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澤然疲憊地躺在有些發黴的床褥上,累得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


    聞著鼻端那股刺鼻的黴味,於澤然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


    他眼神陰沉地盯著帳頂,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麽把好好的日子過成了這樣。


    想到明天還要出去麵對人們各色各樣的有色眼光,於澤然就愈發的不想起來。


    他甚至有種就這樣吧,一直躺到天荒地老的衝動。


    隻是於澤然到底還是受不了那個難聞的氣味,坐起來點了根煙,悶悶地抽了起來。


    他懶懶地靠在床頭上,仰頭吐出一口煙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到底是有多蠢啊,放著好好的別墅不住,非要到這裏來受罪。


    明知道每次來都是失望,卻還要一次又一次地往自己傷口上撒鹽。


    當初明明說過沒事不會再迴這裏來了,怎麽當時衝動之下就把車掉了個頭,一口氣開迴了四合院呢?


    難不成他還像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迴家找媽媽哭訴嗎?


    真是天真得可笑,難不成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沒從兒時的夢裏清醒過來嗎?


    明知道她不會像天底下的媽媽那樣,在你受傷哭泣時把你抱在懷裏細細嗬護,隻會永遠如同今天一樣,留給你冷漠的背影和永遠不耐煩的神色,仿佛你是多麽累贅的存在一樣。


    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些什麽呢?


    於澤然捂著眼睛,忍不住嗤笑了一聲,眼角有不知名的水光劃過。


    其實他不敢承認,他之所以如此嫉妒於晨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於晨光有一個比他好太多太多的媽媽。


    於澤然曾經許多次看見陳佩思牽著於晨光的小手,帶著他說說笑笑,在粵海城的大街小巷上走著逛著,帶他領略各種奇妙的風景。


    她還會親自接送於晨光上學放學,給他彈好聽的音樂,唱美妙的歌。


    甚至在於晨光哭泣的時候,輕輕將他擁進懷裏,告訴他寶貝不哭媽媽在這裏。


    那時候,他是多麽的羨慕於晨光,不明白同樣是媽媽,為什麽他的媽媽就不能像於晨光的媽媽那樣,對他嗬護備至。


    在那一刻,他幼小的心靈已經種下了一株叫做嫉妒的種子。


    隨著年月的漸長,這顆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徹底遮蔽了他的心房。


    它長成了他的心魔,讓他除了仇恨,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


    這些年來,於澤然已經習慣了一個人,不再去奢望方靜初的關愛。


    他甚至可以讓自己硬起心腸,把她當成一個無關重要的陌生人,即便在馬路上當麵碰上,他也可以當做沒有看見一樣擦肩而過。


    他明明已經做得很好了,卻為什麽還是敵不過內心的渴望呢?


    於澤然其實知道自己在渴望些什麽,隻是不願意去承認罷了!


    即便承認了又怎麽樣呢?他永遠不可能在那個冷漠自私的女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一切不過隻是奢望罷了!


    這二十多年來,難道他看得還不夠清楚嗎?


    明知是奢望,又何苦讓自己心懷期盼呢,到頭來不過隻是一場可笑的鬧劇罷了!


    於澤然狠狠摁滅手中的煙,拎起桌麵上的鑰匙和電話,頭也不迴地走出了宅子。


    院子裏,引擎聲起,很快於澤然的銀白色車子就利箭一般衝出大門,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明天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沒有時間繼續在這裏傷春悲秋。


    如今他已經和李洪生結下了不死不休的仇,他要提防李洪生在背後使陰招。


    雖說李洪生的大本營在西北,距離上京城還有好些距離,他的手還夠不到那麽長。


    但就怕他勾結別人給自己放冷箭,畢竟這些年他得罪的人不少,誰知道會不會有人看自己不順眼,給李洪生借力打力呢!


    再說了,如今田承軍正籌謀著一個大計劃,這個計劃關係到他們整個陣營所有人的利益,容不得出什麽閃失。


    今天田承軍在會上已經明裏暗裏地暗示他們要安分些,不許給他鬧事!


    他說這番話時特地將眼神停留在自己和夏新予身上,雖然沒有點名道姓,於澤然卻敏感地知道這番話就是說給他們兩個聽的。


    畢竟這些年他們倆做了不少荒唐事,或多或少都傳進了田承軍耳朵裏。


    要不是看在於澤然還有些小聰明勁兒,辦起事來手段夠狠辣利落,比較對田承軍的胃口,恐怕他已經放棄這顆沒有大用的棋子了。


    於澤然當然不想成為廢棋,他好不容易才攀上田承軍這顆大樹,說什麽都不能被他踢出陣營外去。


    要是失了田承軍的支持,恐怕他真的要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上京子弟踩到泥地裏去了。


    於澤然十分有自知之明,這些年他幫著田承軍做事,得罪的人恐怕已經排到護城河去了。


    他要是不攀緊田承軍這棵大樹,恐怕一跌倒下來,立馬就會被人踩成肉醬。


    如今的他,沒有別的選擇,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即便明知前麵是死胡同,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走。


    於澤然不知道,當初出賣於邵民這個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想起如今還遠在城郊療養院半瘋半傻的於邵民,於澤然心裏就像被螞蟻咬一樣,升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痛,隻是被他強行壓下了。


    他甩了甩頭,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明天的事情上,盡量不去想那個已經兩年多沒有再見麵的男人。


    那個曾經在他生命裏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曾經以為誰也無法取代的男人。


    一個叫做父親的男人。


    隻是越不去想,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麵就越是像倒帶般在他腦海裏一一重現。


    那一幕幕,全是兒時於邵民和自己相處的曆曆情景。


    於澤然沒法否認,那時候的於邵民,的確是將自己疼進了骨子裏。


    興許是對自己心有愧疚,所以他將所有的父愛都傾注在了自己身上。


    那時候的於澤然心裏是得意的,因為他的爸爸隻愛他一個,不愛於晨光。


    於晨光沒有爸爸,就如同自己有媽媽卻好像沒有媽媽一樣。


    這種感覺,無疑讓於澤然得到了變態的愉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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