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路上的李嗣源看著越來越近的姽嫿城,心裏也越來越開心。


    自己這一生,雖然很是苦長,


    但卻忽地從無邊的黑暗裏透出一道光來,那道光,仿佛是專門為自己所打下,讓自己懂得,什麽是真正的愛……


    如果另一個時空裏的自己沒有沐晴的話,那又將會是什麽樣子……


    李嗣源不敢想,便側過雙眼去看車外的風景,剛好看到北歸的燕子從一旁嘻鬧飛過,帶來溫暖的春意。


    在遠方的姽嫿城裏,也有那樣一般如春似暖陽的人在等待著自己……至少這一次,自己可以做一隻輕快的燕子,去追尋自己的故鄉……


    天邊的陽光實在太好,好到讓人沉溺在春風裏,怎麽也不會想到,這樣的天氣竟也會下雨……


    手邊的劍光落下,正劈在刑風的脖頸之下,卻在即刻就見血時,猛然停了下來。


    吹杏樓外,刑風看著橫在自己麵前的這把劍慢慢收了迴去……


    撲通一聲,持劍之人卻應聲跪下,


    “長安僥幸贏得刑堂主,但卻不是為了讓流光主子坐您的城主之位。


    長安接下比試,隻為城主——饒恕流光主子之罪!”


    事實上,就算長安真的替沐晴贏了這場比試,這城主之位也落不到沐晴頭上——姹蘿畢竟還是城主,怎會讓沐晴勝了自己。


    這樣有進有退,其實是求的是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若流光今後……願意被囚在璣骨閣之內,此生不出姽嫿城之門,城主……可否願留流光一命呢?”


    沐晴看向她,發出這身為流光的這一輩子……最後一個問題……


    鮮紅的朱唇猛地咬緊,姹蘿拳頭捏緊,卻去盯著麵前的刑風,


    “怎麽迴事!憑你的實力,怎麽會輸給長安!”


    汗水浸滿在刑風的額頭,因為剛才長安的那一劍,若不是他及時收手,自己確實無法躲避……


    自己,是真的輸給了長安……


    “刑風實力不濟……無法為城主贏下這場比試,求城主責罰……”


    刑風沒有說謊,可是姹蘿胸中的氣焰……完全沒有絲毫消散。


    “刑風求城主……饒過流光姑娘這一迴,您身上焰蠱還未解啊……”


    這一聲殷切的懇求,卻真真讓姹蘿僵了三分,她緩緩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對自己如此恭敬的影子,卻為了另一個女人,生起千般的反抗來。


    “你可從來沒有……這麽反抗過我……”


    刑風心口猛然一滯,抬頭時,便看到姹蘿憤恨的雙眸。


    但隨即,


    在他們身後,即是山唿海應,


    “懇請城主放過流光姑娘!”


    “懇請城主放過流光姑娘!”


    一個接著一個的殺手,為了沐晴向姹蘿跪下來求情。


    他們,都是承了沐晴善意的人。


    這一刻,無論她有沒有做錯,她們都想把沐晴保下來。


    “姹蘿,你看看……這裏有一個人出來救你嗎?”


    “你拋下了他們,他們也自會拋下你,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那一夜自己瀕死都見不到的身後人,這一刻,卻跪在一個絕殺的身後求情。


    原來自己坐了這麽多年的城主之位,竟然還不如一個絕殺來的民心多……


    身邊人,即是敵人。


    “嗬嗬……流光,這一刻,給你求情的人可真多啊……”


    多到,甚至忘了誰才是姽嫿城的城主!


    “剛才的比試中,長安暗箭傷人,用下毒的手段獲勝,按姽嫿城的規矩,主子與影子——當一同處死!”


    此語一出,四下皆驚。


    長安忙站起身來,“我沒有給刑堂主下毒!”


