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盛其實很不想走開,不過他知道,即使再留在她身邊,也終究不能再做什麽。豐盛真的很希望一切都像自己想象的那樣。明天傍晚,那個連名字也不曾知道的女孩子會來來醉餐館。然後,他把寫好的情書,托幸福轉交給她。


    豐盛一邊走,一邊想。有兩件事最需要辦的。第一件是找幸福,把請他轉交情書的事說清楚。第二件,就是在明天傍晚之前,寫出一封情書來。


    這兩件事,第二件最難辦到。因為豐盛隻讀過三年級,他認得的字不多,他甚至連小學作文也寫不通。寫情書,對他來說會是一件很難的事,然而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因為他已經說出來了。


    豐盛是一個很注重承諾的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人要麽不要許諾。要許了諾,就一定要做到。”板上釘釘,不能改變。有時候,諾言會成謊言,釘子會生鏽。但豐盛絕對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隻要他說過要釘板子,就算釘子生了繡,也要將釘子釘住板子。


    豐盛想起了小學的時候,看到過有人寫情書,男的寫給女的。內容很少,說得很清楚,通常就那麽幾句話。情書的內容大致就是‘某某人,我喜歡你。等我們畢業了,我負責找錢養家,你在家裏帶娃娃。’很樸實,男女分工也很明確,但省略了很多過程。大概每一個青春年少的男人,有了愛慕的女子時,能最先想到的,八九不離十,都是這件事了。


    豐盛沒寫過情書,因為他從來就沒有過寫情書的機會。隻是在他的記憶裏,寫情書真的能如自己所願。他想通過寫情書,向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子,表達自己的想法。


    他並不確定,那女孩子明天會來。但他決定在明天傍晚之前,就要寫一封情書,這叫做有備無患。用豐盛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人活著應該為自己準備一點東西。平時準備充足了,到用的時候,就不會倉促。’。


    豐盛迴到來醉餐館的時候,已經快要掌燈了。來醉餐館還是一如既往的沉寂。豐盛是絕對很少主動說話的。但是這次他主動找了幸福。“今天來吃飯的那個女孩子,你見到的。你應該記得她的長相。”


    “如果在五天之內,我還能再見到她,我就記得她的樣子。如果超過了五天,我沒能見到她,我就會想不起來。你知道我是個麵癡。”幸福很誠實的說道。


    “五天之內,如果她來了。我想請你幫我辦一件事。”


    “你說。”


    “你幫我送一樣東西給她。”


    “什麽東西?”


    “一封信。我明天早上把信給你。她什麽時候來,你就什麽時候給她。但是你不能拆開看。”


    “你為什麽不親自給她?”


    “這是我跟她的說好的。我怎麽跟她說的,就怎麽做,絕不能變卦。”


    “我答應你。”幸福很果斷的說道。他的朋友已經不多了,豐盛絕對是他最好的朋友。豐盛的忙他絕對會答應幫。


    這樣,豐盛的第一件事算是完成了。然後就差第二件事——寫情書。他決定等迴到自己住的地方,安靜下來,再動筆寫。


    “宅男會寫情書,老母豬都會爬樹了。”聽到豐盛要寫情書,沈景兵忽然說道。他不再盯著手機,他盯著豐盛,用看古董的眼神看著豐盛。


    “宅男會寫情書。但老母豬一定不能爬樹。”豐盛說道。


    “你真的要寫情書?”


    “我要寫情書。”豐盛很準確的說道。


    “你以前有沒有寫過情書?”


    “以前沒有機會寫。”


    “你沒有寫過,你還敢寫?”


    “寫情書這種事情,並不一定要寫過才敢。假如我以前寫過情書,現在一定很怕寫。”


    “為什麽?”


    “因為有些事情做過之後,就不想再重複。有些話,說過之後,絕不再想說第二遍。”


    “人總是善忘的。說不定你每天說的話都一個樣,隻是你自己不覺得罷了。”


    “所以我很少說話。因為我不想每天重複同樣的話。我寫給她的情書也絕不重複。”


    “她叫什麽名字?”沈景兵沒再嘲笑豐盛,很正經的問道。


    “我沒有問。”豐盛答道。


    “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要寫情書給她?”


