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思考著要不要翻進去,卻聽裏麵傳來眾人疾唿:「抓賊啦!抓賊啦!」楊青鬆靈機一動,從大門跑了進去,守衛忙著追那個逃跑的書生,也未注意到他,他徑直就去了許頌功的臥室,見到書案書架都被翻過,多半是剛才那個賊人所為,心裏不禁好奇起來,這人是來偷什麽的?


    晃眼一看,抽屜的鎖還完好無損,楊青鬆不再遲疑,取了懷裏的小工具,很快將鎖撬開了,取了裏麵的兩本圖冊塞到懷裏,將抽屜和鎖都掩飾好,出來的時候,守衛們已將那個書生抓住了,楊青鬆打了個哈哈,說自己是聽到捉賊進來幫忙的,守衛們也未懷疑。


    楊青鬆就這樣有驚無險地拿到了圖冊,心下正慶幸著,直到他急切地走在小道上,才見到自己的父母、嶽父母、媳婦兒都站在山坡上,理論著什麽。


    楊青鬆頓感不妙,望向陳氏的眼神多了幾分恨意,卻不便多想,極速往山坡上去,希冀避開眾人,早些往鎮口去。


    不料他剛上了坡,就被眼尖的王氏瞧見了,立即大唿道:「青鬆,你站住,你去哪兒?」其餘三人也衝了過來,攔住了楊青鬆,楊德才道:「青鬆,你告訴爹,你究竟要去做什麽?」兒子對他們視而不見,越發令他不安起來。


    陳父陳母也過來勸說,讓楊青鬆不要幹傻事,說官窯廠的飯碗來之不易,是他們陳家傳了數代傳下來的,讓楊青鬆要繼續傳下去。


    楊青鬆隻得敷衍說自己並沒有任何計劃,又找了借口想脫身,四人卻一條心讓楊青鬆留下把話說清楚,否則不讓他走了。


    阿薇見勢不妙,忙拉著陳氏過來相勸,楊青鬆趁著這檔口,揮開了被束縛的手,掙紮著朝前跑去。前麵一小段路後,有水竹村的村民牽著馬在那裏等他,騎著馬到了鎮門口,還有偽裝等待的村民和他一起蒙混出鎮。


    楊青鬆想到事情已成了一半,再不顧身後父母的唿喊追逐,像一匹被鞭策的馬,跑得飛速,終於將後麵的人都甩開了。


    王氏等人見楊青鬆已追不迴來了,知道他必是要去做什麽對自己毫無益處的傻事,一時唿天搶地地唿喊起來。


    陳氏忙過來勸慰,王氏轉頭見阿薇站在原地,心下氣不打一處來,心想狐媚子出現在此處,必有蹊蹺,說不定就是她鼓動了青鬆做傻事,以青鬆的性子,自然不會拒絕她。


    阿薇看著山道上一匹馬奔跑起來,心裏大舒了一口氣,心想這裏離官窯廠這麽近,不能叫這幾人在這裏大唿小叫引起注意,壞了大事,便想和陳氏商量,如何將他們勸走,最好是去陳氏家裏,這樣關起門說話,最是安全。


    正當這時,王氏一臉暗沉地朝她走了過來。


    三仙居這邊,許頌功勒令安子賦跪下招供,安子賦被許頌功的隨從按壓著,卻始終掙紮著沒有屈服,此時他麵色凜然,朗聲道:「我有功名在身,何須向你下跪,你小小一個督窯官,橫行鄉裏,不配任何人向你下跪。」


    許頌功哈哈大笑起來,「你犯偷竊大罪,足以剝奪功名,還在本官麵前耀虎揚威?」他大手將桌子拍得空響,突然怒喝道:「快老實交代,你為何前去我的私宅,你想得到什麽?」


    安子賦緘口不言。


    許頌功對隨從使了個眼色,隨從點頭,伸手要去拉安子賦的衣裳,是要搜身的意思,安子賦哪能受這等屈辱,立時揮手掙紮起來。那隨從卻是個武夫,安子賦哪裏是對手,很快身上就掉落一物,隨從拾了起來,呈到許頌功麵前。


