涼。


    郭家祠堂門口,張雲雷收盡一身戾氣,握緊了拳頭,又鬆開。


    他和欒雲平齊齊低頭:“老師”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曾露麵的於老師,就那麽站在門口,阻擋了二人前進的路。


    張雲雷低著頭,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沉悶的聲音告知他的不滿。


    “那孩子……”


    於老師緩慢開口:“磊磊,他不應該是你去救,不要去趟這趟渾水。”


    張雲雷抬頭:“可是!”


    “人往往都是絕境逢生,曆練是生是死,都是命數。”


    欒雲平有些不明所以:“老師……您的意思?”


    “解鈴還須係鈴人,今日之事我就當沒有看到過,快些迴去吧”


    “是”


    出了祠堂,二人分道揚鑣,欒雲平迴了別苑,張雲雷則是去玫瑰園,既然解鈴還須係鈴人,那麽陶雲聖是唯一的希望了,可惜……天不遂人願。


    張雲雷的電話適時的響了,本來心事重重的他看到了來電顯示,緊繃著的心情,一下子就放鬆了。


    “喂,翔子”


    電話那頭卻不是熟悉的聲音。


    王婭珊冷冰冰開口:“哥,九郎哥不見了,您囑咐我時時護著他,但是這兩天我都不曾見過他,連我留在他身上的印記都感受不到了,我到他家看了,隻找到了手機。”


    啪嗒——


    張雲雷的手機落到了地上,屏幕摔的稀巴爛,他就那麽站在那裏,任由雨把他淋了個透,不知所措。


    他吐的那口血,不是於筱懷的被破壞,而是楊九郎的……


    這個時候他的神識強行被人闖入,那個與他八分相像的臉出現在他的腦海。


    “是你?”


    張家主金眸半合:“是我。”


    “你想怎樣?”


    “我的兒,既然覺醒了,早該迴來看看了,為父不計較你破壞了卷軸,隻不過……你娘親倒是日日記掛著你。”


    “放了他。”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須迴來一趟,還有,我若是不抓了他,楊家怕是要抓你了。”


    “楊家?什麽意思?”


    “為父知道你倔的很,不想讓你更討厭張家罷了,等你迴來就知道了。”


    玫瑰園裏,師娘種的蓮花終究是開了,今年的綠蓮格外的好看,望多了會有樂極生悲的荒謬想法。


    陶雲聖呆呆的坐著,良久才看到了旁邊擔心的郭麒麟,一下有種在做夢的錯覺,直到郭麒麟主動抱了他,他才恍然發現這不是夢,可為何他的心在痛?他的心之所向不是郭麒麟嗎?牽掛之人就在眼前,那讓他心痛的人是誰?


    郭麒麟放開了陶雲聖,閻鶴祥也到了,看到了他隻是交換了眼神,兄弟之間,隻要對方無恙就一切安好。


    不過陶雲聖的狀態可不太對,至少之前看向少爺的目光總是柔和又安穩,如今……隻有迷茫。


    “有心事?”閻鶴祥忍不住詢問了。


    陶雲聖搖頭:“不知道。”


    越是迷霧,越是讓人想掙紮出來,著急探索真相,那麽電話鈴聲就是敲醒他的警鍾,是孟鶴堂打過來的。


    電話接通,孟鶴堂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陶耀陽!!!你他媽還是人嗎???於筱懷現在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什麽意思??”


    “於筱懷被人抓走了!!你快去救他!他要是死了你他媽就成罪人了!!老師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讓去,唯獨你能去!!”


    陶雲聖那惶惶的心終於找到了方向,不可置信的感受到了孟鶴堂提到於筱懷快死了他的那種突然而來的錐心之痛,顧不得和少爺寒暄,隻是囑咐了閻鶴祥好生照顧便走了。


    郭麒麟迷茫:“老閻,阿陶他……怎麽了”


    “欠了別人的,總是要還的,少爺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


    郭麒麟低落:“沒胃口。”


    “嗯,那練練嗓子吧。”


    京城的雨越下越大,淋到短暫陷入空白的張雲雷身上,淋到正在飛速移動的陶雲聖身上,淋到……泉水中間那個幹淨少年的身上,他身上張雲雷留下的神識已被破壞,殘缺不全,可到底是張家的霸道之處,他們始終無法徹底破壞。倒是第二層紫色的印記被破壞的幹淨,於筱懷就那麽靜靜的坐著,任由他們破壞,脖子上的綠光大盛,這是他生命最為旺盛的時候。


    雨越下越大,四個老頭也意識到時間越來越緊迫,開始快速商議。


    “時辰已耽擱許久,需要換個方法了!”


    “這於家嫡孫僅此一個,血液一滴都不能浪費,尤其是皮膚表層的血液最為純粹,不如先削去皮肉,讓血流到聖池裏”


    “那心頭血呢?”


    “待大人醒了之後生飲即可”


    “動手!”


    幾個仙風道骨的老頭麵容和藹,卻說著陰毒致及的話,讓人不寒而栗。


    從被他們抓來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於筱懷努力睜大了眼睛,雨水澀澀的,落到了眼睛裏,讓他有些想哭,可阿陽不喜歡脆弱的人,所以他就算害怕到極致,也不曾抖動一下。


    欒叔高叔沒有來救他,沒關係。


    可能是太忙,沒有感知到。


    阿陽……可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


    重活一世,你我依舊沒有交集呢。


    四個老頭不再一起動手了,他們怕這個幹淨的少年皮膚太過嬌嫩,一下就死了,要輕輕的,一刀一刀的,活血肯定比生血有用。


    噗!


