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油盡燈枯


    女施主雖然冒冒失失的。


    可她的手指很軟,有點冰冰的。


    捏在他臉上,就是想象中的,媽媽的觸感。


    “嘖。”


    沈新月搖搖頭。


    “懂了,你們小孩兒也有自己的情緒,我懂的!”


    她也看向前麵。


    一大一小短暫沉默了幾秒。


    沈新月沒忍住吐槽:“你們寺裏的麻雀,怎麽肥成這樣,真為它們的翅膀擔憂,怎麽飛得起來啊?”


    “李太太。”


    這時,溫潤的聲音,從沈新月身後傳來。


    沈新月和小和尚,動作驚人一致的,把還剩下小半塊的小布丁,塞進嘴裏,迅速抽出雪糕棍。


    然後齊刷刷的起身,轉身往後看去。


    李清塵和大和尚一起,站在台階之上,一個神色無奈,一個黑臉嚴肅。


    沈新月扣著自己的手指,嘟囔:“天兒熱嘛,對吧小和尚。”


    “大師傅,小和尚知道錯了,我自願領罰,去掃落葉。”


    沈新月:“???”


    小和尚說完,耷拉著小腦袋,拿起靠在牆邊的掃帚,朝著落葉堆積的地方走去。


    “沒事。”


    李清塵中沈新月伸手。


    沈新月朝她走過去,“師兄,真不怪小和尚,那麽小的孩子,哪兒經得起小布丁的誘惑啊……”


    大和尚和李清塵,其實到了有一會兒了。


    一開始大和尚就要上來揪小和尚的。


    看到小和尚那麽開心,他的腳步就抬不起來。


    沈新月還在為小和尚找補。


    生怕因為一根冰棍,再給小和尚帶來什麽麻煩。


    “不必多言。”大和尚打斷沈新月的話。


    沈新月下意識看向李清塵。


    李清塵輕輕搖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大和尚很快就離開了。


    沈新月看向李清塵:“師兄找你做什麽?是不是師父願意見你了?”


    “不是師兄找我,是剛剛偶遇了。”李清塵停頓了一下,“師父還在午休,不知道我來了。”


    沈新月看了看時間。


    都快四點了,還在午休?


    不過,想著老和尚身體不太好,嗜睡也能理解。


    她再看向李清塵。


    發現了李清塵眼眸中的擔憂之色。


    “擔心師父的身體情況?”沈新月溫和的問,“不然我們找師兄說說,師父不見你,你就在師父睡著的時候,去給師父把把脈?”


    “剛剛和師兄說過了。”李清塵迴答道,“師兄說,得問過師父。”


    “這和尚,怎麽這麽不知道變通啊?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都搞不清楚麽?”沈新月看向大和尚離開的方向。


    李清塵牽住她的手。


    剛剛吃完冰棍,她手有些涼。


    李清塵下意識握緊了一下:“他沒立馬讓我去也好,說明師父的情況還很樂觀。”


    誰也沒想到。


    李清塵一語成讖。


    深夜。


    李清塵剛剛要睡下。


    大和尚就急匆匆的來了。


    “圓無,你快跟我走!”


    李清塵當下心就墜了下去,胡亂套了兩隻拖鞋,拿上背包,就跟著大和尚,朝著方丈的禪院飛奔而去。


    因為知道老和尚身體不好。


    李清塵這兩次來,都帶著自己的針灸工具。


    就是想,萬一老和尚願意見他,就給他看看什麽的。


    老和尚的禪院,和李清塵離開前沒什麽變化。


    李清塵進禪房之前,甚至還看到了,門口他小時候坐著念經的小凳子。


    “圓無,你快看看吧,師父一直不醒!”大和尚紅著眼,很是著急的樣子。


    李清塵走到床畔。


    老和尚瘦得幾乎脫了像,和十年前的樣子,判若兩人了。


    他忍著心口錐心的疼痛。


    坐在他身邊,輕輕拉過他的手。


    他太瘦了,胳膊隻剩下一層皺巴巴的皮子,包裹著骨頭。


    指尖壓在手腕上。


    李清塵仔細的感受著老和尚的脈息。


    是油盡燈枯之相。


    如果再早一點,哪怕三個月,他都有辦法,把這微弱的脈息,重新養起來。


    李清塵的愧疚,在瞬間大爆發。


    新月說得對,為什麽他不讓他見,他就不來呢?


    早就該來了!


    如果早一點……


    “圓無,怎麽樣?師父他……”大和尚趕忙問。


    李清塵沒說話。


    拿出自己的針灸工具。


    “你要幹什麽?”


    “先讓師父醒過來。”


    圓無遲疑了一下,到底是沒阻止。


    片刻後。


    老和尚發出微弱的咳嗽聲。


    “師父!”


    大和尚趕忙撲過去,帶著哭腔喊了一聲。


    “怎麽了?”老和尚聲音沙啞。


    “師父,你睡了好久,我怎麽叫都叫不醒你!”大和尚哽咽著說道。


    老和尚眼皮子有些重。


    視線望向大和尚身後。


    英俊挺拔的青年,站在那裏,神色悲切的看著他。


    老和尚恍惚了一下。


    “圓無?”


    “師父!”


    李清塵直接跪了下來。


    “什麽時候來的?”老和尚也紅了眼,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問道。


    “正午時就來了。”李清塵迴答道。


    “師父,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大和尚見師父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就想著給他們留一些說話的空間,說了一聲,就抹著眼淚出去了。


    “到我跟前來。”老和尚視力不太好了。


    隔得遠了,看得不真切。


    李清塵起身,又跪到了老和尚窗邊。


    老和尚抬手,枯瘦的手,微微顫抖的,輕輕攀上李清塵的臉頰。


    “圓無啊。”老和尚輕聲開口,渾濁的眼淚,應聲滾落下來,“師父問你,可如願以償了?”


    李清塵哽咽著點頭。


    老和尚長長歎息一句,好似一下就釋然了似的。


    “那就好。”


    “那就好。”


    他連著感歎了兩句。


    李清塵眼淚洶湧而出:“可我辜負了師父。”


    老和尚的記憶中。


    圓無就沒這麽哭過。


    他從小看著溫吞,但骨子裏強得要命。


    “緣分是你自己的。”老和尚停頓了一下,“我聽空空小和尚說,那位女施主人很好。”


    李清塵點了點頭,隨後又說:“師父,我家裏的長輩們,都在華國,現在都在蘇北,我明天就讓人接他們過來……”


    老和尚擺擺手。


    “你醫術那麽好,給師傅請過脈了,該知道師父已經大限將至了。”


    李清塵頓時覺得,心口猶如萬箭穿心一般。


    “不折騰了。”


    老和尚又擺擺手。


    “不折騰了……”


    隨後再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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