    刑風也是滿眼疑慮,焦急上前,


    “城主我沒有……”


    下一刻,


    卻一股刺痛感傳入心肺,如生有火起,整個人都被定在原地不得動彈。


    玉手撫過他的後背,帶來難以啟齒的觸碰,姹蘿要的,就是他這個反應,


    “大家也看到了,刑堂主已經中毒,長安之勝,非為正統!”


    眾人滿眼驚慌,開始從地上站起來議論紛紛。


    這一次,當是姹蘿贏了!


    “果然,城主還是不願留流光一命了……”


    一聲清脆中,帶著無限悲涼的聲音傳來,那個千嬌百媚,那個笑顏如花的紫衫絕殺,終是和她成了敵人。


    “原來……這就是流光當初死時候的心情嗎?”


    那個原劇裏流光最後的死局,終於還是讓自己等到了……


    “城主故意引刑堂主體內君蠱作亂,陷害流光主子,初十一不服!”


    高大的身軀抵擋在沐晴麵前,亦如當年的煙柳一般,明知是死……卻還願往。


    姹蘿聞言心中不由得慌急,連看四下眾人蹙眉的眼神後,大聲喊道,


    “初十一以下犯上,汙蔑本城主,包庇長安罪行,罪加一等!一同處死!”


    “姹蘿!”


    這時候,姹蘿猛地一轉頭,卻對上了沐晴冷冽的雙眼。


    “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姹蘿!”


    紫色的衣衫隨風揚起,她能看見,當年的那個人……已經變了……


    “我深知人居高之位,必會斷良善,無情意,但我沒想到……有一天,這把火也會燒到你我身上……”


    “但當年在彼岸殿下為你迎千夫所指,我流光——不悔!


    江湖深遠,終是青絲換了白發。


    藍禾之死的重現,不會離得太遠,萬望城主今後——圖增大略,不悔……如今!!!”


    紅色的傘翻飛而且下,十一朵地湧金蓮映照在姽嫿城的天空下,悲壯——而高歌!


    “城主知道!


    流光愛美!


    音蠱之痛,流光製了六年的蠱,已經不願承受!但望城主允許流光以自己的方式自裁!”


    “絕殺流光——第十二之令刺殺流光,今日——便為城主做下!”


    紅色的傘頭猛入心,那一瞬,天邊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宛如鍍上了一層金色的紗……


    鮮紅的血液四濺而出,那一瞬,青絲染華發,血湧紫衫出。


    絕美的紅魔傘上,終於迎來了第十二朵地湧金蓮,那是無比燦爛、無比生動的一朵——自此,絕殺第一把全金紅魔傘,落成!


    但卻是在……用它自己的主人的命,才染上去的……


    “主子!!!”


    “流光!!!”


    “流光姑娘!!!”


    那一瞬,初十一滿眼淚花,緊緊扶住了沐晴的身子。


    刑風哪怕冒著姹蘿惱怒的態度,也執意跑到了沐晴身邊。


    長安顫抖著身體,頃刻跪在了地上,他怎好相信……那個曾經幫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流光姑娘,怎麽會……死在自己的眼前。


    天邊的陽光……暗了……


    她張著微明的雙眼,想去觸碰那一縷陽光,卻發現……原來那明媚的陽光……已經被烏雲遮去了……


    此生……再不得見陽光了……


    “望……刑堂主……能夠保初十一和長安一條命……這是流光這麽多年來……唯一求刑堂主的事……”


    刑風痛苦地閉上眼,猛地點頭。


    “最後……”


    在滿目的血汙中,她仿佛看見了……那個自己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少年……


    薄唇一抹淡顏笑,


    青衫似冷度暖生。


    “麻煩你告訴他……


    沐晴……願意……”


    絕殺流光不仁,城主下令不許下葬,曝屍樓外。


    那一天,


    狂風暴雨霎時襲來,


    鮮血隨雨水蔓延,直至匯聚成一條蜿蜒的血河……


    刑風舉著那把十二金蓮的紅魔傘,替他,為她,撐了一天一夜……


    那時美好的情懷,也再也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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