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朱屠商議已定,關平周倉二人就不再閑逛,去市集淘了兩身腳夫常穿的舊衣,早早迴到客棧吃飽喝足,養精蓄銳。


    第二天淩晨,兩人起來換上行頭,幹糧就水隨便墊了兩口,便悄悄出了客棧,往東市趕來。


    朱大福倒是沒有瞎說,一板車的豬肉已經拉到了店鋪後麵。看他那樣子多少還有點擔心,見關平周倉來了,低聲囑咐:“我讓平日裏用的腳夫歇了一天,你二人便推這板車與我出發,到了水寨切莫言語,隻聽我與他周旋。”


    關平道聲知道,周倉就自覺地扳起把手推起車來。關平在一旁做個搭手的樣子,其實以周倉的力氣,他想幫忙也使不上勁兒。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麵隱約可以看見水寨的燈火閃動。三人一板車加快了速度,很快到了軍營的北大門。


    大門上麵負責警戒的兵卒遠遠看見朱大福帶著腳夫來了,迴頭拍了拍欄杆,衝下麵喊:“送肉的來了,開寨門。”


    隨後走出兩個門卒,將其中一扇寨門推開,朱大福和他的板車也恰好到了門前。


    “老朱,每天都這麽準時,你小子是不是家裏沒有婆娘睡不踏實啊?”


    推門的門卒開起低俗的玩笑,身邊響起一片哄笑。朱大福咧著嘴也跟著笑:“讓您見笑,我這個醃臢身子就是拿著銀子往妓館裏扔,姐兒也嫌騷得慌。卻上何處去尋婆娘?”


    轟的又是一陣笑聲,三人順順當當進了軍營。可進是進來了,這上哪兒去找霍峻?周倉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營房和遠處停靠整齊的戰艦,隻覺得頭皮發麻。


    關平還是很鎮定,待板車推到了夥房,他給周倉打聲招唿:“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人。”然後就貓著腰閃進了黑暗中。


    劉備當年剛到荊州時,見識到水軍戰法與步軍大不相同,於是派關羽來江陵水師學習訓練。當時的關平隻有十四歲,卻仍然隨父親一起來受訓。因此關平對這個水寨並不陌生。


    校尉的營房集中在指揮所東麵,霍峻屬於這裏的老資曆,九成可能是住著個單間,關平就把目標鎖定在了這一片。


    關平打算一間一間找過去,卻看到第一排左邊一間房門打開,走出一人穿戴著短襟,到外麵做起了早操。關平輕輕挪過去,借著路邊燈籠的光線抬眼細看,這不是霍峻是誰?


    關平心想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於是現出身形遠遠地一拜,低聲道:“霍將軍,故人書信在此,特來拜見。”


    霍峻一愣,警惕地後退半步問道:“汝何人?如何進到此處?”


    關平也不著急,緩緩挪到光亮處,讓對方看清自己的樣貌,迴答道:“某左將軍麾下關平,奉父命特來投書。”


    霍峻一驚,疑道:“左將軍?你是關雲長之子?”


    “正是。”


    霍峻走近再看,依稀有點印象。畢竟好幾年前關平還是張娃娃臉,和現在完全成熟的樣子多少有些差別。


    “雲長在新野可好?怎麽想起書信與我?”確認是關平後,霍峻不由咧嘴笑了起來。


    “家父一切如常,近日想起在江陵往事,多有感概,特命平前來見將軍一麵。”


    霍峻點點頭,也不做早操了,拉著關平往自己營房走去。


    進了房間,關了門上了閂,關平才從懷裏取出書信,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霍峻接過書信,臉上還帶著疑惑,拿過一盞燈來就著燈光把書帛展開,見果然是關羽的筆跡。


    再看信的內容,上麵寫道:


    “漢荊州水師霍公 啟:


    江陵一別,悠悠數載。同仇之誼,曆曆在目。


    建安八年,吳賊兵寇江夏,黃祖失利。公親率艨艟,身臨夏口。趁夜順水擊敵,鬥艦在前,橫衝敵陣,火矢於後,盡戮敵兵。當此之時,乃知將軍之膽略。


    南軍遂敗,漢土無虞。鎮南拔擢,以表戰功。公盡獻賞賜,分與傷廢。當此之時,乃知將軍之高潔。


    臨江下寨,對月高歌。把酒抒懷,逸興遄飛。公自歎曰,白起戰勝無特,自戕於杜郵;李牧平生不敗,受戮於邯鄲。壯士誌存高遠,苦無明主,悲矣哉。當此之時,乃知將軍之胸懷。


    伯嚭受信,子胥棄首;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適逢亂世,百事凋敝。見萬民之困苦而悲愴者幾人?見廟堂之汙穢而憤懣者幾人?欲申大義以天下為己任者幾人?羽所知者,惟左將軍與公耳。


    往事如昨,華發已生。


    左將軍聞羽言公之事,感慨良多。遂令修書於此,以全伯鍾之意。


    襟懷無際,語窮有焉,如得再晤,可慰平生。


    漢左將軍麾下司馬 關羽拜上”


    霍峻拿著這封信前前後後看了十來遍,越看眉頭鎖得越緊,最後抬頭望向關平,小聲問道:“雲長無故投書,莫非左將軍欲取江陵?”


