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將軍公子又來了!當獄卒向牢頭成光通報這消息時,成光差點沒尿出來。


    他這縣牢又不是啥風水寶地,平素當完值迴家老婆都得讓他先洗把臉去去晦氣,這將軍府的小公子咋隔三岔五的就愛往這兒跑呢?


    “小人拜見公子。”不管心裏咋想,臉麵上的事成光可一點兒都不敢馬虎,這一拜拜得周周正正。


    “不必多禮,你是叫——成光吧?”


    “是是是!正是小人!”小公子居然記得自己名字,成光激動得就差喊出來了。


    “前次關押的犯人審的如何?可有結果?”


    “迴公子,審訊之事皆是趙將軍在管,小人們隻負責看管犯人,這等事實不知情。”


    “哦,那趙將軍在麽?帶我去找他。”


    “諾。”


    成光畢恭畢敬地在前麵引路,把劉禪等人帶到審訊室門外,低聲道:“公子,就是這裏了。”


    劉禪點了點頭:“開門。”


    成光依言將門推開,先進去請示:“將軍,公子禪來了。”


    趙雲聞言吃了一驚,正要出來看,劉禪同鄧艾、王雙已經進了審訊室。


    這審訊室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房間,一沒刑具二沒打手,隻有一個囚籠關著被問訊的囚犯,對麵放一張案台,用作記錄口供。劉禪暗想趙子龍到底是趙子龍,即便幹髒活也還是有底線的。王雙卻是大失所望,沒想到這裏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公子,你來此何幹?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趙雲有些錯愕,不知劉禪找來有啥事。


    劉禪哈哈一笑,伸脖子看了眼那正被審問囚犯,抬頭問趙雲:“四叔,審的咋樣?招了沒?”


    趙雲正色道:“審訊乃是公事,記錄當承報主公。公子問詢,雲不敢透漏。”


    見趙雲一板一眼,劉禪也沒法子。迴頭看一眼鄧艾和王雙,歎口氣道:“也罷,那我有情況要說。”


    “公子請講。”


    “送去醫掾的重傷員,有一個小腿骨骨折的,我猜他是這群人的首領。”


    “哦?敢問公子,何以見得?”


    “第一喜歡罵人,第二治過腿傷之後他一開口就詢問其他人的情況。”


    趙雲聞言輕輕點頭,暗暗驚奇於公子禪的細心。


    “既如此,趙雲這就往醫掾加派人手。”


    “那倒不急。今天才給他把腿骨接上,一個月之內此人都無法下地,暫時不用擔心。”


    他倆在這兒嘮嗑,囚籠裏那位可全都聽見了,忍不住高聲問道:“那娃娃,你說腿骨斷的那個,你們給治好了?”


    這人被帶進來半個時辰了,無論趙雲怎麽問都一言不發。不想公子禪三言兩語他就開了口,這實在匪夷所思。


    “隻能說暫時接上了,治不治得好卻要看康複的情況。若恢複得好,三個月或可痊愈。”


    那人聞言將信將疑。祖山的腿傷他是見過的,小腿骨斷成那樣,怎麽可能還續得上?但這娃娃的確給幾十名傷員治了傷,一時半會兒他也難以辨別真假。


    “怎麽?怕我騙你?”劉禪見這人一臉狐疑,從懷裏摸出個沒用到的鋼片,遞到那人眼前。


    “他這腿的確傷得很重,原本隻能鋸掉了。虧得醫學院的華神醫懂得開刀術,這才能將皮肉劃開,用這種鋼片把腿骨重新接合固定,待以後骨骼愈合了再取出鋼片即可。”


    “這、這怎麽可能?”


    “信不信由你。若能治好,他還得送迴來跟你們團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劉禪說罷收起鋼片轉身要走,那人已有六分信了,連忙發聲:“公子!求公子讓我去看一眼,若確定他平安無事了,以後問什麽我一定如實相告!”


    劉禪聞言一愣,抬頭去看趙雲,不知該如何迴答。趙雲暗歎一口氣,心想果然仁者無敵。自己熬了許久,倒不如公子禪救人一命管用。


    “既如此,趙雲親自押解他去醫掾走一趟。”


    幾人就這麽又迴到了醫掾。兩位先生都在休息,劉禪也不去驚擾,直接把人領去祖山的房間。


    祖山剛喝了碗粥,才要躺下便見左將軍的兒子帶著一大群人來了。他還沒想好說啥,隻聽人群後麵傳出一聲哀泣:“哥,你可好?”


