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在摸清楚組織被偵破的據點後,當天夜裏,便立即籌集了一筆款項去河邊的磚石房。


    “咚咚咚。”


    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坐在屋裏借著燈光伏案工作的教書先生忽然間渾身一顫。


    他夜夜翻來覆去,曾多次被輕微的聲響所驚醒,生怕自己錯過驚瀾的接頭。


    他深知這樣一位打入敵人心髒處的戰士,是多麽重要!


    他承擔著聯絡人的職責,就要把這件事辦好!


    透過窗戶,教書先生警惕的四下張望,依舊沒有發現驚瀾的身影,他有些悵然若失。


    確認安全後,迅速將門口的箱子取迴屋內。


    打開後果然不出他所料,箱子上鋪了滿滿一箱子錢,至少也是六千美元。


    教書先生不由得好奇,驚瀾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這樣的一筆款項說拿出就拿出,他的身份究竟是什麽。


    沒有顧得及具體清理資金,教書先生將驚瀾留下的字條仔細查看。


    上麵一共寫了三條信息,第一條是提醒他們盡快將法幣出手。


    第二條則是詢問組織是否在學民巷有一個叫“穗羽茶莊”據點,此據點日前已被偵破,有相關人員被抓捕,存在泄露消息的可能。


    第三條則是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危險,驚瀾決定與組織進行初步接觸,方式暫定為旭升茶樓201包間。


    教書先生心頭一驚,上麵的三條訊息都極為重要。


    這第一條盡快出手法幣,雖然驚瀾字裏行間沒有明說,但教書先生從他的篤定中,能隱隱察覺到驚瀾一定是通過某種隱秘渠道獲得了了消息。


    而組織現在雖然關注到法幣的下跌趨勢,卻並未重視,畢竟就目前而言,法幣有著南京國民政府的背書,購買力還是非常堅挺的。


    考慮到驚瀾獨特的地位,教書先生決定還是將這條信息傳遞給組織。


    而第二條訊息中提及的穗羽茶莊他雖然不知道,但教書先生也明白,組織這邊剛剛重啟杭州城產業,對方就立刻偵破一個疑似組織的據點,世上恐怕沒有那麽巧的事。


    事關重大,教書先生不敢耽誤,立刻啟動緊急聯絡方案。


    第三條訊息則令教書先生有些驚喜,與驚瀾接觸這麽長的時間,鑒於驚瀾的警惕性,他雖然一直想主動接觸,卻遲遲沒有機會。


    隻能摁下心中的這份衝動。


    現在雖然看起來隻是采用死信箱傳遞信息的方式,但驚瀾能主動與他接觸,也讓教書先生頗為興奮。


    至於說安全問題,則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中。


    他明白自己的居住點早已被驚瀾所掌握,若是對方叛變,對自己有不利的想法,恐怕自己早已經落入敵手。


    半夜三點,地下黨秘密據點,接到教書先生的號召,幾名負責人立刻聚頭。


    眾人都臉色凝重的看向教書先生,他們都清楚,不到千鈞一發的緊急關頭,對方是絕不會啟動這樣緊急聯絡方式的。


    “人已經齊了,我簡單的說一說。


    就在剛才我收到一封密信,上麵說組織有一個秘密據點被黨務調查科的人偵破,現在已經有我們的同誌被抓捕,很可能會危及組織的安全。


    現在我想請問掌櫃同誌,我們是否有一個名叫穗羽茶莊的據點。”


    隨著教書先生話音一落,眾人的目光立刻轉向掌櫃。


    掌櫃此時唿吸不由得有些急促。


    竹林已經看出了端倪,從掌櫃的反應上來看,很可能這個密信上說的事情是真實的。


    掌櫃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有些艱難的說道。


    “是,穗羽茶莊的確是我們的據點,但為了保證安全,連裏麵經營的人我都是從外地請來的生麵孔。


    負責人是從北平請來的,夥計也是從南京調來的。不管是身份還是信念都經得起考驗,絕對可靠忠誠。


    穗羽茶莊在手續上也沒有問題,各個環節都是慎之又慎,才開業這麽短的時間,怎麽會被敵人盯上。”


    竹林同誌此時也將平日從不離手的旱煙杆放到一旁,他立刻發布命令道。


    “原因可以之後再慢慢找,現在要做的時候立刻做好最好的打算,相關人員立即撤離,凡是與穗羽茶莊有過接觸,或是露過麵的人,必須轉移!


