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的描述與實情一般無二,這些專業性較強的內容張仲景可沒寫在給左將軍的公文上,可自己這個小徒弟卻像親眼看到一樣,張仲景怎能不問?


    “禪兒,你從何處讀到過這些?”這個病的發病機理連張仲景自己都搞不清楚,防無妙法、治無良方,就是打死他也不相信這些是徒弟自己會的。相比之下,他倒寧可相信是某個躺在旮旯拐角的武林秘籍被這孩子碰巧看了去。


    劉禪當然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一心想的就是趕快救人。師父問起,也隻能顧左右而言他:“師父,事態緊急,須立刻采取措施才好。”


    “那——,你且說說,要怎樣做?”


    劉禪心裏很清楚,在現在這個時代對抗這樣嚴重的傳染病,風險極高、難度極大,他看看船艙裏的諸位,找出師父身後的一位青年,問道:“請問先生姓名,現居何職?”


    那人呆了一下,看了一眼張仲景,答道:“迴公子,下官廖立字公淵,現任郡功曹史。”


    “廖大人,煩請將我所言一字一句記錄下來,以便日後傳抄翻看。”


    劉禪的話音堅定有力、不容質疑,這一刻,他在眾人的眼裏不像個三歲的兒童,倒像是堂堂正正的小主公,指揮一群沒了主心骨的手下力挽狂瀾。廖立心頭一緊,備好筆墨,恭敬答道:“諾,公子請講。”


    劉禪背負雙手,踱起步子,緩緩向眾人普及疫情知識:“此疫乃水蠱所致。水蠱者,細微之蟲,肉眼不得見。寄宿於水田釘螺之中,人畜禽觸之,噬膚而入,直至腑髒。蟲卵隨宿主糞便排出,遇水又生。凡接觸肌膚、唾液、疫水皆可感染。染疾初時蠱入肌理,則皮生疹、人高熱,入肺則咳嗽不止,入脾則食欲不振,入肝則肝髒腫大,末期伴隨貧血,瘦如皮骨、腹有積水,危害甚大!”


    劉禪的這一番話把大家都震驚了,特別是張仲景,他來了長沙半個月,情形確實如徒弟所說,而他卻束手無策。


    “禪兒,正如你所說,可有良方對付這水蠱?”見劉禪真有些門道,張仲景也不急著提送徒弟迴去見爹的事兒了,抓緊時間問辦法。劉封同樣被二弟給鎮住,若他真能防住疫情,那也是功德一件,但無論如何不能讓弟弟去疫區冒險!


    劉禪轉頭直麵師父的問話:“師父,辦法是有的,但僅靠醫藥卻做不到。此事須全體軍、官、民一致行動,集四郡之力而後可以克服。”


    “你且說,說辦法,其他為師去辦!”張仲景豁出去了,這可是成千上萬條人命啊,人命關天!


    “第一,自上遊至下遊,分段排查水源,發現釘螺即圈為疫水,人畜不得下水,不得飲用,水中之物不得食用;


    第二,將疫水區分隔阻斷,抽出疫水,煮沸後倒入活水中。水抽幹後,於坑內遍撒石灰粉;


    第三,清理釘螺,切忌徒手接觸,收集後以火燒之;


    第四,疫區亦分片隔離,輕症與重症分開監護,對症用藥。疫區隔離及醫護人員單獨安置,不得接觸感染者,亦不得離開疫區,以免疫情擴散;


    第五,自此刻起,所有人禁止飲用生水。凡飲水者需煮沸放涼後方可飲用,若放置過久再飲,則需重新煮沸;


    第六,確保疫區運輸通道暢通,防疫所用物資優先保障;


    第七,飯前便後必須用皂角洗手,避免糞口感染;


    第八,禁止私自排放糞便。挖設專門用於儲存糞便的石坑,尿液可殺死糞便中的蠱卵,使糞尿合儲七日再挖坑深埋,用作地肥。”


    ……


    劉禪一番話說完,廖立也記完了。船艙中的人卻還沒有聽夠,感覺這孩子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張仲景見徒弟講的防疫措施井井有條、深合醫理,也不由豎起拇指。心裏又暗暗慚愧,當初收他為徒多有憐惜之意,並未太當真。可看這孩子今日的表現,隻怕未來會是個曠世神醫也未可知。


    “廖立,將公子之言謄寫千份,下發所有染疫地區及周邊鄉縣。長沙各級官吏須認真學習、嚴格執行此防疫政策,違反者嚴懲不殆。郡府亦會密派人員去各處視察,凡執行不利者地方官就地免職,交有司以瀆職罪收押。”


    “諾。”廖立答應一聲,急忙下船去執行命令。劉封見劉禪說完了,又提醒張仲景:“張大人,既已有了防疫的辦法,請容末將帶二弟迴去,此處畢竟是疫區,他一個孩子……”


    張仲景聞言,點頭稱是。他走到劉禪身邊,蹲下來拉起徒弟的手,笑問:“禪兒,若真控製住疫情,你便是萬千百姓的恩人,做的好!但大公子說的也對,你一個孩子在這裏太危險,馬上迴去吧。”


    “不行!我若迴去了,再有突發情況來迴傳遞消息,又要耽誤時間。師父,徒兒既知病理,便懂得如何防護。況長沙城內尚無疫情,我就待在城裏,不會有事。”


    劉禪堅持要留下,張仲景還要勸他,卻聽徒弟說了一句:“師父,醫者父母心。我既與師父學醫,遇到自己能救之人,豈能袖手旁觀?”