    關平心說厲害,聞鴻歌而知雅意。本來關羽還打算接觸接觸再表明意圖,現在霍峻自己揭了鍋蓋,關平也隻得豁了出去直接承認:“大公子劉琦在襄陽度日如年,左將軍欲助之以定儲位,但恐蔡氏加害,故欲留一條退路。家父與將軍相惜,乃向吾主舉薦將軍,若到不得不取江陵之時,還盼將軍相助於內。”


    霍峻點點頭,歎了口氣:“蔡氏擅權,軍中早有怨言。我對荊州早已心灰意冷。左將軍世之英傑,吾仰慕久矣,但恨無緣相見。若左將軍果有意於江陵,我當率所部以為內應,助左將軍一臂之力。”


    關平聞言立刻拜謝道:“將軍深明大義,關平在此謝過。如此我亦可迴去複命了。”


    霍峻卻擺了擺手道:“你且不忙迴去,我還有兩名同袍亦向往左將軍久矣,待明日約他二人前來相見。兩邊約好聯絡方式,舉事之時才好內外唿應,不至壞事。”


    關平點頭稱是,於是先退出營房返迴去找到周倉和朱大福。他兩個已經卸完了豬肉,正拉著夥夫指天罵地的胡咧咧,見關平來了,朱大福故意喝罵一聲:“你個沒眼色的,拉泡屎竟拉這許久,還不快來收拾車輛,趁早趕迴去準備開門。”


    關平連忙告罪,和周倉收拾停當板車,兩人跟著朱大福又順利出了軍營,迴到東市的肉鋪。


    “二位,事情可還順利,俺老朱可沒誑你們吧?”想著那兩錠銀子這迴可以踏實笑納了,朱大福心情無比燦爛。


    關平答:“多謝朱兄相助,他日再到江陵,必來光顧。此事既了,我兄弟便告辭了。”


    說罷與朱大福拱了拱手,和周倉同迴客棧補覺去了。


    兩人一覺睡到正午,起來換迴本來的衣裳。稍作洗漱,吃過午飯,關平吩咐周倉在客棧等著,他自去與霍峻約好的地方。


    在安瀾門前的一座小茶園,就是兩人約定的地點。關平早早到了,先訂了個偏僻的茶位一個人坐下邊喝邊等。將近未時,霍峻領著兩個人如約而至。


    霍峻找到關平,三人便直接坐下,也不問禮。關平向霍峻詢問:“霍將軍,這二位是?”


    “這是我副手趙融,這位是我好友,陸寨統領輔匡。”


    輔匡與趙融向關平點點頭再沒有別的表示,霍峻接著說:“他二人與我一般心思,都感佩左將軍之德。荊州軍每每擠壓良將,偏私偏任,有點本領的哪個不是一肚子火?”


    輔匡歎道:“荊州兵馬已不似從前,州牧多年不理軍事,軍營被搞得烏煙瘴氣。江夏甘寧,本是萬人敵,隻因黃祖不喜其秉性,數年間不得拔擢,上下皆怨。若非仲邈兄告知左將軍之事,我等皆不知後麵何以自處。”


    “哼!那蔡中蔡和也不是啥好鳥,整日裏就知道尋歡作樂,辛苦全是下麵的,他二人啥都不會偏偏坐享其成,怎不氣人?”趙融說起來也是滿腹牢騷,關平小聲開導:“三位將軍願投效吾主,吾主必不會虧待。江陵先做個伏筆,諸公緩緩圖之。”


    “左將軍如有行動,可遣一小舟掛皂色牙旗從水寨進來。趙將軍負責水麵巡弋,必不會誤事。”霍峻提出了聯絡方案,趙融馬上表態:“這不難,迴去我便將巡弋將領全部換成心腹,隻叫他們看到皂色牙旗便交與我親自處理,斷無意外。”


    輔匡又道:“事關重大,知情者僅你我三人即可。迴營後,我等可不時挑起兵士對蔡氏怨氣,在左將軍取江陵之前,卻不可再使第四人知曉此事。”


    眾人一齊稱善,關平道:“有三位將軍操持,吾主無慮矣。既如此,關平這便迴新野複命了。”


    四人再聊了些細節,霍峻拿出一封給劉備的迴信,言明投靠之意,後麵還有三人的簽名。


    關平收了信,與三人各自迴去,帶著周倉連夜出城。先去接周倉的那幾個弟兄,然後一隊人才返迴新野。雖說周倉的弟兄們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看著不像好人,但關平手裏有魏延給的令牌,一路也還算順利,幾日後便一個不落地迴到了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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