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色淒迷,淒迷的夜色讓人看不清前路。


    有一種路永遠沒有盡頭,一旦開始,就隻能前進。


    路是走出來的,每個人都在路上,這條路上千奇百怪。


    有的人撿到了幸福,也有的人收獲了痛苦。有的人背著沉重的包袱行進,也有的人卸下負擔輕快而行。有的人一言不發的走,也有的人一路上絮絮叨叨。有的人時時迴首,找個平安的地方停下來,看一看昨天走過的路。也有的人從來不停步,快馬加鞭的想趕往路的盡頭。


    有的人昂首闊步,看著天在走。也有的埋著頭,盯著腳下的地走。有的人走直線,也有的人走曲線。有的人在白天走,也有的人在晚間走。有的人哭著走,也有的人笑著走。有的人一路上風風雨雨,也有的人一路上驕陽朗照。有的人走進了泥潭,也有的人走上了坦途。有的人清醒著走,也有的人一路上與沉醉同行。


    豐盛已經走了二十四年,他的路上隻有孤獨,幸好今晚有人要跟他拚酒。那人就是幸福,和幸福拚酒,聽起來就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豐盛的身上依舊是一件紅披風,他曾經換過幾種不同服色的衣服。最後選定了紅披風。每個人都有一種衣服是自己最喜歡穿的。隻要是喜歡穿的,穿上去準適合。豐盛正好適合紅披風。


    能與幸福喝酒,這讓豐盛看起來很精神。燈光浸潤下來,映在他堅毅的臉上,他的臉就更加的清晰。他有一個挺直的鼻梁,印堂飽滿,雙眉如劍。臉上均勻,輪廓清晰。他並不醜,甚至還有點帥。


    幸福坐在豐盛的對麵。兩人的嘴巴都閉得很緊,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因為他們有太多的不同,他們又都懂得,要求別人跟自己相同,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他們唯一相同的是對友誼的看法。他們珍重友誼,並且放在心裏。所以,任何語言都顯得很多餘。


    廚房裏,沈景兵正在翻炒菜肴。按照豐盛的要求,折耳根炒臘肉,麻辣土豆絲,油炸臭豆腐,紅燒茄子,虎皮青椒。沈景兵正在翻炒的就是這五樣菜肴。


    沈景兵是來醉餐館的廚子。他體積寬大,站在窗邊準能擋住手機信號。但他炒的菜絕對是一絕。


    沈景兵將五盤菜肴端到豐盛的桌上。又轉身到酒櫃裏拿了兩瓶包穀燒。豐盛到來醉餐館的幾個小時裏,他是唯一一個沒說過話的人。他一向不喜歡打擾別人,同樣不喜歡被人打擾。


    沈景兵炒好了菜,放好包穀燒後,就玩起了手機。不說話,他能活。但離開手機,他就活不了。他玩手機的時候,就像一座雕像。任由時間在指尖劃過,不留下一絲痕跡。


    來醉餐館裏飄滿了菜肴的油香味,更彌漫著友誼的芬芳。


    豐盛和幸福各開了一瓶酒。豐盛開酒的時候,身上的紅披風跟著晃動。豐盛看起來神采奕奕,連他身上的紅披風也顯得精神煥發。他還是有影子,但他的影子看起來舒活了許多。


    “我還是有點好奇,你為什麽想醉?”一直沒有人說話,來醉餐館裏太沉寂了。幸福終於開了口,麵對超級宅男,他知道隻有自己先開口,才能打開話題。


    “因為沒有醉過,我一直清醒著痛苦。”豐盛也開口說了話。


    “你以為酒能減輕你的痛苦?”


    “我實在找不到第二種方法讓自己不清醒。酒確實能減輕痛苦。”


    “唯有痛苦能解脫痛苦,唯有悲傷才能拯救悲傷。這道理,你應該知道。”幸福說道。


    “痛苦和悲傷像狡猾的狐狸,很善於偽裝。我痛苦,是因為我清醒。所以我才想醉。”豐盛說道。


    “我來成你!”


    兩人喝了幾口。包穀燒的味道,入口辛辣,然後酒中的澀苦像一股火焰順著咽喉滑下肚子。再冷漠的人,喝了烈酒後,都會變得熱情許多。


    “你有過痛苦沒有?”豐盛主動的說了一句話,這種現象很不常見。


    幸福還是有些意外,畢竟,這是豐盛頭一迴主動的問自己。


    “有過。”幸福喝了一大口後,說道。


    “現在呢?”豐盛問道。


    “沒有了。”


    “你怎麽沒有的?”


    “你如果緊緊的抓住痛苦不放。痛苦也一樣緊緊的抓住你不依不饒。”


    豐盛很讚成這話。


    “高興的時候要喝酒,難過的時候也要喝酒。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幸福問道。


    “高興的時候,喝酒是為了慶祝。難過的時候,喝酒是為了忘記難過。酒的味道隻有一種,但是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心情,和不同的人喝,就有不同的體驗。”豐盛說道。


    “你是個很懂酒的人。”


    “因為酒也很懂我。”


    幸福問道:“我如果要懂你,是不是要變成酒?”


    “你懂酒,就已經懂了我。”豐盛迴答道。


    幸福又問道:“你難道是酒?”


    “雖然不是,但也差不多。”


    “哈、、、哈、、、哈!”幸福終於笑了,笑得很舒暢。他知道和自己鬥酒的這個超級宅男,其實一點也不悶,而且還是個很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人當然不會悶。就算真的會悶,他也隻會悶自己,絕不會拿自己的悶四處宣揚。


    “你為什麽要做宅男?”幸福問道。


    “每個人的頭上都難免有一頂桂冠。這頂桂冠是別人送的。我桂冠上的字是宅,所以我是宅男。你桂冠上的字是什麽?”


    “我的桂冠上的字是神。所以我是男神。”幸福很自然的說道。


    豐盛笑了笑。指著沈景兵問道:“那他的桂冠上的字是什麽呢?”


    沈景兵仍然埋頭玩手機。對兩人的話充耳不聞。


    “他是炒菜的廚子,他的桂冠上的字是菜。所以他是菜鳥。”幸福說道。


    說完,兩人都大笑起來。


    豐盛問道:“來醉餐館就隻有一個男神和一個菜鳥嗎?”


    “還有一個經理。”


    “經理桂冠上的字是什麽?”


    “他的桂冠上的字是剩,所以他是剩男。”


    這次,連沈景兵也笑了。


    豐盛和幸福一邊喝酒,一邊閑聊。他們不問過往,不計將來。他們都很孤獨,但他們都懂得生活。


    兩人一直喝到深夜,幸福在酒桌上睡著了。豐盛看著幸福,確定他不會有事後。才站起身來,邁著踉蹌的步子,要打算離開來醉餐館。


    沈景兵終於問道:“你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


    豐盛說道:“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沈景兵看著豐盛,他能確定,豐盛和他是同類人。問道:“你還會來嗎?”


    豐盛轉頭看了看來醉餐館幾個大字。道:“你的手藝不錯。”說完,就消失在夜裏。


    沈景兵知道豐盛還會來。因為來醉餐館裏的某種東西已經吸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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