    祖山聞聲一愣,這才看清趙雲身後押著一人,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衝自己喊。


    這人不是別個,卻是祖山的同胞兄弟祖石。


    “石頭?你怎麽來了?他們怎麽你了?”祖山見到弟弟,神經立刻敏感起來。


    趙雲一聽是哥倆,便把祖石帶到祖山榻前,讓他看個仔細。


    “哥,他們果真給你治傷了?”祖石雖不懂醫術,但看哥哥腿上的夾板也知道這玩意兒肯定不是用來保暖的。


    “嗯。”祖山不願承認卻也不能否認,隻嗯了一聲,轉頭去問劉禪:“這是咋迴事?你們把我兄弟押來幹啥?”


    劉禪雙手一攤,答道:“他聽我說今日給你治腿,便請求來看你一眼。我們可不知道你們是哥倆。”


    祖石見兄長被照顧的挺好,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抹了抹眼淚對祖山說:“哥,咱們追殺左將軍的夫人,落在人家手裏非但不殺,還給弟兄們治傷。這兩日審問也不曾用刑。我看左將軍是個英雄,咱降了吧。”


    其實這念頭在早上得知腿保住了的時候祖山也想過,但這劉備是孫權的妹夫呀,吳軍把起事的山越部落不分老幼殺了個遍,這血海深仇讓他怎麽降?


    “降?你說得容易。你忘了咱一族的老幼婦孺是被誰殺的了?”


    “哥,那是孫權幹的,與左將軍無幹呀。”


    “哼,孫權是劉備的內弟,他倆怎麽無幹了?”


    劉禪這迴聽明白了。原來這些人是和孫權有仇,遷怒到孫夫人身上。


    見這半癱佬態度堅決,心想不如在他兄弟身上突破。於是提高嗓門說道:“就到這兒吧。他這腿需要靜養,不宜打擾太甚。”


    說罷對趙雲使個眼色。趙雲會意,將祖石帶出了房間。


    “劉、劉禪”,祖山不知他們要如何處置弟弟,急得喊了一聲。


    劉禪聽他叫,轉身問:“啥事?”


    “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他?”


    “放心吧。你我們都給治了,還能把他咋樣?要處置也不須等到現在。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我?我怎樣?”祖山聽他話裏有話,不禁惱火。


    “你跟孫權有仇,沒本事找孫權來報仇,卻拿他妹妹出氣?真夠出息的!我就問你跟孫權有啥區別?不一樣都是濫殺無辜麽?”


    “我、我——”祖山被劉禪訓得啞口無言,隻說得出個我字來。


    “行了,你也別我了,好好養傷吧。你兄弟也看過了,我們這就把他帶迴監牢,等你傷好了自會讓你二人見麵。”


    劉禪說罷,與鄧艾等人一起離開,隻留下祖山呆呆地望著屋頂,腦子裏一直迴蕩著這娃娃方才說的話。


    “鬧了半天他們是想找孫權報仇。這群豬,咋找到咱頭上了?夫人須不曾對不起他們。”王雙明白了原委,不禁為孫夫人叫起屈來。


    “唉!吳軍必是沒少殺人,他們才會不擇手段,造孽啊!”劉禪感歎道。


    鄧艾亦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若連老幼婦孺都殺,又怎能怪人家報仇?”


    再迴到監室,祖石果然信守承諾,把知道的全都說了。趙雲這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拿著祖石的口供再來問其他人,相互印證無誤了,才拿去呈報主公。


    “如此說來,這些人與夫人無甚瓜葛,皆因吳侯殺戮其族人才來尋仇的?”


    劉備看過口供,抬頭問趙雲。


    “是。吳侯課稅太重,山越民不堪重負起兵反抗,這才招來滅族之禍。若非小公子救治了祖山,他們身負家仇,隻怕寧死亦不肯招供。”


    “嗯。禪兒隨仲景先生學醫,倒是學得一副濟世的胸懷,吾心甚慰。你且去吧,這些俘虜雖追殺夫人,卻也情有可原。不要為難他們,待我與兩位軍師商議過後再作處置。”


    “諾!”趙雲轉身退下。


    劉備拿著這份口供,卻不知該如何與夫人交待了。殺了他們,良心過不去;放了他們,夫人會怎麽想?


