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枝其實開始都沒相信他說的話,直到聞鋒直接把傘塞到她手裏,打橫抱著她去了村裏主任的辦公室。


    她才確信,聞鋒真的沒有騙她。


    但是這會兒天早就黑了,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


    下班的下班,迴家吃飯的迴家吃飯。


    他倆在前麵一直問人,問了好半天,村裏的人對他們的反應都淡淡的。


    更有甚者,直接關門拒絕他們。


    她撐著傘站在聞鋒身邊,腳下還在踩著聞鋒給她編織的那雙鞋子,收緊手指:“……對不起,我們來的好像不是時候,要不咱們迴去吧,明天再來。”


    這個時間點本來就不太好。


    也是她的錯,她剛才光顧著聞鋒鬧脾氣了,沒想到時間都已經過了。


    聞鋒卻直接上前拍門,拍了半天沒反應,說:“我知道他家在什麽地方,直接上他家去。”


    “啊?”


    宋甜枝還沒反應過來,聞鋒就已經先抬腿往前走了。


    她不得不立馬跟上。


    又看他一直都在淋雨,都不躲傘,連忙舉著傘抬高在他頭頂。


    “你等一下……聞鋒你走慢一點啊……”


    聞鋒帶著她在村子的小路裏繞了兩個圈,然後立即就準確的找到了位置,想也沒想直接又開始砰砰砰地敲門。


    動靜鬧得非常大。


    宋甜枝聽他的敲門聲,感覺自己的耳膜都在震動。


    但他的行為無疑是很有效率的。


    雖然直接了點,但平時如果遇到千鈞一發,很緊急的事情,也必須得這樣。


    她默默在後麵給男人舉傘,覺得有時候直接點,倒也能省去不少麻煩。


    …………


    不一會兒,門就被人罵罵咧咧地打開了。


    “誰啊,大晚上的還要在外麵吵吵個不停,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我……”


    話音戛然而止,裏麵的女人看到聞鋒的瞬間,後麵的話都直接說不出口了,立即對著身後的屋子大聲喊道:“老張!老張!有……有人找你!”


    還什麽都沒問,但看到聞鋒那一臉的戾氣時,她就已經大概猜到聞鋒來這裏是因為什麽事情了。


    這大晚上的,聞鋒這種平時從來不會上門的人來把他們家的門敲得劈啪作響,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換做其他人可能還好,但聞鋒這人,沒什麽事情,是絕對不會主動找的。


    一找就是大事。


    屋子裏的燈都熄滅了。


    剛才就已經躺下的村主任又不得不從炕上爬了起來。


    “啥事啊,啥事啊就一直吵吵鬧鬧的,你這婆娘真的是,遇到什麽事情不能小點聲,誰又來找我?”


    “又是來找我問迴城的?有啥事情明天再說!”


    聞鋒:“明天說不了。”


    村主任立即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聞鋒,表情都有瞬間地呆愣,驚得眼皮都抖動了一下。


    “聞……聞鋒!你咋個來這裏了!大晚上的來找俺有啥子事情哦,如果是你之前說的那事情,是可以考慮的,隻要你這段時間的表現能夠好一點,很多東西都是……”


    聞鋒直接打斷他:“問你讓知青迴城的事情。”


    “啊,這事啊,你今天不是來問過嗎?俺說了,你婆娘迴城的事情很懸,基本上沒有可能,也沒什麽希望真的能迴去的,俺門村到是真的有幾個是能迴得去的,但是這名額就是落不到你婆娘身上。”


    “總得有辦法。”


    這事總得有人能辦。


    主任揮揮手,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台階上。


    他身上隻披了一件外套,夜晚有點冷,他有把外套穿好:“沒辦法,其他男同誌離婚俺們得勸,做各種思想工作,今天俺和書記他們已經勸了不知道多少個想離婚的男同誌了,好幾個都被俺們勸迴去了。”


    他又繼續說道:“反正能過不離婚就不準大家夥的離婚,這男同誌要是鐵了心的要離婚,那俺們也沒有辦法,該做的工作都做過的,最後還是要離婚,那最後也隻能離婚。”


    主任拍拍他圓潤的肚皮,那雙又小又細長的眼睛一眯,笑嗬嗬的,“但是這女同誌都已經嫁到俺們村裏來了,還想要離婚,簡直就是自討苦吃,自找沒趣得很。”