    隻聽輕輕的一聲,於筱懷的胳膊便被劃開了一個口子,墨綠色的鮮血慢慢的浸了出來,親眼看到這神聖的血脈,四個老頭的眼睛都在發光,恨不得親自過來品嚐一番才好,以至於那墨綠色裏淡淡的金光都被他們忽略了。


    噗!


    又是一刀,這次劃開了他的手腕,於筱懷竟然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像個活死人一樣。


    有個老頭便好奇了,忍不住詢問。


    “於小少爺,您不痛嗎?”


    於筱懷目光純粹:“痛的”


    “那為何……不言不語?老朽並沒有禁錮你”


    掙紮吧,這樣血流的很快一些。


    於筱懷笑的幹淨:“不了,既然我的血能救人,那你們通通拿去吧。”


    被他這麽一說,四個老頭反而目光不敢直視他了,他們覺得……自己不配,若是他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守護者,他們也不會這麽輕易的捉住他。


    心痛的方向,就是於筱懷的所在,近了……越來越近了。


    該死!他到底遺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為何想起某些事腦袋就要炸了!!


    噗!


    又是一刀,這次四個老頭都閉上了雙目,不敢再去看那雙漂亮的眼睛,幹淨的笑容,於筱懷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承受每一次的飛刀,看著自己的血落到了荷葉上,再落到泉水裏。


    之所以這個少年無動於衷,可能是還沒感受到絕望吧?就算是讓他恨他們,也不想就讓這個少年就這麽笑著被他們放幹血。


    “於小少爺,老朽也是觀察了許久,才找到機會抓到你的……”


    “你的那位欒叔,高叔,與上方位世界是有壽命交易的……”


    “你的欒叔用你的心頭血做了很多事,不然我們也不會有線索找到你……”


    “你愛慕的那個少年三番五次被你的孟叔消除關於你的記憶,所以他才不喜你……”


    “你是神醫世家於家唯一的嫡孫,我們需要你的血,那麽別人自然也需要……”


    “隻不過他們自詡清高,要你心甘情願的獻出來而已……”


    “真正為你好的隻有張家少爺,可惜你最怕的就是他……從不與他親近……你可知你爺爺曾經救過張家家主一命……”


    這一句句話就像是催命符一般,充斥在於筱懷的耳朵裏,比起一刀一刀的割在他身上的利刃,這些話才是傷他的根本,他沒有去反駁,因為仔細一想,這些話都對得上,他很聰明,卻甘願愚笨,傻傻的信任著所有人。


    半炷香過去了,於筱懷身上的傷口多了,血液就飛快的流失,甚至不能支撐他坐著,他就靜靜的躺在哪裏,空洞的睜著眼睛,像個被拋棄的娃娃,眼神開始變的支離破碎,繼而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往下落,笑的人心裏難受。


    清澈的泉水由於墨綠色血液的加入,開始迅速變色,還散發著獨有的藥香……可那其中,夾雜著令人心碎和絕望。


    等到陶雲聖感到,看到的就是活死人一樣的於筱懷,不再見那個幹淨的少年,不再見那個純粹的笑容,映入眼簾的隻有血肉模糊的一團,不知是死是活。


    是小懷嗎?


    不是吧?


    他陶陽是看錯了吧,小懷看到他不是應該十分高興的嗎?


    為什麽……他……不再看他了?


    再看看眼前這四個人手指揮舞,每動一下,於筱懷身上就多個傷口,一時間憤怒就衝破了頭頂。


    “住手!!!”


    哪知四個老頭根本不看他,陶雲聖一掌拍出,卻被結界軟軟的彈了出來。


    原來如此……


    終於,於筱懷像是感受到了什麽,突然轉過了頭,臉上被割的血肉模糊,他一眼就看到了陶雲聖,笑了。


    這一笑,帶著釋然,帶著解脫,這或許是他臨死前唯一的心願。


    不!!!不可以!!!他怎麽能!!!


    陶雲聖瘋了一樣一掌又一掌拍向結界,但都無用……於筱懷不再看他一眼,生命體征在逐漸消散……他脖子上的綠蓮不再是綠色的了。


    他這一生……真可悲阿,為別人而活,被最信任的人利用。


    算了……他想……他是甘願的……


    他抬頭看著雨水極速的落下來,又隱約看到了黑點在向下移動?


    不重要了……


    於筱懷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就要睡過去了。


    忽然驚天一聲怒吼。


    “無知老兒!!找死!!!!!


    唵!!!!


    一句佛音響徹在每個人的腦海,四個老頭的結界瞬間被破,同時吐出一口血,被佛音的餘音打的翻滾了好幾十米!!


    陶雲聖本來在竹林裏不吃不喝好幾天,已經十分虛弱,佛音無差別攻擊他直接被打的暈了過去。


    待離的近了,原來是一個和尚,寶相莊嚴,手持法杖,他看了一眼泉水中間的於筱懷,又看向正對著他的給棺槨,法杖一揮,脫離了他的手,隻見那法杖發出佛光,直直的朝棺槨打入!


    不!!!!!


    四個老頭目呲欲裂,卻被佛音打的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棺槨被法杖打的轟然破碎,骨頭變成了粉末……複活已無望!


    和尚看著那個血肉模糊少年,想要往前一步,卻被一位美貌婦人搶先一步,婦人與於筱懷竟有七分相像,都是一樣的幹淨……


    “懷兒!!!!”


    於筱懷已經重重的閉上了眼睛,生命體征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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