    也包括你,掌櫃同誌。”


    掌櫃深吸一口氣,他明白自己麵臨的情況,與穗羽茶莊接觸最多的人就是自己。


    他立刻換上堅定的神情。


    “我明白。此事與我有很大的幹係,我會把露過麵的同誌名單列出來交給組織,即刻轉移。”


    雖然要離開待了多年的杭州,心中滿是不舍,但掌櫃也明白,他知道的信息太多,身死事小,一旦被捕,很可能會麵臨極為嚴重的後果。


    可他畢竟涉及到不少秘密,其中部分關鍵環節,沒有他的出麵,其他人無論是誰也無法接觸到。


    考慮到這一層關係,組織決定給掌櫃同誌一天的切割時間。


    而教書先生也破天荒的想到驚瀾所說的201包間。


    這次穗羽茶莊被偵破,讓教書先生沒來由的感到心驚肉跳。


    他也不了解那兩名疑似被捕同誌的身份,更不清楚對方究竟知曉多少組織的秘密。


    也不敢保證對方是否能經受住敵人的嚴刑拷打。


    從事鬥爭工作多年的教書先生明白,在這種時候,是萬萬賭不得!


    組織的安危,決不能存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教書先生迴到家中,將長衫脫下,在衣領上小心的剪出一道口子。


    又從床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小袋粉末,輕輕縫入衣領中。


    來到書桌前,親手書寫了一封密信,又隨手在桌麵取了一粒核桃存入信封中,朝著旭升茶樓走去。


    兩日後,清晨,金浦碼頭。


    一名矮矮胖胖,身著精致長衫,作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正提著口皮箱,努力的從人群中往外擠著。


    “哎,大哥,讓一讓、讓一讓。”


    看似笨拙的身體裏,卻藏著一顆高度敏銳的心。


    掌櫃知道這次杭州城的警衛查的非常嚴,果斷放棄了前進速度更快的列車。


    而是選擇了坐船。


    杭州城水路四通八達,雖然速度比坐車慢上不少,但躲避搜查明顯更加容易。


    但掌櫃四處巡視的目光中明顯帶著一絲凝重。


    他沒想到這次的陣仗如此之大,已經趕上了之前全城戒嚴搜查日諜分子。


    看來在那群獵犬眼中……自己是塊肥肉啊。


    掌櫃忍不住在心頭呢喃,但他沒有選擇退縮。


    按照如今的局勢,搜查的範圍會越來越細致,加上有兩名同誌被捕,希望很渺茫。


    他也打聽過,其中一人剛加入組織不久,黨性還不是很牢固,泄露消息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自己再待在杭州城的話,隻會被甕中捉鱉。


    倒不如趁著現在戒嚴的力度還不是很強,奮力一搏,隻要闖過這一關,便能海闊天空了。


    掌櫃混在人群之中,低著頭,慢慢悠悠往前走。


    “身份證明。”


    一名男子恭恭敬敬的遞出一個小本。


    守關人員將身份證明簿仔細翻開看了看,又對照了眼前人的外貌特征、大致年齡等。


    “為什麽離開杭州?”


    男子不假思索的答道。


    “半年沒迴家了,迴老家省親。”


    守關人員又問了幾個小問題,確認無誤後點了點頭,將身份證明簿遞交給男子。


    “走吧。”


    掌櫃皺著眉頭,暗道不妙,這次的盤查似乎很仔細啊。


    他在心中再三確認,自己的身份沒有破綻後,這才深吸口氣,繼續往前走。


    眼見著前麵的人越來越少,大家也都順利通過,掌櫃高懸著的心逐漸放下,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你念過中學?”


    守關人員一臉詫異的望著眼前的中年男子,他仔細的端詳著,對方手掌粗糙,皮膚微微有些皸裂,看起來像個幹苦活的。


    中年男子有些措手不及,支支吾吾的答道。


    “嗯嗯,在……在老家。”


    守關人員顯然意識到了不對勁,揮了揮手,身旁的同伴立刻舉起槍支對準他。


    “背首《春曉》聽聽。”


    中年男子愣在原地,額頭不停冒汗。


    “春……春曉。”


    見中年男子這副模樣,守關人員也不再含糊,大手一揮。


    “去你娘的,勞資就讀了一個月書都會背,你念了中學還不會是吧,裝也不裝像點,給我帶走!”


    “長官!長官!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男子被兩人架起,一槍托砸在背上,渾身一軟,便任人宰割了。


    這名男子一過,很快便到了掌櫃,他深吸一口氣,將合上的身份證明簿從懷中掏出,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


    裝作諂媚的笑著抖了抖,交給守關人員。


    守關人員將身份證明簿翻開,微微一愣,裏麵赫然夾著兩張麵值二十元的法幣。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微不可察的將紙幣滑入袖中,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語氣和藹了許多。


    裝模作樣的盤查起來。


    “唔,年齡四十六……對得上。


    身長四尺六寸(民國一尺合35厘米左右)……也沒問題。


    在華鑫公司上班?”


