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兄長,駐北將軍李克明,和晉王養子,李存實,以千金邀妙琴娘子於頂樓聽琴賞星。


    而這兩個人,也就是那天在堂前鬧事的兩位。”


    沐晴手上的毒蠱盅一滯,手指不自覺地掐在一起。


    八月涼州之戰,駐北將軍李克明戰敗,遭梁軍所圍,危難之下,臨近涼州的晉王長子李嗣源帶四千精兵衝入陣內,一舉攻破梁軍包圍,並將李克明救了下來,身中四箭,名動天下。


    然而,就在短短兩個月之後,被萬人誇讚的少年將軍李嗣源,竟流落荊州,雙目失明,甚至被人強擄為奴。


    朝如暮雪,一落穢塵。


    若是昨日月影沒有向自己求救,那李嗣源他……


    想到那個男人腥惡的臉,沐晴就一陣惡心。


    而在這個關頭,李克明和李存實竟然出現在荊州,甚至和李嗣源一樣出現在望嶽樓中,這其中是否有什麽關聯……


    突然,沐晴眸光一閃,荊州距離晉國千裏,他們雖然出現的奇怪,但好像都和同一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就在沐晴冥思之中,煙柳突然走上前,將毒蠱盅的蓋子蓋上後,欠身道,


    “主子作為一名殺手,萬事聽從城裏調遣便好,何苦去糾結他人的麻煩,之前救人一事不過是受人威脅,如今事了,何苦再費神思,不若早些將任務做完迴到樓裏,少理會外麵的事好。”


    既是抱怨,也是忠心。


    沐晴能聽出煙柳話中好意,卻並不想領會。


    “若我隻一味地聽從樓裏的安排,恐怕今天站在你麵前的便不是一個天殺,而是一具屍體了。”


    沐晴挑眉,看著光從窗子裏透出來照到自己受傷的手上,


    “人心難測,事態變化萬千,有些事,必須提前設防,才能避免死亡的結局。”


    這是沐晴在連續穿越了兩個世界得出來的經驗——永遠不要等著劇情的降臨,而應該用自己的本事去引導劇情的發展,才能活下一條命來。


    隻可惜,眼前的煙柳是不會懂沐晴的苦心的。


    纖細的手慢慢撫上他的臉,引起被摸人一陣陣的戰栗,嚇得煙柳立馬俯身,


    “主子請自重。”


    看著煙柳小媳婦兒的模樣,好像沐晴是什麽女流氓似的,忍不住一聲笑,“瞧瞧你,才摸了你一下,就嚇成這樣。”


    原本還提醒主子的煙柳沒想到反被主子給擺了一道,臉上掛起兩股紅暈,連忙退後。


    沐晴眼神中的笑容漸褪,臉上緩緩露出的,竟是一抹餘悲。


    沒記錯的話,


    自己曾隔著手機屏幕,聽著自己的原身目含傷悲,用幾句話帶過了眼前這個少年的一生。


    影子煙柳,十七歲入姽嫿城,十九歲跟隨天殺流光出任務,於北海雪原卒。


    如果再給流光一次機會的話,她會怎麽做呢?


    不知不覺中,沐晴開始逐漸站在流光的角度去看問題,去感受身邊所接觸的一切,或許自己做的,也是流光願意做的吧……


    恍然間,又想起了鶴蘭的影子,一抹白紗遮臉,雙手纖細護琴。


    但是她有她的路,沐晴有沐晴的路,如果這條路受了阻擋的話……那便隻能對不起了。


    沐晴轉過身不願再看煙柳兔兒一般的眼睛,握緊手上的毒蠱,


    “你拿著我準備好的南洋珊瑚串去找緒娘,說我已領教緒娘的意思,便更想在琴藝方麵精進一二,現下手上雖傷,卻想替妙琴娘子侍琴學上一二,請她的幫忙。


    她必然會答應,你就和她一起去找妙琴娘子。


    還有,你一定要去問清今晚望嶽樓給頂上廂房上的是什麽茶水,知道了嗎?”