    “不必等知道了她的名字後,再寫情書。”


    “牛頭能不能對上馬嘴?”沈景兵忽然問道。


    “牛頭當然不能對上馬嘴。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很二。”


    “如果她不喜歡看情書,她喜歡的是玫瑰。你寫情書給她,就成了拿牛頭對馬嘴。”沈景兵凝視著豐盛。


    豐盛說道:“愚公移山。百折不屈,九死無悔。”


    “愚公移山是個成語。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愚公,她也不是山,她是人,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活人都會拒絕接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沈景兵繼續說道。


    “我寫情書給她,是為了溝通。是為了和她拉近距離。”豐盛答道。


    “你天天陪著她,不就和她拉近了距離?”


    “我還不能陪她。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當時為什麽不問問她的名字,你為什麽不問問她喜不喜歡看情書?”


    “我不能問。”


    “為什麽?”


    “因為我才見過她一次。”


    “你想追她,就應該多問問她。問她有什麽習慣,喜歡吃什麽?喜歡玩什麽?問她對談戀愛的看法是什麽樣的?”


    “然後呢?”


    “你要習慣她的習慣。她喜歡吃什麽,你賣給她。她喜歡玩什麽,你陪她玩。她對談戀愛不管是什麽看法,你要盡量湊合她,遷就她,順從她。你不能有自己的主見。就算你自己委屈,你也不能有一句怨言,說半個不字。一句話說完,她如果要你哭,你絕對不能笑。她如果要你給她塗胭脂,你就不能給她畫眉毛。她如果要你向西,你絕對不能往東。”


    豐盛沉默了,他宅得太久了,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已經發展成了這樣。


    沈景兵又說道:“很多男人在談戀愛的時候,都用的是這個方法。他們會盡力忍耐,等到一錘定音的時候。”


    “怎麽樣?”


    “我和你都是男人,自己人的短不能揭。”


    豐盛沉默了很久。他還是決定要寫一封情書,作為試探。“我決定先寫情書,把我的想法告訴她。”


    “寫情書是很老套的方法了,那會很慢的。你用我教你的方法,不出十天你就能追到她。”


    “你的方法這麽有效。你為什麽不用?”豐盛忽然問道。


    沈景兵忽然瞪大了眼睛,他怔住了,過了半晌。他才說道:“我用過,也成功過。”


    “現在呢?”


    “分手了。”


    “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她有了新的目標,我有了別的愛好。用不著再在一起了。”


    “這不是原因,你追她的方法有問題。缺少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你知道你缺少的是什麽嗎?”


    沈景兵問道:“我追她的時候,我盡量的滿足她。我還有什麽缺少的?”


    “最起碼,你缺少了人格、尊嚴和感情。”


    沈景兵的眼睛仍然瞪得很大。問道:“你說,我聽。”


    豐盛說道:“愛情是偉大的。愛情的基礎應該建立在信任和理解上。我寫情書給她,就是要通過情書和她搭建起一份理解和信任。同時我要通過情書告訴她,我寫情書給她,是一份偉大的事業。雖然比不上盤古的開天辟地,但至少算得是一件繼往開來的偉大事件。”


    沈景兵凝視著豐盛。“你的情書能不能給我看看?”沈景兵問道。


    “不能,情書隻給情人看。你是我的朋友。”


    沈景兵忽然歎了口氣。“我已經厭倦了聽失敗的故事。”


    “為什麽?”豐盛問道。


    “因為失敗的故事很心酸。我又是個容易感動的人。如果失敗的人是我的朋友,我會更難過。”沈景兵緩了口氣。又說道:“所以,如果你失敗了。最好不要說給我聽。還可以說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寧願沒有朋友,也不願交失敗的朋友。”


    “我如果失敗了,也不會認你這個朋友。所以,你最好希望我不失敗。”


    每個人都沉默了,他們已經厭倦了爭辯,已經厭倦去說服別人來聽從自己。他們隻相信自己看到的,甚至隻相信自己。


    豐盛迴到了住處,就動筆寫情書。一切都按照他設定好的繼續著。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情書封好,交給幸福。情書的封麵上寫著‘我相信你會拆開看的’這幾個字。沒有稱唿,也沒有署名。因為稱唿和署名已經被‘我相信你會拆開看的’包含了。稱唿是‘你’,署名是‘我’。豐盛辦事情就是這麽幹脆,這麽儉省。多餘的話他不會說,多餘的字他也不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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