    聞鋒皺眉。


    宋甜枝在他身後聽著,也才意識到在這個年代,離婚已經是見很困難,概率很低的事情了,一個女人想要離婚,更是難上加難。


    大部分男同誌想要離婚的話,無非就是想要迴城去工作,過過好日子,有更好的選擇,還可以在城裏娶更好更漂亮的老婆。


    但是女生就不太一樣了,特別是有孩子的女人。


    一旦結了婚,那男人就是她這一輩子的依靠。


    離了男人的婦女,不僅沒工作沒錢,也什麽能力自己過日子。


    這就導致了很多農村女孩結婚以後,一直維持著和丈夫的婚姻關係,這已經吃飯都成困難了,要是再離婚的話,女人根本就沒辦法活。


    村主任又開始笑:“聞鋒啊,你老婆在家這段時間沒打你吧,我看她這段時間好像和你挺好的,街坊鄰居的也沒人舉報說她又搞資本家的那套,而且……”


    故意停頓了一下,他說:“你老婆沒下鄉之前,聽說可是城裏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多人都想娶來著,怎麽到你這裏,你還要讓她迴去的?”


    “從下午你來找我開始,你就一直問我讓她迴去這事,怎麽到現在還在問,問來問去,這件事情還不如瞞著她。”


    “反正你倆現在都結婚了,生米煮成熟飯的事情,這女人啊,一旦有了孩子,也就不會再想其他的,反正她一旦離婚,村裏人都瞧不起她,迴城,城裏的人也會對她說三道四,不貞不潔的。……哎!聞鋒你有話好好說,幹嘛突然就……就動手的!”


    聞鋒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手掌幾乎是掐著他脖子,“你他娘的啥意思?你找打是不是?!”


    村主任瞪大了眼睛,“聞鋒!你是不是不想混了!你這是什麽行為!你這是要動手打人嗎!”


    聞鋒冷著臉:“少說那些沒用的,我和宋甜枝離婚,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是她要和我離婚,誰敢多說一句,我打斷他的腿。”


    “你!你簡直無法無天了你聞鋒!別以為你在村裏幹的活多,上麵很欣賞你,你就能這樣對我進行逼迫!你思想是不是都被毒害了!這樣是不對的!”


    聞鋒眯著眼睛,“你覺得我會怕嗎?”


    “你!”


    宋甜枝見狀,立即上前拉住聞鋒,以防他真的衝動起來,“聞鋒,你冷靜一下,這件事情我來和他說。”


    聞鋒鬆手。


    冷哼一聲推開他。


    村主任連忙後退,一屁股摔在地上,差點沒緩過神來。


    宋甜枝主要是怕今天聞鋒要是真的動手打人了,以後去當兵會在檔案上有不好的記錄。


    她把聞鋒拉到自己身後,“主任,麻煩你給我們寫封離婚的介紹信吧,我和聞鋒打算離婚,隻是因為我們彼此不合適,也不是他的原因。”


    “你們……”主任氣不打一處來,“聞鋒你給俺等著!”


    “等什麽?”宋甜枝在他麵前蹲下身,“他現在還是我丈夫,你讓他等是嗎?讓他等什麽?”


    主任眼睛瞪大,突然想起宋甜枝家裏邊的事情,又立即道:“不不不,不是,剛才我說錯話了,宋同誌你別在意,你們的事情,我覺得想辦法!”


    “嗯,至於迴城的事情,我明天也會去找書記和其他的領導說清楚。”


    “成成成,就這麽辦!”


    主任從地上爬起來,使勁揉著自己的脖子,“但是這……迴城要有正當的理由,離婚的事情等明天和書記說一下,他到時候肯定是要做你和聞鋒的思想工作的,隻要你們最後還要離婚,我就能幫!”


    等兩人一走,他又用鼻孔狠狠出了口氣。


    他倒要看看,這倆人最後能變成啥樣。


    離吧離吧,和他有毛錢關係!