    “來人,請孔明先生與士元先生過府一敘。”


    左將軍自己決斷不了,隻得求助兩位軍師。又想到劉禪的功勞,便命人去叫兒子來一起參詳。


    “爹,您找我?”劉禪今天折騰了一天,累得腰酸背痛,剛想睡又被他爹叫來問話。


    “你今天用鋼片接上了祖山的腿骨?”


    “啊,是啊。爹問這幹啥?”


    “是什麽樣的鋼片,也讓為父看看,竟這等神奇。”左將軍童心未泯,跟兒子要起了玩具。


    劉禪也不知這老爹打的什麽算盤,從袖口裏摸出鋼片拿給了他。


    “就這麽個小東西,卻可令斷腿複合?”左將軍把鋼片拿在手裏,對著燈光不禁呢喃起來。


    “還得看康複的如何,不一定呢。爹,你到底想說啥?”


    “不急,等兩位軍師來了再說。來,坐這兒來。”玄德慈愛地望著兒子,伸手招唿他坐到自己身邊,把那根鋼片遞還給他。


    “主公,喚我二人何事?”諸葛亮與龐統前後腳進門,不知劉備晚上來找所為何故。


    “夏口抓的俘虜皆已招供,請二位來便是商議如何處置這些人。”玄德邊說邊使人將那口供拿給孔明與龐統過目。


    兩人看過口供,沒有第一時間迴答劉備,反去詢問劉禪。


    “禪兒,醫掾當真這等厲害,腿骨斷掉也能接好?”龐統感覺不可思議,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問題離主公的跑偏了一大截。


    “士元師父,這隻能算初步成功,是否痊愈還要看恢複的如何。”


    “這鋼片接骨之法若能推廣,不知將使多少戰士免去殘疾之苦。”孔明也同龐統一般,完美繞開了劉備的話題。


    劉禪卻搖了搖頭:“這卻難辦。醫掾僅華佗先生一人懂得手術之法,宋學師弟雖在修習,卻還不能執刀。”


    “既如此,為何不多教些學生?”了解到外科手術的威力,孔明與龐統一樣多了些急切。


    “兩位師父有所不知,人體極為複雜,開刀又極具風險,故而寧可少而精,亦不能濫竽充數。況且又不能在人身上練習刀法,委實快不起來。”


    左將軍等了半天,見兒子與兩位軍師越扯越遠,連忙開口把話題拉迴來:“此事且徐徐圖之,還是先說說處置俘虜的事吧。”


    龐統暗歎一口氣,心想這事幹係到夫人,乃是主公你的家事,卻讓我們怎麽說?


    “主公,山越為吳侯屠戮,其情可哀。雖欲不利於夫人,終未得逞。以亮之見,不如放了吧。”孔明思索再三,最終還是遵循了道義。


    這其實也是劉備的想法,隻是需要別人的嘴說出來。


    “嗯,孔明言之有理,既如此,便——”


    “不能放。”左將軍話沒說完就被兒子打斷。於是三個大人都來看劉禪,聽他有何理由。


    “爹,二位師父。山越民身懷仇恨,又沒了生存之所,若就這麽放了,一旦謀生無路,不得落草為寇?”


    聽兒子說的有理,劉備抓緊再問一句:“不放難道一直關著?”


    “那自然不成。”劉禪搖搖頭,再次給出否定。


    “既不能放又不能關,該當如何?”這迴連龐統都糊塗了。


    “放還是要放的,隻是要給他們一條生路再放。”


    “禪兒,說具體些。”孔明預感到這徒弟又要放大招了,注意力集中了起來。


    “荊州有許多荒地無人耕種,這些人若願意留下務農,便給他們提供住房、種子、農具;若願意從軍,將其編入軍隊;若不願留在荊州,便發放路費送其出境。總之隻有妥善安置,放他們出去才不會成為隱患。”


    “好!這辦法好!”不等孔明說話,龐統已先表態:“主公,山越之人與五溪蠻一樣,擅長於山地作戰。若能將其收編,對我軍訓練山地部隊大有助益。”


    “不錯,不錯。”讓龐統這麽一說,劉備也頻頻點頭。


    孔明這才有機會開口:“長史府本在籌備擴耕,若有人願意去墾荒,也是好事。”


    “既是二位軍師都同意,那便照此辦理吧。”劉備最後做了決定,然後轉向兒子,表情忽然嚴肅起來:“禪兒,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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