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倩雯這話一出,整個房間再度陷入了一陣寂靜當中。


    方墨和煙阮阮表情幾乎是瞬間變得錯愕,就連心理承受能力最強,年齡最大的寧月瀾都是瞳孔緊縮。


    隻因為此刻於倩雯說出來的最後一句話太炸裂了。


    柳如煙……死了!?


    方墨張了張嘴,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直接打破了方墨之前全部的猜測。


    一時間他腦瓜子一陣嗡嗡作響,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最後還是寧月瀾率先問出口;


    “你,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這話一出,三道視線幾乎是清一色落在了於倩雯身上。


    女人也有些懵逼,她還以為房間中三人都知道這件事呢。


    “因為她手術的時候,主刀醫生就是我朋友。”


    “手術內容複雜而且死亡率極高,所以需要家屬簽署免責協議。”


    “於是晉城柳家的家主也去了,當時上麵清清楚楚寫著柳如煙的身份證號和姓名。”


    “我會知道這一點,是之後我朋友一度沉浸在手術中,為沒能救下這條鮮活年輕的生命,而陷入自責,甚至差點都抑鬱了。”


    “我倆關係比較好,所以我找他的時候,他也是如實的交代了。”


    話到一半,於倩雯還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


    “之後柳家還有人過來找過我朋友,給了他一筆錢,讓他簽署什麽保密協議。”


    “我當時還以為是,柳家不希望柳小姐的淒慘死狀被傳出去,才給的錢。”


    死了!


    真正的柳如煙竟然已經死了。


    怪不得柳歸元需要找一個人來冒名頂替!


    怪不得柳幺幺會誤會月瀾姐是她女兒!


    方墨之前差點還以為,寧月瀾是柳幺幺撿迴去的。


    現在看來似乎一切倒是清晰了很多。


    寧月瀾壓根就是柳歸元撿迴去的。


    目的就是為了敷衍鄭家的這場婚約,順便把柳幺幺這位親生母親也給蒙在鼓裏。


    方墨第一次從煙阮阮口中,聽說月瀾姐失憶之後變成了什麽晉城柳家大小姐,一時半會都還沒反應過來。


    他當時也納悶,怎麽月瀾姐就會被人指鹿為馬,還沒人認出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難不成寧月瀾跟柳如煙長得一模一樣?


    現在看來,或許不一定是沒人認出來。


    說不定是認識真正柳如煙的人,都清一色選擇了閉嘴,配合柳家家主演好這出戲。


    “所以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少?”


    下一刻,方墨沉吟刹那,衝著於倩雯問道。


    聞言,於倩雯搖搖頭。


    “這倒好像沒有吧,我朋友說柳如煙一直深居簡出,在柳家見過她真容的人都沒幾個。”


    “更何況,當時在醫院的人隻有柳家家主和柳幺幺這位母親,其實根據我朋友描述,手術原本就差一點成功了。”


    “但是因為等直係親屬的血等了很久,最後供血不足,才搶救無效……”


    寧月瀾雖然站得高,看得遠,成熟禦姐的人生閱曆也多。


    但是比起方墨和煙阮阮這些職業性質比較特殊的人,在生死離別方麵,畢竟看得沒有二人那麽淡。


    一想到柳幺幺心心念念的女兒其實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寧月瀾突然感覺莫名一陣揪心。


    “那是什麽醫院?難道醫院沒有血庫嗎?”


    “柳如煙,真正的柳如煙她,她就因為手術時醫院沒有輸血導致手術失敗,這是不是有些太扯了?”


    “難道就非得等柳幺幺給她送血嗎?”


    其實月瀾姐以前也不是這種聖母的性格。


    按理來說,老q的女兒死不死活不活,跟夫妻二人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可能也是因為懷孕所致,聯想起了自己。


    女人畢竟都是多愁善感的動物,下意識就會習慣性把自己情景帶入。


    若是換成自己會怎麽樣呢?


    倘若未來自己跟方墨的孩子出生,也是個女兒。


    她也同樣曆盡千帆波折,好不容易母女有機會團聚。


    結果,最後卻是鬧了個烏龍。


    自己的親生女兒其實已經死了。


    換位思考一下,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寧月瀾突然有些難過。


    聽到這話,於倩雯苦笑一聲;


    “柳如煙的血型是rh陰性血,柳幺幺也一樣。”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熊貓血,這種血的庫存量,在全國都很少,一家普通的醫院會有就出鬼了。”


    方墨驚訝的一挑眉頭。


    “原來是熊貓血,所以才會搶救無效。”


    rh陰性血之所以叫做熊貓血,就是因為這個血型的稀缺性,誕生的概率實在是太低了。


    根據遺傳學正常的rh陽性a,b,ab,o根本生不出來有rh陰性血的小孩。


    所以父母雙方就必須有一方起碼是rh陰,這才有概率能生出rh陰性血的小孩。


    而且,rh陰他並不是一個固定血型。


    常見的abo之類的血型中,大家都含有d抗原,屬於rh陽性。


    而rh陰性血,則不含該抗原。


    所以不含d抗原的血型中,也分為a,b,ab,o四種血型。


    也就是說,即便是rh陰性血,也分為……rh陰性血的a型血,rh陰性血的b型血,rh陰性血的ab型血,和o型血。


    寧月瀾抿了抿紅唇,她一個研究生畢業,當然也知道什麽是rh陰性血。


    “難道整個晉城,所有醫院都沒有和柳如煙能夠匹配的rh陰性血嗎?”


