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也不扶著你些,竟讓你一個人過來了?”


    璣骨閣門口,沐晴將手搭在初十的胳膊上,笑著看向對麵握著一根竹杖的李嗣源。


    “聽竹院有一藥材相求,我讓她去找城主姹蘿相商去了。”


    李嗣源扶穩竹杖,淺笑著迴道。


    “上個月影才和城主因為晚媚鬧得不愉快,此時讓城主為你聽竹院出人,怕是難吧……”


    聽竹院和吹杏樓的恩怨可是斷斷續續一直不休,沐晴夾在其中也自然看的清楚。


    “好歹還是有些利益裹挾在其中,城主應還是願給我這個病秧子一點情麵的……”


    李嗣源隻是淡淡地笑著。


    “那我能問你一句,公子要求的是何藥材嗎?”


    沐晴盯著他的青眼。


    “掛劍草。”


    “神醫沈墨新得的那支?”


    “是。”


    他的麵容隻是笑,好像在說一個極為普通的藥材名,但沐晴知道,這個掛劍草可不是一般的東西。


    “依著城主的脾性,未必不會不給你出人,但也隻怕會落到新來的那些姑娘手上,或許就是——晚媚。”


    沐晴試探性地去詢他的口風,看他此番如何。


    “晚媚是個聰明的,若真落她手裏,也未嚐不可。”


    “你這麽信她?”


    “她不是你救下來的嗎。”


    沐晴被噎住了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你今日來找我做甚?


    應該不是來找我給你取掛劍草的吧……”


    四年裏都沒踏過璣骨閣的門一次,今日獨自拄著竹杖尋過來,也是難為他。


    他那無光的眼睛好像突然頓了頓,不知怎麽的就正好和沐晴對視起來,雖然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我來……看看你的模樣……”


    此言一出,四下靜寂了些許。


    這話說的真有些讓人生笑了,而沐晴也確確實實地笑出了聲,


    “公子怎麽看?


    用手摸嗎?”


    四年前自己確實讓他摸過自己的臉,在那個陰暗的山洞裏,但今時不同往日,沐晴還會準許他碰嗎?


    “你的骨相已經長好,與四年前應無甚差別,隻是當夜稱你的身量時,應是長高了些,豐腴了些……”


    當夜說的是哪夜沐晴自然知曉,那場大雨中,他出手殺掉了那個偷襲她的人,又把自己攬入懷中。


    隻不過……


    說自己長胖了也有些太不禮貌了吧!


    “公子如今真是長大了,這般口無遮攔的話也說了出來,莫不是動了些春心,無處安放了?”


    沐晴這是故意激他。


    “若真動了些春心,姑娘又當如何?”


    瞧瞧,這說的是什麽話!


    沐晴身上的熱瞬間就竄到了脖子上,耳垂也在不經意間有些發紅,


    “那你就報請朝廷,讓晉王給你安排個王妃,單憑一個寧王妃的名號,還是會有姑娘願意嫁給你的。”


    美眸閃爍,沐晴轉過身不再去理會李嗣源。今兒真是多費口舌,平白的什麽人也敢對自己說這種話,自己好男色的名頭是在外麵,但也不是誰都能過來說一嘴的,更何況是……一個孩子!


    雖然外貌上大有變化,但沐晴對他的心還停留在四五年前的少年身上。


    所以導致反差太大,無的放矢。


    “下月二十五,是我的生辰,到那時我便已弱冠了。”


    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些許的期許。


    沐晴也忽地想到,原來李嗣源都快二十歲了……


    時間總是過的太快,讓沐晴忘記了自己的年華逝去,也忘記曾經的那個少年,已經長成這樣大的一個男子。


    “其實一直都很想看看你的模樣,從望嶽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想看看……


    隻惜年華易逝,我又是個瞎子,昔日之貌我隻能錯過,但至少在我加冠之時,我想認真地看一看你的模樣……”


    此般撩人心,卻如春芽生。


    “嗬,那也要看你什麽時候把眼睛治好了,不然你隻聽我的聲音吧。”


    沐晴輕聲言笑,隨即關門謝客。


    “初十,還不進來?”