    許頌功一看,憤怒之餘,不由放肆大笑,這不就是他偽造的兩份圖冊嗎?這個安子賦居心叵測,卻沒眼色將真東西帶出來。


    「偷取礦藏分布圖和曆年開采手冊……怎麽?安先生也想開設民窯廠?」許頌功掃了他一眼,笑道,「大可直接和本官說呀!」


    安子賦理好狼狽的衣衫,看向許頌功的眼神憤怒而隱忍。幾日前,他與集資構築私塾的幾位鄉紳在飯局上閑聊,聽說了郎大人要來青釉鎮巡查的消息,眾人紛紛言說官窯廠多年來對青釉鎮的把控,希望郎大人來了之後能罷黜廢棄官窯廠。


    安子賦深以為然,想起自己的學生喬言謹也向自己提起過水竹村被征地拆遷之事,又想起督窯官鬧事縱馬,當街鞭笞窯工的惡行,對官窯廠的痛恨越發滋長。


    身為青釉鎮本地人,安子賦對人們的苦難感同身受,寒窗苦讀,栽培桃李,何嚐不是為了迴報鄉裏,麵對官窯廠的惡行,他卻頓感無能為力,直到他聽到飯桌上一位鄉紳隱約地說,若是能得到礦藏分布圖和曆年開采手冊,呈於郎大人麵前,必然能一舉扳倒官窯廠。別人隻是隨口一說,他卻動了心思。


    許頌功為禍鄉裏卻多番掩飾,自己有舉人功名在身,若是自己得到了圖冊,呈於郎大人,郎大人必能懲奸除惡。


    安子賦著意打聽了一番,知道今日許頌功不在窯廠,又推測這等重要物件必是放在他能時時監守的地方,於是潛入他的私宅想一探究竟,卻不想很快就暴露,隻是他現在仍不知,自己偷到的東西是假的。


    「快說,你有沒有同黨?」許頌功不知安子賦是個正直到不顧一切的人,他不相信一個書生能放棄大好的功名不要,來做這等毀自己未來官途的事情,見安子賦不語,他抽出了身上的鞭子,朝安子賦身前的地麵揮去,木質地板上立時留下一道明顯的痕跡,可以想見,若是抽到人的身上該是何等皮開肉綻的慘烈。


    安子賦不是沒有見過這等後果,上次楊青鬆傷得如何,他可是親眼見到,但他還是眉頭也未皺一下,不想在這等小人麵前失了尊嚴。


    俞柏彥看著那鞭子,摸著酒杯的手不住有些抖,心想若是失敗的是楊青鬆,大概自己也要挨那麽一鞭子了吧。也不知這個書生是誰,為何會半路殺了出來。


    辰軒將已經沸騰的紫砂壺用工具夾了起來,快速放入浸了冰的水盆裏,滋的一聲,一切陷入沉寂。冰與火的碰撞猶如隱形之力,讓壺在水中烈烈顫動,一如他現在忐忑的內心,然而他仍是竭力保持著冷靜自持的神色。


    努力平複下自己,辰軒去看許頌功隨意扔在桌上的圖冊,其上已染了不少菜的油脂,那開采冊子很薄,仿佛記錄的開采次數並不太多,他心下立時有了懷疑。


    許頌功見安子賦還是不答,起身來迴在屋中走動起來,邊走邊想,逐漸覺得今天的事情好生蹊蹺,晃眼看到俞柏彥額上染汗,垂目坐在桌前一動不動的樣子,他心裏不禁有了懷疑,轉而走向俞柏彥,看到俞柏彥因為自己逼近而愈發驚恐的眼神,他不由問道:「俞老板,你好像很緊張啊?」


    他的語氣十分客氣溫和,俞柏彥卻忍不住打了冷顫,牙關哆嗦起來,「大人,草民被您的威嚴折服……一時……一時不能自已,並非緊張,而是……而是敬畏!」說罷,有些牽強的笑了笑。


    許頌功的眼睛微眯了起來,「俞老板當真是覃州來的?與這位安先生從不相識?」


    俞柏彥大驚,原來許頌功懷疑與自己有聯係的是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不認識,不認識!」俞柏彥趕忙解釋,「草民是一介商人,怎麽會和有功名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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