    身後的煙柳躬身,“奴才記住了,這就去。”


    聽著房門被煙柳關上的聲音,沐晴不由得看向桌子上所放的化水銀蠱,手指微微捏緊。


    ——


    荊州聽琴客,千金皆可飄。


    望嶽樓的最高廂房,內置香爐,外通觀星台,配古茗,享天籟之音,為最高雅致。


    李存實著一亮眼的金色錦衣,雙手背立身後,下巴抬得極高,一步一步踱在望嶽樓最高的廂房中,眼神中滿是輕蔑,


    “之前這望嶽樓還瞧不起我們,如今我和叔父竟然就入了這最高賓客的廂房,還能讓鶴蘭那個自恃清高的女人來給我們彈琴,有錢能使鬼推磨,竟是這番道理,想來真是可笑!”


    正襟坐在茶桌前品茗的李克明咳了兩聲,放下茶盞,


    “到這上麵來一趟,耗費的可是千金。你莫要太過得意忘形,忘了我們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冷不丁被自己的叔父澆了盆水,李存實的興致也被打消了大半,但畢竟叔叔父是手握兵權的人,自己隻是父王的一個養子,什麽實權。所以對李克明的話不敢不聽,隻能乖乖行禮,


    “叔父說的是,存實當自省。”


    而後撩衫正坐在李克明身邊,等候妙琴娘子的到來。


    香風一吹翠簾掀,星光四散樓閣賞。


    一陣清香撲鼻,李存實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等再睜開眼睛之時,就看見一襲白衫女子謙謙而入,麵上遮紗,帶來一陣香風,身後還跟著一個紫衣女子,雙手托琴,盈盈而立,其中一隻手還裹著一層白紗,像是在掩蓋什麽。


    “鶴蘭見過兩位郎君。”


    白衫女子屈身低眉,身後托琴的女子也跟著行禮。


    鶴蘭遮著臉也就罷了,她身後這個女子怎麽也看著有些眼熟呢?


    就在李存實疑惑之時,鶴蘭抬起眼眸,


    “前兩日鶴蘭與沐晴姑娘多有得罪,還請二位郎君見諒。”


    這麽一說,李存實想起來了,前兩天在台上撫琴,不給自己麵子不就是這個女人嗎,心中頓時有點來氣。


    “今日我與叔父擲千金聽妙琴娘子彈琴,但不想還能見到沐晴姑娘來告謝,真是受寵若驚,但不知能否再聽姑娘一曲,就彈那日初見姑娘時彈的《山上雪》,當是賠禮謝罪了,可好?”


    李存實這話就是為了諷刺沐晴,給沐晴臉色看,李克明雖然惱他意氣用事,但也想看看這個名叫沐晴的人,會如何作為。


    “沐晴今日隻是來侍琴的,且手上有傷,不做他彈,還請兩位郎君見諒。”


    鶴蘭神情冷淡,淺淺說著,身後的沐晴將琴放置在托架後,便也隻是站著。


    實在是讓人看著不爽。


    “手上有傷,不做它彈?


    究竟是手上有傷,還是自恃清高看不起我二人的身份!”


    李存實猛地站起身來,伸手扯住沐晴的手,將她手上的白紗一把扯下。


    “嘶——”


    沐晴猛地皺緊眉頭,另一隻手忙扶著那隻被人抓著的手,不停顫抖。


    而那被扯下白紗落在幾人眼中的,正是一道鮮豔的血痕,甚至因為剛才過於猛烈的撕扯而滲出血珠來。


    “這……這……”


    李存實瞪大眼睛,抓著白紗的手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無禮,還不給沐晴姑娘道歉!”


    叔父的聲音陡然從身後傳來,李存實雖然不願,還是低著頭給沐晴道了歉,“存實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手中滲著血的沐晴卻是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淒然的微笑,


    “沐晴無礙,都是沐晴之前不懂事,惹公子不快,今日公子能開心,就已經是沐晴的造化了。”


    媚眼如絲,卻又顯得柔弱可人,明明疼痛卻故作忍耐,此般女子神態最能打動男人心。


    李存實不自在地吭了吭聲,又見沐晴手上的血還流著,趕忙將白紗遞到她手上。


    沐晴接過後,勾起嘴角,屈身行禮,


    “謝過公子。”


    兩相誤會“解開”之後,鶴蘭便坐在琴架前彈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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