    …………


    從主任的家裏出來以後,宋甜枝默默給身邊的聞鋒撐傘。


    猶豫了幾秒,她張唇說道:“對不起啊,聞鋒我原來一直都誤會你了,我以為你真的是去主任那邊問怎麽才能讓我不迴城的。”


    聞鋒沒惱,也沒覺得委屈,硬邦邦的迴了句:“都問了。”


    “但是真的很謝謝你。”


    宋甜枝腳步微頓。


    聞鋒就不習慣她這套,煩道:“知道了知道了。”


    前麵又是一條橫在中間很大的河流,聞鋒二話不說直接把她背起來。


    宋甜枝安心地窩在他背上,腦子裏全部都是關於自己應該怎麽迴城的事情。


    其實她剛才和聞鋒說話的時候是騙他的。


    白天她一直都在忙著幹活,壓根就沒有時間去聯係家裏的哥哥。


    所以隻能等明天有時間,再去打電話那邊看看電話線修好沒有,試著能不能聯係上在城裏的家人。


    隻要能聯係上,她迴城應該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主要是原主的家人好像還一直都在生原主在鄉下嫁給聞鋒的氣,也在生氣她在鄉下絲毫不知道保護自己,隨隨便便就在外麵的河裏洗澡。


    哎……


    要是電話聯係不上,那她就隻能寫信了。


    這段時間一直下大雨,之前的電話線早就停用了很久。


    電話打不進來,也打不出去。


    而且村裏就隻有唯一的一台電話。


    宋甜枝還在為自己的事情犯愁,再一抬頭,發現她和聞鋒已經快走到家門口了。


    聞鋒的腿長,走起路來也快,她就是一晃神的功夫,竟然都快到了。


    “喂……”眼看著就快要到家門口了,宋甜枝突然開口喊道:“聞鋒。”


    “幹什麽?”


    “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的以後啊?還有小福子的。”


    “沒有。”


    “為什麽不想想呢?”


    聞鋒如實迴答:“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沒空想那麽些亂七八糟的。”


    宋甜枝笑:“那現在你可以想想了。”


    “不想。”


    “為啥啊?”


    “不為啥。”


    宋甜枝戳戳他的臉頰,聲音都不直覺帶上了點撒嬌的意味,“別這樣嘛,你花點時間想想唄,小福子都已經長大啦,刀子也長大啦,小福子的腿傷也早就好了,我們家裏也不缺吃的了,你可以想想。”


    聞鋒微微側頭,躲過她的觸碰,“不知道想什麽。”


    “嗯……那我和你說說我想的未來吧。”


    宋甜枝摟著他的脖子,輕聲說道:“我很想跳舞,在有觀眾的舞台上跳舞,跳我自己想跳的舞,也要讓更多的人看見,拉上更多喜歡跳舞的女孩子一塊。”


    “跳舞……有那麽好嗎?”


    “當然啊,我喜歡。”


    宋甜枝突然想到些什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聞鋒照做。


    腳一沾地,宋甜枝就在地上轉個圈,腦子裏迴憶著當時在學校偶爾之間看到隔壁班的同學跳過的一直舞蹈,覺得很適合當下的場景。


    嘴裏開始輕哼一曲《流水行雲》的調調。


    原曲是用古箏彈的禪音,優美醉人,輕柔緩和,像雨中悠然寂靜的纏綿細雨,也像山間緩慢的細流。


    哼著調調,宋甜枝邊開始一遍迴憶一遍抬手擺出了舞蹈動作。


    是一曲很柔美的古典舞,沒有特別多高難度動作。


    隻有幾個基礎的雲手加掰扣步,簡單卻細膩,需要有極強的肢體控製。


    她順手折了枝旁邊的竹葉,麵容在樹枝後若隱若現。


    淅淅瀝瀝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果然幻化成這首曲調裏的意境的模樣,宋甜枝在細雨中獨舞,身上簡單素白的衣服也遮不住她窈窕的身段。


    霧中話水中月,哪比得上眼前女孩的驚鴻一舞。


    “看吧。”宋甜枝一個勾手,完美收尾,“我說的是不是……”


    卻不想轉身,背脊碰到男人堅硬的胸膛。


    下意識地抬起頭。


    宋甜枝撞進那雙深邃又幽深的眼眸裏。


    還未說些什麽,聞鋒突然湊上前。


    低頭時,很輕柔地手指蹭了蹭她的臉頰。


    替她將雨水抹去。


    宋甜枝錯愕地張著嘴。


    動作很快分開,她呆愣地看著男人:“你……”


    聞鋒不躲不閃,眼神深沉。


    他格外認真地盯著宋甜枝,在她想要後退的瞬間,喉結滾動,手指下滑,變成捧著她臉頰的姿勢,低頭親上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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