    即便是千分之一的概率,每一千個人也有一個是rh陰性血。


    那麽按照大數據統計,晉城常住人口兩百多萬,其中高低也得有兩千人。


    兩千個人,就算是按照四分之一的概率。


    其中也有五百個人和柳如煙血型匹配。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在晉城捐過血的嗎?


    血庫居然會因為缺血導致病人手術未完成,這絕對是顛覆寧月瀾認知的一件事情。


    聞言,方墨卻是抿了抿嘴唇。


    夫妻二人三觀不同之處,第一次體現了出來。


    寧月瀾隻是簡單的把這個問題,當成了一個數據來計算,但社會學的問題,卻不能簡簡單單的隻當成冷冰冰的數字模版。


    他站出來,替於倩雯迴答了這個問題。


    “月瀾姐,你知道什麽叫做黑暗法則嗎?就是《三體》裏提到過的黑暗叢林法則。”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寧月瀾黛眉微簇,不明白方墨這時候提這玩意幹嘛。


    “既然你知道,就好理解了。”


    方墨輕笑一聲;“很簡單,我舉個例子,如果月瀾姐知道自己是rh陰性血,然後剛好有個跟你同樣rh陰性血的人在你麵前出了車禍,你是救還是不救?”


    寧月瀾聽到這話,怔了一下,沉默良久。


    “大概率是救吧?畢竟可能眼前也隻有我能救他了。”


    聞言,方墨眼神略過一抹柔和。


    寧月瀾覺得方墨天真單純,喜歡他偶爾的大善至簡。


    方墨又何嚐不覺得,月瀾姐其實也挺單純簡單的呢?


    他雖然在性這方麵比較單純,不如閱曆成熟見多識廣,甚至可以說是看破紅塵無數套路的寧月瀾。


    但是在人性方麵,方墨自認卻比寧月瀾看的更加透徹三分。


    妻子骨子裏的善良,是好,也是壞。


    方墨隻想盡最大的能力竭盡全力守護。


    一念至此,方墨有了一種衝動,今天想要好好的月瀾姐上一課。


    “好,我們假設,月瀾姐是rh陰性血。”


    “以上我說過的條件都成立的情況下,那麽醫院是不是會知道,江城有你這麽一位rh陰性血的人?”


    寧月瀾愣了愣。


    “對呀。”


    她始終不明白,這和血庫有沒有對應血型有什麽關係?


    在寧月瀾上學的那會,大學生是要強製捐血才能拿到畢業證的。


    血庫裏怎麽會沒有那些庫存血型呢?


    熊貓血即便是再罕見,但是對於正常血型的人而言,用處也不大。


    誰沒事會把別人捐獻的熊貓血浪費?


    她這個邏輯沒有毛病。


    畢竟普通大學生捐獻的鮮血,已經足夠全華夏正常的a,b,ab,o等等血型的人使用了。


    寧月瀾還從未聽到過一例,因為血庫沒有對應血型,而無法進行手術導致病人死亡的案例。


    站在商人的角度,供需之間存在固定關係。


    熊貓血隻能給熊貓血用,正常血隻能給正常血用。


    那正常血的人從未出現過的問題,對於熊貓血這個小眾群體而言,也不應該出現啊!


    既然隻有rh陰性血需要rh陰性血,那麽這個血型的人,隻要上過大學,被強製捐獻過的那些庫存。


    同樣也應該夠全華夏的rh陰性血使用啊!


    “老婆,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等比例代換一下,按照你的邏輯的確沒有問題。”


    “正常血的人捐獻的量,都夠正常血型那麽多醫院每天接待的那麽多患者使用,熊貓血的小群群體捐獻的熊貓血,按理來說也應該夠使用!”


    “畢竟,正常血型的人根本不需要熊貓血,這個群體完全可以做到自給自足。”


    “你是這樣想的,但事實其實不是的。”


    方墨嘖了嘖嘴,大概也是他第一次主動想要去顛覆寧月瀾的三觀。


    所以他表情前所未有嚴肅;


    “因為這個群體太過小眾,所以有沒有可能,按照我以上的案例講完之後,倘若發生了第二個rh陰性血需要捐血的情況時,醫院在走投無路之際,又會找到你?”