    張仲景為之語塞,心裏卻對這個從來也沒教過他一天的弟子大加讚賞。劉封一看頓時急了,喊道:“張大人,我乃禪兒之兄,今日之事,無論如何我也得帶二弟迴去!”


    張仲景聞言犯了難,劉禪怕師父難做,上前拉住劉封道:“大哥,你也是左將軍之子。長沙有難,你可以來我為何不能?此地疫情沒我不行,大哥迴去見了爹,請替我說明原委。”


    劉封看說不通,就準備動手硬綁了。劉禪早防他這樣,刺溜一下躲到張仲景身後,逃出船艙跳上岸,就往長沙城裏跑去。劉封作勢要追,卻被張仲景攔住:“公子,禪兒說的不錯。眼下雖有防疫之策,但執行起來各地會出哪些新問題誰也不知道。此疫隻他一人有辦法,留在此處指揮才能以最快速度調整。事關重大,煩公子轉告主公,就說張機以性命保禪兒無恙,若有事,拿我問罪。”


    張仲景說罷,轉身也下了船,命令手下趕快跟上公子,千萬小心不要接觸生人。另找人給劉禪安排住處,並將自己的護衛分去保護徒弟。他自己則要趕迴府衙,馬上給劉備寫信,說明防疫方法以及補運所需物資。


    張機畢竟是太守,又是劉禪的師父,劉封不敢造次,隻得去找關平商量。關平得知劉禪隨船來了長沙也嚇了一跳,再聽劉封說他竟能指揮抗疫更是將信將疑。


    “既然張太守這樣講,我們便迴去複命吧。小公子若真能控製住長沙的疫情,那也不是壞事。”


    “什麽?怎麽你也這樣說?禪兒才三歲呀,待在此處萬一染上病我怎麽跟父親交待?”


    “公綬,張太守醫術高明,若小公子留在此處有危險,斷不會許他留下。我既是主將,若真出了事,由我負責。”關平說罷把頭一揚,命令部隊做好準備,起錨迴轉公安。


    劉封雖是劉備義子,但一直在軍中任職。軍營裏不講背景隻講職位,因此劉封在軍中並沒有特權。他自己做了多年的軍人,也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關平作為主將,他的話就是軍令,不管劉封願不願意,他都隻能執行。


    不說關平劉封率支援軍迴去複命,隻說劉禪逃離了碼頭跑去長沙城。由於疫情的關係,城門已被嚴格管控,從疫區來的一律禁止入內,有症狀的一律禁止入內。


    劉禪跑到城門外,見百姓排成兩列,正在等待檢查進城。這時候,張機派來照顧保護劉禪的衛兵跟了上來,先向劉禪行禮:“小公子,我等奉郡守大人之命前來護衛,公子請隨我入城。”


    那人說罷在前麵領路,守門的士兵顯然認得他,並未阻攔。一行人進了城,往郡守府走去。


    長沙地處長瀏盆地,位於湘江與瀏陽河交匯的河穀階地,四周為地勢較高的山丘,地勢南高北低,丘澗交錯。


    長沙城就建在河岸邊上,南邊是丘陵,東、北麵是瀏陽河,西麵是湘江。城牆高四丈、寬四丈,以花崗岩築成,堅硬無比。


    城內主要道路亦為石板鋪就,建築形式多樣,充分體現了楚文化豐富多彩的想象力。或宏偉、或高大、或輕盈、或瑰麗,各種不同樣式的頂、簷、楹、階表達著不同的藝術語言。


    雖說疫情當前街上沒什麽人,卻也看得出這城市的規模與曾經的繁華。


    劉禪左右看看,街上人流稀疏,偶爾遇到個匆匆而過的也都神色慌張,顯然城中之人都被嚇壞了。


    等到了府衙,護衛要領劉禪去房中休息,卻被劉禪拒絕。要他先領自己去衙門看看。護衛無奈,隻得領路。


    到了衙門,見堂前擺放著二三十桌案,廖立正領著一群人在抄寫剛剛記錄的防疫政策。見劉禪到此,廖立放下筆起身迎接:“公子,我等正在抄錄防疫措施,公子可有指示?”


    劉禪在船上露了一手,廖立此時已經把這孩子當成了上級,講話也完全不是大人對孩子的口吻。


    劉禪點點頭,問道:“廖大人,有件事麻煩你,我需要兩張地圖,一張是長沙郡地圖,一張長沙城地圖,煩你命人給我各準備一張,送去我房中。”


    “諾。”廖立答應一句,拱手肅立。


    劉禪說著,走到堂前掛著的地圖前,仰頭觀望,又道:“還有,煩你找人將長沙城內所有的醫生的信息記錄在冊,內容越詳細越好,然後將所有醫館的位置標注在地圖上。”


    “諾。”廖立又答應一聲,將兩件事在心裏默念了兩遍。不見劉禪再說別的,便問了句:“若隻有此兩件事,廖立這就去辦。”


    劉禪點頭默許,廖立便轉身囑咐眾人抓緊時間抄寫,自己則去找人,完成公子交給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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