    初十連忙躬身,淺笑著看向李嗣源,


    “那公子您……”


    “我自己可以迴去。”


    李嗣源提起手中竹杖,拉了拉身上的披風,慢慢地沿著來時的路走迴去,蒼白的臉上卻還勾著一抹笑意,


    “沐晴,再等一個月,我就能看見你了……”


    ——


    璣骨閣內,沐晴在裁料子的時候,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之感。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取掛劍草這項任務確實落在了晚媚和晚香頭上,而掛劍草本身最大的效用,便為明目。


    可是掛劍草卻還有一個很大的副作用,那便是在會大量消耗人的氣血。


    按照李嗣源現在這個身體狀況,服下掛劍草後雖然能複明,壽命會再減三年。


    他真的……想好了嗎……


    沐晴的心裏,還是會有一些惻隱之心的吧……


    恍惚間卻想起他剛才對自己說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話,頓時有一種溫潤少年的形象被打破的感覺。


    嗯……


    沐晴的臉上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以至於和本章的文風嚴重割裂。


    手前的事越發做的沒了興致,沐晴抬頭,


    “初十,扶我迴絕殺院坐坐吧……”


    ——


    紫藤花架上,


    已是滿目枯黃。


    冬日的風來的甚是早,一不留神就把滿堂的花葉給全吹了去。


    在花架之下,卻有一個紫衫的女子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凝望著那凋零的藤蔓。


    每次心裏發堵的時候,沐晴就喜歡坐在這裏,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想,就這麽靜靜地待在這裏。


    以至於自己對紫藤花這個物種一年四季長什麽樣都了如指掌。


    最開始的時候,沐晴隻以為這是一次簡單的穿越,和之前那些已經有些模糊的穿越一樣,陪著主人公走完那些坎坷的劇情,用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地做出改變,等到劇情結束的時候,自己也會離開這個世界。


    但是這個世界……好像有點不一樣……


    從一開始穿越早了五年之久就開始有所不同,自己親眼見證了那些連劇裏都未曾出現的場麵,以及一些很關鍵、卻從未在劇裏出現的人物。


    甚至之於最後,沐晴都不願再將自己的名字帶到這個世界裏,而是讓“流光”,成為自己的名字。


    紫色,如夢似幻,如真似假,帶著它特有的典雅,卻又飽含神秘色彩。這個流光曾最喜歡的顏色,現在沐晴也喜歡上了。就連滿院的紫藤花,也是為了這一份內心由衷的喜歡而建……


    真不知是沐晴變成了流光,還是流光,變成了沐晴。


    如果沐晴現在突然對自己說一句,“我想喝奶茶”這種話,就連自己也會嚇一跳吧。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自己融入到了這個時代,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古人。


    尊卑,規矩,權謀,亂世,百姓……


    這些真實的東西都壓在沐晴的身上,甚至會讓她想,或許自己不隻是穿越了一部劇,而是穿越了一個時代。


    畢竟……李嗣源,李克明,李存實,都是曆史上真實存在的人,晉梁之爭,五代十國的亂世,也都是曆史書上寫過的東西。


    那自己呢,自己算是真實存在的嗎?


    流光存不存在,沐晴又存不存在?


    “如果是快穿的話,為什麽不告訴我的任務是什麽呢?”


    來自異世界的沐晴,第一次問出了超脫這個空間的問題。


    如果隻是讓自己簡單地去經曆主人公的那些劇情,那自己穿越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一種無端的空虛感籠罩著沐晴的心,仿佛這個世界上隻有她一個人。


    一陣寒風吹過,碰巧把一片枯葉刮到沐晴手裏,透過葉子的縫隙,她可以看到外麵燦爛的陽光,就這麽暖暖地照在身上。


    “主子,要好好地活下去……”


    耳邊好像傳來了煙柳的聲音,那個在自己剛穿越過來就為自己而死的npc ……


    但在沐晴親手撫摸過他滾燙的熱血時,他又怎會隻是一個npc呢?


    “主子,吹杏樓來了新任務,城主邀您過去……”


    這一次不再是幻聽,而是初十走到近旁說的話。


    “活著嗎?”


    沐晴開口。


    初十詫異,“您說什麽?”


    “那便好好活著。


    沒人告訴我做什麽,我就自己做主,管他在這世上能活幾天!”


    瀟灑自在,就是沐晴的心中所念!


    “初十,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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