    聽到這話,寧月瀾怔了怔。


    原本想要反駁,任何一個城市同血型的人又不是僅僅隻有我一個。


    但是想到這個群體的罕見,寧月瀾又是將原本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


    可能對於一個城市而言,是不止我一個。


    但醫院搶救病人的時候,走投無路之際,哪裏會有那麽多獲取信息的渠道?


    更何況病人出現意外,誰又能想到他會是罕見血型?


    這些都沒有提前準備的情況下,醫院血庫枯竭,病人危在旦夕的那一刻。


    醫院除了我還能找誰?


    對於他們救人的人而言,每一分鍾都很寶貴。


    他們眼中隻會盯著我這一位同血型的人。


    “所以醫院除開找到你和你救得那位病人之外,沒有第三個rh陰性血的人聯係方式時,他們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會聯係你。”


    方墨雙眼緩緩微眯。


    “那麽這次,你救不救呢?”


    “如果救了,醫院解決了這次的病患,壓根不會對這個小眾群體過多關注,依舊不會在意。”


    “在他們看來,隻要有你的聯係方式就行了,下次若是再碰到同樣血型的人,找你就好。”


    一個冷門血型,醫院是不會費時費力,專門招人去采集每年畢業大學生血型數據庫的!


    對他們而言,你就成為了他們碰到類似情況時的移動血庫。


    這是個直擊人性根本的問題。


    方墨又是嘖了嘖嘴;


    “那如果不救呢?”


    “不救的話,大概率你會受到家屬的譴責,還有自己的心理負擔。”


    “如果最後病人情況再嚴重一點,還發生了最壞的結果,你甚至會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出手相助,才導致這個最壞結果的發生而產生內疚!”


    人站在食物鏈頂端,但依舊沒有擺脫野獸的特性。


    他們還是利己主義者。


    當你有能力幫助別人的時候,去幫這個忙。


    你收獲的,或許是感激。


    但當你有能力幫這個忙,你沒幫的時候。


    即便大家都知道所謂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你沒義務幫他。


    但你倘若真的沒選擇幫這個忙,你收獲的也是仇視。


    這是人性也是獸性,也是人無法擺脫的自然法則。


    “我又不欠他們的……”


    寧月瀾張了張紅唇。


    方墨冷笑一聲;


    “現在醫患糾紛都鬧得那麽不可開交,病人之間,隻會更加緊張。”


    “家屬不會在乎你經曆了什麽啊,哪怕是你昨天才捐過血,但是家屬不知情,即便是知情了也不會跟你共情!”


    “江城曾經就有一起案例,一個女孩也是熊貓血。”


    “她救了江城起碼七八個同血型的病人,但是最後因為一個月之內,連續救人四次,導致貧血死亡。”


    “在這種事件中,誰又敢說,到底誰是對的?誰是錯的嗎?”


    “是透露同血型少女聯係方式的醫院有罪?還是心急如焚想要救患者的家屬有罪?亦或者是半推半就,被送上了手術台捐血的那個人有罪?”


    這話一出,房間一陣沉默。


    寧月瀾有種錯覺,這一刻她好像變成了一個天真的孩子。


    說白了,救一人的代價就是變成移動血庫。


    那換做是誰也不樂意。


    方墨已經暗示的很明白了,正是因為有著前車之鑒,所以其他同為rh陰性血的人,才不願意站出來。


    所以血庫缺血才是正常的。


    畢竟大學生畢業普查,總有無數種辦法蒙混過去。


    “難道就沒有醫院願意為了小眾群體去采集大學生信息嗎?”


    “如果信息透明化,那你所說的道德綁架的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隻要醫院在走投無路之際,能夠多幾個同血型的人聯係方式……”


    方墨和另外兩女對視一眼,三人皆是歎了口氣。


    他們當過普通人,而寧月瀾雖然從不覺得自己不是普通人,但她的生活的確距離所謂的樸素太遠。


    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即便她身上有再多優點,她也沒辦法設身處地的思考。


    “國家為了人口普及,調查華夏常駐人口數量,都要花費一筆天文數字。”


    “你覺得任何一座城市,又有哪個醫院願意花這麽多錢,對常住人口進行血檢調查?隻為了一個千分之一的小眾群體?”


    寧月瀾是理想主義者,她熱愛浪漫,喜歡溫存,更有著自己的信仰。


    她就像是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但方墨不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兩人成長經曆的不同,注定三觀有所差異。


    這是夫妻二人三觀的第一次碰撞。


    方墨頓了頓,換了個說辭;


    “月瀾姐,我換個說法……”


    “如果我們《覺醒年代》的服務器,隻有千分之一的玩家是左撇子,但我們操作按鍵是以右手控製上下左右方向。”


    “你會為了這千分之一的人,單獨開一個服務器,每年支付上億的服務器費用,做出一個鏡像版本的《覺醒年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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