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沐晴帶著已經昏迷的李源明迴到城中時,才發現他已在這裏建了一座自己的院落。


    院中處處斑駁的痕跡,是金猊獸降下的妖火所致,雖然夜華的行雨及時保住了院落的主體,但庭中的花草自還是毀於一旦。


    燒焦的藤蔓從木架上趿拉著垂下,重重疊疊,還依稀可見往日的餘暉。


    沐晴走近細瞧,才發現這院中所種的,竟是紫藤花的藤蔓!


    時值五月,正是紫藤花開得極盛的時候,從木架上現在枯藤密密麻麻纏繞一起的情態就可以想見,在未被火燒之前,這一架的紫藤蘿開的是有多盛。


    不知怎的,沐晴一想到此般盛景時,心中就會覺得尤為空落落的,好像在某個世界裏,自己也曾丟失了這樣好一架紫藤花。


    “請問……是沐晴姑娘嗎?”


    虛掩著的木門處,突然一道聲音傳來。


    沐晴立即放下手中藤蘿,抬眼看過去,卻見隻是個衣著樸素的凡間婦人,


    “我是沐晴,請問這位大娘到此有何事?”


    沐晴的態度不冷不熱,隻是簡單的詢問。


    可是那大娘卻是瞬時勾起了笑意,連眼角旁邊的皺紋都顯現出來,


    “那就是了,”


    說著就從懷中的籃子裏拿出了兩麵鏡子,


    “昔日那會吐火的妖獸在城中作亂,掀起一片火海,人們死的死,逃的逃。可憐我這老婆子腿腳不便,登時便要成那妖獸口下的亡魂。結果沒想到,卻得源明道長舍身相救。”


    “可是那妖獸實在是兇啊,連源明道長也難以對付,卻還是以一己之力擋在我們前頭。後來幸好又來了一個紅衣的神仙,幾下就把那妖獸拖到城外去。”


    “彼時源明道長七竅流血,卻仍惦記著妖獸的情況,就將這兩方鏡子給了我這老婆子,說等到妖獸被打退後,一定要將此鏡交給一個名為沐晴的姑娘。”


    “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您。”


    婦人說著便將那兩方鏡子遞到了沐晴手中。


    還能是什麽鏡子呢,自然就是沐晴讓他好好拿著的傳音鏡。


    當冰涼的觸感蔓延到沐晴的手掌時,她的心裏猛然一滯,原來他早就想好了結果。


    如果他真的死在金猊獸手底下,讓別人把傳音鏡交給自己,也沒有違反約定。


    “唉……如今世道艱難,妖怪橫行,更別提我們就住在俊疾山腳下,這三年來多虧有源明道長在此,才守得一方平安,可是哪裏會想到……會有萬年的大妖來禍亂我們這裏呢……”


    說著那婦人便不由得滴出淚來,越發瞧著屋裏的人可憐起來。


    “我雖尊源明是道長,卻也當源明是個孩子……自從三年前來我們這裏,就一直辛苦為大家做事,後來又有什麽人說讓他找一個眉心帶紅點的姑娘,那孩子就沒日沒夜地在這兒找,甚至不惜進到山裏去……”


    “那山裏有多大的妖怪,姑娘應該也是知道的,好幾次都把自己弄得血唿啦擦的,看著實在是讓人痛心啊。”


    “如今等到沐晴姑娘來,作為源明的朋友,還望姑娘能好好照顧著他,若有需要,我老婆子拚將一身剮,也會盡力幫忙的……”


    門前的婦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可是沐晴的思緒卻已飄到遠方。


    在自己短暫的時光裏,李源明已經在俊疾山度過了三年。


    他曾說他的抱負是走遍天下,降妖除魔,守護人間平安,沒想到一個東荒俊疾山,竟就扯住了他三年。


    其實更準確的,是因為和自己的約定,扯住了他三年。


    可是自己才和他見過幾麵呢?哪怕算上這一次,也才三麵而已,在上萬年的時光中,這三麵實在是不值一提,可是僅僅是這三麵,卻讓一個凡人為自己等了三年,沐晴其實是不太能懂的。