    掌櫃急忙點點頭。


    “是的是的,幹點出納的活計,待了兩三年。”


    “行了,走吧。”


    收了錢,守關人員的盤問顯然鬆了不少,甚至都沒有詢問掌櫃離開的原因。


    掌櫃心頭一喜,連忙接過身份證明簿,提著箱子就欲走。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心頭一沉。


    “等等!”


    掌櫃百般不情願的迴過頭,賠著笑臉。


    “長官,請問有什麽指示。”


    說話的是查驗人員的同伴,語氣倒也不像是發現了不對勁,反而十分和氣的問道。


    “你是華鑫公司的?”


    掌櫃點點頭,這個身份是經得起查驗的,他的確花錢在華鑫公司買通人,製作了這個掩蓋身份。


    “你幹了兩三年,應該認識一個叫劉小燕的姑娘吧?我聽說她好像是你們公司的會計來著。”


    守關人員一臉好奇,搓了搓手問道。


    掌櫃心頭一沉,但臉上並未表露分毫異色,考慮到采納與會計往往都在一個部門,說不認識未免也太蠢了,掌櫃便硬著頭皮說道。


    “嘿嘿,長官,是有這麽個人,水靈靈的小姑娘。”


    見掌櫃認識劉小燕,守關人員態度瞬間和藹了許多。


    “哎,實不相瞞吧,老兄,我看上這姑娘了,可是求而不得啊,我這心裏跟撓癢癢似的。


    你跟她共事這麽久,總該知道點兒愛好吧?給我出出主意唄。”


    守關人員拉著掌櫃,似期待的看著他。


    掌櫃卻在心頭暗暗自認倒黴,他哪認識什麽劉小燕啊,隻能勉強說道。


    “花吧……這姑娘經常擺弄些花花草草的。”


    掌櫃原本想自己這麽說,怎麽也錯不到哪去,沒想到這守關人員臉上忽然冒出狐疑之色。


    正當掌櫃思考自己哪兒說錯了,守關人員突然退後兩步,謹慎的說道。


    “花花草草?劉小燕可是從小習武,平時沒少舞槍弄棒,上次我給她送花,她就差沒給我摔臉上了。


    老兄……我看你這是糊弄我呢?還是說你根本就不認識劉小燕啊!”


    掌櫃聽到對方語氣變化,暗道不妙,然而此時守關人員的聲音已經將周圍的人都吸引過來了。


    作為當地的大碼頭,金浦碼頭這次自然的把守的重中之重,布防了至少數十人。


    掌櫃知道自己禁不起細查,不由得心頭生出幾分灰暗。


    “隊長,這人有偽造身份的嫌疑,依我看,還是帶迴去調查調查。”


    被喚作隊長的人麵容冷峻,正是柳遇,揮了揮手。


    “帶走吧。”


    掌櫃手腳冰涼,左手悄然探入懷中,就要將暗藏的防身武器取出。


    就在此時,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出,麵容俊朗,氣質非凡。


    “發生什麽事了!”


    “組長,這人有編造身份的嫌疑,我們在考慮將他帶迴去。”


    見情況有變動,掌櫃緊握武器的手緩緩鬆開,低著頭。


    他也幻想這名看起來身份高貴的青年,能助他渡過此劫。


    “長官,我真是華鑫公司的,隻是和劉小燕姑娘不太熟悉,有冒犯的地方多多擔待。”


    周凜打量了一眼,沒有理會掌櫃,反倒是渾不在意的隨手一指。


    “你那鼓鼓囊囊的是個什麽東西?”


    掌櫃遵命的將腰間的東西解下,是一隻精致的核桃。


    周凜伸出手,微微彎了彎。


    掌櫃識趣的將腰間的核桃遞了過去,慶幸此人的注意力被這個核桃所吸引。


    雖然他在出發前,還百般不情願,若不是教書先生一味堅持,他早就將此物扔掉了。


    接下來的一幕,讓掌櫃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周凜如同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掏出一個大小相近,形狀相似的核桃。


    放在手中把玩。


    “唔,這玩意兒還不錯,不知道兄台可否割愛?”


    掌櫃豈敢說不,連忙點頭。


    “這核桃是我的家傳寶,能被長官看上,是我的福氣,盡管拿去便是。”


    周凜不再言語,滿意的點了點頭,隻在轉身前輕輕揮了揮手。


    幾名守關人員立刻紛紛散開,為掌櫃騰出一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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