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逢大變,楊氏本就心情激蕩,如今又見到了十年沒見的二女兒迴來,她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武媚娘倒是迅速冷靜了下來。


    “娘,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先讓他們把我的箱籠搬進來。”


    楊氏抹了抹眼淚,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帶迴咱們娘倆再好好說說話。”


    武媚娘轉身出去,吩咐公主府的人將箱籠都搬進了廂房裏。


    廂房雖然不大卻空蕩蕩的,倒是正好將箱籠都放進去。


    待公主府的馬車全都離開之後,楊氏和武媚娘這才有空間說話。


    母女倆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正屋,武媚娘驚訝的發現,正屋竟然也空蕩蕩的,就連昔日那些舊家具都沒有。


    “娘,怎麽全都空蕩蕩的,您就沒置辦些家具嗎?怎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武媚娘感到有些疑惑,她省出來給母親的錢雖然無法讓母親過上昔日那種錦衣玉食的生活,卻也能讓母親過的貧困。


    楊氏苦笑道:“之前的日子倒也還不錯,也有兩個丫鬟伺候著,不是受到了武元慶的拖累嗎?”


    “我被抓到了大牢裏,家也被抄了,丫鬟自然也離開了,好在房子還在,不然怕是居無定所了。”


    武媚娘聽了不由恍然,怪不得家裏空蕩蕩的,原來都被抄走了。


    雖然母親被放了出來,但是那些失去的家當卻不可能迴來了。


    想到這裏,武媚娘不由心中一涼,這算得上是家無餘財。


    武媚娘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一個破舊的木床,兩床薄被,幾身衣裳,米缸裏隻剩了小半缸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楊氏歎道:“這還是你妹妹送過來的,不然我怕是連飯都沒的吃。”


    武媚娘感到十分心酸:“娘,您去感業寺給我送信的時候怎麽沒在信裏跟我說?”


    楊氏歎道:“你剛去了感業寺,也不知道裏麵是個什麽情形,跟你說了白讓你擔心。”


    武媚娘連忙寬慰道:“娘,我迴來了,以後不會讓您再吃苦了。”


    楊氏這會兒也從母女重逢的喜悅中冷靜了下來。


    女兒離開了感業寺可未必是好事,後半輩子怎麽過?


    “你還能嫁人嗎?”楊氏立即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武媚娘微微搖了搖頭:“隻怕不能,就算我敢嫁,誰又敢娶我呢?”


    楊氏畢竟做過國公夫人,也不是無知的老嫗,對此早就有猜測,所以才擔憂的問了一嘴。


    聽了女兒的迴答,楊氏不由長歎了一口氣:“在感業寺雖然不自由,卻也錦衣玉食的供著,有侍女伺候著。”


    “你迴了家雖然自由了,往後可怎麽辦啊?”


    “縱然你這些年有些積蓄,可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更不用說,你身邊沒個一兒半女,等老了可怎麽辦?”


    武媚娘聽了不由沉默了,老娘還以為她有些積蓄,其實她根本就沒什麽積蓄。


    曾經她也是有些積蓄的,在宮裏被圈禁的時候,她把積蓄拿出來打點才好不容易將信送到了太子妃王氏手上。


    如今再想起來,她悔不當初,如果那些積蓄能夠省下來就好了,如今也不至於捉襟見肘。


    隻是沉默了片刻,看著老態龍鍾的母親,武媚娘展顏一笑:“娘,您就放心吧,我都心裏有數,您不用擔心。”


    說是不擔心,楊氏怎麽可能不擔心,抹了抹眼淚,哭道:“咱們母女這麽一輩子怎麽就這麽苦。”


    “你姐夫已經病逝了,你大姐帶著倆孩子迴到了洛陽,她素來報喜不報憂,可我也知道她過的一定很艱難,如今又受到武元慶那畜生的牽連,日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過的下去。”


    “你妹妹出身國公府卻嫁了個尋常人家,本就身體不好,我被下獄之後,她擔憂受怕,病的更重了。”


    “本想著你在感業寺雖然孤寂,卻也不用為生活發愁,沒想到你又被貶為庶民,又不能嫁人,往後可怎麽辦啊?”


    “老天爺怎麽如此苛待咱們母女四個。”


    武媚娘聽了也很心酸,她們姐妹仨和母親確實吃盡了苦頭。


    不過她還是安慰母親道:“娘,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我迴來了,至少您不用擔心沒人給您養老了。”


    “好了,先不說了,咱們還是先去添置些家當吧。”


    十年過去了,武媚娘對於周邊已經十分陌生了,拉著母親一起出去添置物品,還要買個丫鬟迴來……


    娘倆出去奔波了一下午,終於買了個差不多。


    等迴來的時候,楊氏的臉上也有了笑容,雖說對未來還有些擔憂,但是眼下至少還不用為生計發愁。


    夜裏,躺在簡陋的床榻上的武媚娘卻怎麽也睡不著,因為她心中滿是愁緒。


    添置了些家當,又買了個丫鬟,她手裏的錢就已經花的差不多了。


    接下來她就隻能靠典賣首飾度日,可她那些首飾也總有典當完的一天。


    就像是母親所擔憂的那樣,坐吃山空不是辦法,而且她還連山都沒有。


    武媚娘隻恨自己不是男人,不能拋頭露麵,不然憑自己的聰明才智,怎麽可能還為生計發愁?


    可恨她十四歲就入了宮,一入宮門深似海,對市井全然不了解,也不知道從何處著手。


    不過,最讓她感到頭疼的是,她沒有兒女傍身,沒有人給她養老。


    若是她還在感業寺,即便是沒有女兒也不用擔心養老。


    但是離開了感業寺,她就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了。


    雖然她現在才二十幾歲,但是她總有一天也會變得老邁無力,甚至有可能臥病在床,到時候難道就指望下人的忠心?


    離開了感業寺之後,她才突然發現好像還不如待在感業寺,至少能夠享受錦衣玉食,能夠有人伺候,不用為生計發愁,不用為養老發愁。


    迴想起當年毅然決然的入宮,她突然覺得後悔,十年光陰光陰全都白白耗費了。


    不但沒有謀取富貴權勢,甚至連個兒女都沒有。


    倘若她當初沒有選擇入宮,而是選擇嫁人,如今又會是什麽境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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