    不過自己既然欠了他的情,就得還他,


    “大娘,你放心,不出一個月,我定會讓李源明痊愈的。”


    那大娘聞言,心中雖困惑三分,但更多的卻是感激,一連告了好幾聲謝,並將籃子裏的雞蛋都給沐晴留了下來。


    望著婦人離去的背影,沐晴不由得迴頭看著屋子裏躺著的人,眼眸中是無限的遐思。


    “作為一個凡人,在麵對金猊獸時仍臨危不懼,以力抵抗,已經很不錯了。”


    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來,這次卻不是從門口,而是從天上。


    沐晴的神情霎時繃了起來,將雞蛋籃子放在一旁後,屏氣凝神,靜望天空,


    “太子殿下既然來了,還不現身嗎?”


    話音落下,一襲華重的黑衣從天而降,來人正是天族太子——夜華。


    光看模樣確實俊俏,甚至說的仔細點,他和生祭了東皇鍾的墨淵上神相貌很是相似,但與墨淵不同,他身上更有一種成熟和少年氣交織的感覺,畢竟他才七萬歲。


    現出身後,他依舊是神情冷淡,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沐晴身上,


    “其實比起屋中的凡人,在下更好奇的是姑娘你。”


    “姑娘身為上萬年的狐妖,靈力強大,夜華此前卻從未聽過姑娘的名諱。而今姑娘現身此地,不僅知曉夜華身份,還幫助夜華擒拿金猊獸,可是有何道理呢?”


    沐晴雖然放跑了金猊獸,卻將自己暗中給它種下的香引蠱交給了夜華,憑此蠱蟲,夜華再尋金猊獸蹤跡就簡單多了。


    “我雖未見過天族的太子,但也知夜華太子原身乃是一條黑龍,所以太子殿下現身時,我便有此猜測,幸好猜對了。


    至於金猊獸,我在俊疾山也住了好些年了,他這麽一攪和,把本來人妖相處的規矩都打破了,不如讓天族的太子抓了去。”


    沐晴也不生笑,自是在夜華麵前掩蓋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這樣……姑娘是在這俊疾山上居住的,夜華還以為,姑娘是青丘的人……”


    “難道是隻狐狸就得是青丘的?”


    “可是姑娘所用的招數,可有青丘的影子在裏麵。”


    沐晴心中頓時一驚,看向夜華的眼神也便得隱逸起來。


    真不愧是天族太子,這七萬年來,他還是第一個看出自己本家法術的人。


    “就算是和青丘的狐狸學了一點,但也不能就說是青丘的人了吧。更何況天族的太子這麽在意我這一個凡間的妖怪,不覺得有失您的身份嗎?”


    夜華已經對自己起了疑,沐晴隻得想辦法將他趕走。


    “可是姑娘身為狐妖,不也很是在意凡人嗎?”


    “屋中的那名道士是,山上住著的那位姑娘亦是。”


    夜華真不愧是夜華,一語中的,反將問題拋到沐晴身上來。


    “那位凡人姑娘……身上可是帶著一把玉清昆侖扇,夜華察之,乃是仙器。”


    他懷疑到了白淺身上?!


    雖然按照原劇裏夜華和白淺的情緣就是從俊疾山而起,可是現在,沐晴卻不確定該不該告訴他白淺的真實身份。


    “姑娘若是想救這位道士的話,除卻使用狐族的心頭血,還得到凡界采一天山雪蓮入藥,才可解他五髒六腑俱碎之症。”


    “至於那位凡人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現已無礙。”


    聽完夜華的話,沐晴一整個迷惑,


    “所以你其實是來幫助我的?”


    夜華輕言笑道,


    “姑娘雖為妖怪卻心係凡人,夜華自當欽佩。”


    ——


    待夜華離開李源明的院落後,他才強忍著疼痛咳了幾聲。


    看著手心裏被金猊獸偷襲受內傷吐出的血,腦海中不由得陷入深思。


    幸好她不是心有所圖,自己也好待在俊疾山靜養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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